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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极卿和决云赶路一夜,才从定州返回锦州,此时天色刚刚发亮,长街上,却不见一人。
“裴叔叔。”决云回头抓裴极卿的手,“你抱紧我啊。”
“我干嘛要抱着你,我……”裴极卿被晃得晕头转向,手上已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抓着决云的衣服,“你小子,是不是在报复我……”
将军府门近在咫尺,决云伸手扯过裴极卿的手,死死将他扣在自己身后,白马一声长啸,决云猛然勒马,裴极卿猛地栽在决云身上,接着从马上滚下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早跟你说抱着我。”
决云轻松的跳下马,看着他扶着墙喘气,却故意没有扶他,裴极卿动手拉住决云,轻声骂了句“小白眼狼。”
“行了。”裴极卿握着决云小手,道:“不跟你怄气了……扶我一把……”
“这么快就屈服了?你也太弱了吧。”决云拉起裴极卿的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以后多吃点东西,多锻炼锻炼,别骑个马都大喘气。”
“你个没良心的小狗!”裴极卿瞪了他一眼,心里却也不气了,他握着决云的手,认真道:“你对我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决云回答,并且将手中的狼牙举起,“上面还有辽国皇室的记号,这是他娘留下的,他把这个留给我,就是与我约定。”
“决云!”
裴极卿还未开口,唐唯突然从将军府里跑出来,一把将他三年未见的决云抱在怀里。唐唯比决云大两岁,此刻却没有决云高了,而且看着白白净净,依然是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不似决云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就像个将军一般。
裴极卿的心软了下来,他笑着叹了口气,仿佛决云放走林贺的轻率和冲动都变成了果敢与锐气。
“听说你升官儿了,也没来得及道贺。”唐唯有些吃力的搭着决云肩膀,决云望着他笑笑,一掌拍在他肩上,道:“我说怎么总觉得附近有人盯着,怎么躲在门口看我,也不出来。”
唐唯道:“我在看你们吵架呀,你在边关吹了三年风,也学会顶嘴了,当年还跟着人家转来转去呢。”
决云突然不说话了,裴极卿道:“小侯爷,现在太阳刚刚升起,您怎么就出门了?”
“夏承希晚上没回来,我也没睡好。”唐唯扭头道:“我听他说,你们要留在定州,定州好玩吗?”
“不好玩。”裴极卿忙道:“定州比锦州差远了,而且好多胡人,想吃些菜都没有。”
唐唯抬头,似乎又有问题想问,这时,马车与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几人回头望去,夏承希正扶着一个女子的手,晕晕乎乎从车上下来,那女子穿的花红柳绿,她将夏承希交到将军府人的手里,便回头上了马车。
马车还未走远,唐唯立刻冲上去,怒道:“你去喝花酒了?”
“我就是喝多了,在那里睡了一宿。”夏承希扶着唐唯肩膀,他望了一眼决云,突然清醒道:“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恩。”决云点点头,沉声道:“进去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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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承希听了决云的话,感觉比灌了一通凉茶还要醒酒,他攥着决云手里的狼牙,狠狠道:“若是拿了辽国的小皇子,那也是功劳一件,当时老赵对我说他的怀疑,我还有些信不过。”
决云沉声道:“林贺是我的朋友,他愿将这些告诉我,肯定也是豁出一切了,我怎么能出卖他?”
夏承希皱眉不语,裴极卿连忙道:“将军,决云也是一时冲动,林贺若真包藏坏心,我们也不会太平这么久了,现在定州还在我们手里,他们若想拿回去,也要费一番功夫。”
“我可不是一时冲动。”决云仰头,“如果林贺真的做了辽国国主,与我们大周修好,岂不是比连年战乱要好许多,定州和锦州相隔不远,人情民风却差了不少,若能让他们与汉人交好,大家互市互利,自然也就不会想着打仗。”
夏承希听了决云的见解,脸上神色也变得缓和,他伸手拍拍决云肩膀,道:“也罢,你年纪还小,能这么想已经不容易了,只是以后若有大事,还是与我商议为上。”
夏承希没有办法,也不能真的苛责决云,裴极卿不知道决云与林贺说了什么豪言壮语,可无论谁做国主,大周与辽国都不可能像两个少年约定的那样永远修好,辽国觊觎着中原风物,大周将领也渴望开疆辟土,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恰似人与人之间,永远不可能因为各自得利而停息。
决云听到夏承希肯定自己,转头望了眼裴极卿,夏承希喝了口茶,突然想起林贺中的毒和身上伤痕,于是缓缓道:“小皇子也真是狠,宁愿牺牲定州,也要把二皇子害死,二皇子虽然没事,不过遇到这样的弟弟,他大概也活不了几日,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吧,萧挽笙已经来了,待会儿要去校场交接,还是别叫他看到。”
“夏将军?”
裴极卿点头,刚想拉着决云出去,却听到门外急急传来脚步声,他心中忽然有了不祥预感,也没来得及说话,直接闪进了大厅影壁之后。
裴极卿刚刚消失,萧挽笙已迈着大步进来,决云一时有些失措,夏承希一把将他搂住,示意他没事。
“侯爷怎么这么早过来?”夏承希客气的招呼他坐下,道:“我正准备遣人找您,您却先来了。”
“本侯早早回去休息,自然起得早。”萧挽笙莫名说了这样一句,眼神恍然停在决云脸上,却又迅速挪开,裴极卿躲在后面,一时有些担心,可距离他在京城已过去三年多,决云的相貌已有了很大变化,萧挽笙与他不过一面之缘,怎么会记得住。
萧挽笙果然没再看决云,夏承希介绍道:“这位就是昭信校尉郞决云,我前几日上了折子,将军应该也知道。”
“是,听说昭信校尉年少有为,皇上也很欣赏。”萧挽笙低下头,狐疑道:“不过看小校尉穿着打扮,还真不像个久在定州的当地人哟——”
他的尾音堪堪停了下来,裴极卿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夏承希忙道:“侯爷真是火眼金睛,我也不瞒侯爷,这孩子是我旧日师妹的孩子,师妹有病去世,特意托付给我照顾,这次就寻个由头,给孩子加个官职,这孩子虽没参加过武举,功劳可却是真的……”
“说了恁个多做什么。”萧挽笙拍拍决云肩膀,却被决云偷偷的瞪了一眼,他大喇喇坐在一旁,道:“夏将军师妹的娃儿,当然也不是寻常人,参加武举还要好多年,怎么能埋没了孩子。”
“谢谢侯爷体恤。”
夏承希连忙点头致谢,裴极卿也跟着松了口气,萧挽笙道:“既然我都来了,咱们先去校场吧,别叫别人等着。”
萧挽笙转身出了将军府,夏承希也带着决云跟在后面,裴极卿待他们走了许久,才从影壁后走了出来。夏承希这句话说的很直白,表明了就是要走后门,萧挽笙也是个靠着摄政王封的侯爷,自然不会说什么,兴许还会觉得夏承希坦诚。
校场离锦州城有小半日的路程,萧挽笙赶不回来,他倒是也松了口气,想着还要等决云回来,裴极卿也坐不住,便取了钱走到街上,在小摊上买了几个大花盆,准备回定州种菜,花盆虽然种不下什么,但总比每日吃萝卜干菜强。
老板将钱接过,裴极卿便将花盆用麻绳捆在一起,有些吃力的提了起来。他自幼做惯粗活,可容鸾却不是,这具身体娇生惯养,就连提个东西都费劲,他不由得望了下那只瓷白色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公子提不动?”老板把钱收好,问道:“不然我遣人给公子送回去?”
“不必了。”裴极卿摇摇头,道:“我去借辆车来,您在这里等……”
“公子,要不要借在下的车哟。”
裴极卿还未说完,身后猛然传来一个熟悉低沉的男声,只感觉浑身汗毛一颤,就连脸都变得雪白,他沉默许久,才缓缓转过身去,故作惊讶道:“侯爷?”
“你倒是跑的够远。”萧挽笙穿着便装,黑发自然挽在脑后,顺手抄起地上的花盆,低声道:“上车。”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决云又不在身侧,裴极卿虽然有些发毛,却依旧道:“侯爷说了放我一马,我就远远躲开不打扰侯爷,君子一言九鼎,侯爷怎么又反悔了?”
“球烦,老子不跟你废话。”萧挽笙举起花盆,直接道:“再不过来,老子直接把它盖你脑袋上,信不信?”
裴极卿立刻走到马车附近,轻声道:“侯爷请。”
马车碌碌前行,这一路上,萧挽笙都没再同裴极卿说话,裴极卿明明看着萧挽笙去了校场,也不知他怎么会突然回来,不过现下光天化日,又过了这么些年,想必萧挽笙也不会怎么样。
马车终于停下,萧挽笙将裴极卿拖进自己临时的官邸,裴极卿故意走的很慢,他望着四下景致,道:“侯爷这府邸不错,短短几天就收拾出来的地儿,倒是比京城还气派些,可见摄政王对侯爷很是欣赏……”
“你妈卖批的个个老子的。”萧挽笙停下脚步,一把抓住裴极卿衣领,直接将他扔在墙上,裴极卿猛地撞在墙上,后心一阵生疼,他还没来的及反应,萧挽笙已直接甩上房门,怒道:“老子好心好意留你条命,你都做了些啥子,还躲在将军府,老子真是瓜,瓜的有盐有味,才让你……”
这一大串脏话甩下来,裴极卿虽只能听懂些关键字,但也能看出萧挽笙的气愤,他先前主动提出去校场,后来又急匆匆从校场赶回,原来真是在将军府看到自己。
裴极卿连忙道:“侯爷,夏将军与家父同朝为官,不过同情在下经历,才勉强收留,将军别说的这么难听……”
萧挽笙猛然打断,道:“你能听懂我说啥?就觉得我骂的难听。”
裴极卿一时无语,心想你既然知道我听不懂,还骂什么啊。
萧挽笙见裴极卿不说话,又上前掐住他的脖子,接着沉声道:“我就问你,那个郞决云是什么人?他是你的小厮,还是夏承希师妹的孩子,还是小皇子……”
萧挽笙话没说完,裴极卿的心已几乎跳停,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手握住萧挽笙紧紧勒着的手,道:“侯爷,我的小厮留在京城了,难道我只身一人跑这么远,还再养一个人不成?”
萧挽笙望着裴极卿被掐出红印的雪白脖颈,低声道:“老子既然单独找你,就是想给你条生路,你若是想活着,现在就该跪下来求老子。”
“求?”裴极卿不慌反笑,他慢慢放开萧挽笙的手,道:“侯爷若是想一辈子求着摄政王,倒可以在这里掐死我。”
“你别给我上眼药。”萧挽笙依然掐着他,动作却明显轻了些,“你只需要告诉我,郞决云是不是那小杂种!”
裴极卿喘了口气,低声道:“若我是侯爷,便不会这般在意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