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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维唯的生辰在冬日。
沈氏怕小孩子太娇宠折了福分,是故女儿的生辰都没大办过,只一家人聚聚,最多请几个独孤维唯的小伙伴热闹热闹而已。
今年的生辰也是如此,沈氏派人接了杨小胖、虞珲、高妍妍、秦姝、范小五等几个和独孤维唯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到都督府玩。
魏延嗣倒是没来,沈氏自打被独孤绍棠说了一回,再见小郑氏就看都不看一眼,也就不会接她孙子到府中。
独孤维唯将近一年都没跟沈氏出门应酬了,见了小伙伴们乐得不行,因要显摆这些日子学习的射箭功夫,就把人都带到府里的小校场玩。
男孩子天生对兵器感兴趣,今日来的还都是武将家的孩子,刀枪剑戟都不陌生,各自抄了刀剑在手,胡乱舞了一阵。
眼看就要拉开架势对练,独孤维唯忙拿比赛射箭岔开了去。
刀剑不长眼,小孩子没个轻重,若不慎伤了哪个,都督府可交代不过去。
自打因调皮挨了顿打,还害父母吵架,独孤维唯总算长了点记性。
她让下人把自己平日练习的小弓小箭、手弩、弓弩一股脑取来,分给小伙伴们玩。
行军司马范琦有六个女儿,夫人在四十多岁才生了独子,今年才两岁。
范琦是个豁达开明的,没生儿子之前把女儿当男孩教养,因此范小五也颇能射几箭。
高妍妍跟秦姝是不玩的,只在一旁观看。
高妍妍的母亲一项把女儿往贞静处培养,高妍妍小小年纪总是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且总觉得自己比独孤维唯大两岁,是姐姐,平日对她多有忍让照拂。
独孤维唯也就不好意思为难她。
秦姝可就没高妍妍的待遇了,独孤维唯双眼一瞪,她就乖乖上前,让好为人师的独孤维唯教她射箭,还被嫌弃太笨。
秦姝不满道:“我本来就不喜欢,是你硬让我学。”
“你又不是文官家里娇滴滴的小姐,怎能不学射箭?这也太丢你爹爹的脸了!我好心教你,不收你束脩,你还不乐意了。”独孤维唯叉着小水桶腰,鼓着胖乎乎的包子脸生气。
高妍妍被她的模样差点逗笑,也没在意她的话连自己都打击了。
眼看小霸王要发飙,秦姝只好委委屈屈咕哝道:“好嘛,好嘛,我认真学还不成吗。”
去年就因为没听她的话,独孤维唯就给秦姝塞了条蚯蚓在手里,吓得人差点没晕过去。因这事秦姝打心眼里怯了独孤维唯。
晚上独孤绍棠归来,送了独孤维唯一把能折叠的袖弩。弩下有扣环,可以扣在手腕上,两翼折叠后收拢在一起,和弩箭一起缩成和小臂差不多长短的长条形。
袖子放下后,在外面看不到半点端倪。
独孤维唯欣喜不已,就是夜里睡觉都不肯取掉。沈氏怕夜里翻身搁着身子不舒服,嘱咐叮叮趁她睡熟后给她取掉。
按大魏习俗,不管男孩女孩到了五六岁都要入学。
这是从大周开国女帝时就传下来的。虽然周朝时期政治糜烂,大多数孩子都在学里混日子,但这一习惯却保留下来了。
女帝认为女子的教育同样重要。孩子幼时多是母亲教育,若母亲没有一定的学识,不知礼明理,怎能教育好孩子?
因此鼓励女子入学,甚至入仕。初始时,很多老学究自然反对,但时间长了,便慢慢视作常态。沿用至今,一百多年传承下来形成了惯例。
也因此从大周开国女帝开始,社会风气就相对开放,男女之间也没太多避忌。对女子也比较宽容,女子和离再婚,寡妇失偶再嫁都是常事,人们屡见不鲜。
弁州府的官员子弟到了年龄也都是要入学的。然沈氏跟独孤绍棠商量后却没让独孤维唯入州学。
个中缘由,一是夫妻双方都觉得州学学子良莠不齐,课业进度慢,独孤维唯学什么都快,在州学纯粹瞎耽误功夫。
其二其实是沈氏怕极了女儿闯祸的功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进了州学,沈氏担心先生天天上门找她告状。
因此便决定由沈氏在家给独孤维唯开蒙。
沈氏是太傅沈希夷嫡长女,自幼由其父亲自教导,琴棋书画、诗书礼仪莫不精通,教个自家幼女自不在话下。
平日独孤维唯的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除了每天必修的拳脚、骑射外,诗书、礼仪、数算、乐艺、女红都是必修的。
随着冬天第一场雪的降临,年节也快到了。
沈氏开始忙碌起来,她要打理府中的事,还要准备给独孤绍棠同僚们的年礼,还有送往京城自家和娘家的年礼,每天忙得脚步挨地。
沈氏忙得顾不上女儿的课业,独孤维唯于是除了极其喜欢的拳脚骑射外,其他都处于放任自流状态。
她是个无事便会生非的人,有了空闲便缠着杜岩要跟他学本事。
杜岩所会的颇杂,什么易容、口技、制迷药、幻药、溜门撬锁,飞檐走壁,诸如此类的本领,但这些都是不入流的江湖手段,独孤维唯要学,他不敢轻易答应,就去问了独孤绍棠。
独孤绍棠沉默半晌,道:“你但教无妨,就是那些坑蒙拐骗的手段也给她说说。她总有长大的时候,我们不可能时时在她身边,多会些本事,就多一份自保的本钱。能自保的手段就不分什么入流不入流。”
杜岩极是佩服独孤绍棠的心胸与眼界,应下一定好好教小姐。
独孤绍棠见他向外走,又加了一句:“让泽儿和濯儿也跟着学学。”
独孤维泽和独孤维濯平时十天一个休沐,到年节时州学也要放假了。
杜岩得了话,就认真教起独孤维唯,一老一少,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认真,竟是颇为相得。
过了两日,因天降大雪,独孤维泽和独孤维濯提早放假在家。用过午膳,跟着独孤维唯去了外书房,听杜岩给他们讲江湖上五花八门的手段。
外书房位于独孤绍棠书房所在的院子里。是独孤绍棠特意为女儿准备了,用于杜岩平时教她的地方。
室内生了火墙,暖烘烘的。兄妹三人脱了大衣裳,依次在榻上坐了下来。
杜岩把自己知道的骗局,当做故事讲给他们听:“江湖骗术多样,总的说来分为风、马、雀、瓷、金、评、皮、彩、挂,十大类。风,是指团伙行骗。前朝时,官场腐败,好多犯了事的官员都会上下打点,花费巨资,以求消灾。有一个晋地的巡抚……”
独孤兄弟听得心情心情跌宕起伏,两眼放光。
独孤维唯倚在独孤维泽身边,枕着他的手臂听得兴致盎然。
屋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她倚在独孤维泽身上,不消一会儿就呵欠连天,昏昏欲睡。
独孤维泽见她困倦的模样,干脆将她抱在怀里,给独孤维濯丢个眼色。
独孤维濯会意,起身把自己的氅衣拿来,盖在独孤维唯身上,把她裹好。
独孤维唯立马睡了过去,等她迷迷糊糊将睡将醒时,发现已经在回房的路上。膝盖弯在二哥臂上,双臂抱着他的脖子,脑袋上顶着硕大的风帽。
听自己两个哥哥在小声讨论,二哥独孤维泽道:“……风、马、燕、雀都不能用,对付他还用不着这些大阵仗,我看用‘瓷’术就好……”
“我听东来说过,西城棚户区住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我们可以叫人去找个老妇做这事。”独孤维濯声音明显带着兴奋。
“对,这次一定把他小子的月利钱一次榨干,让他整天以为有几个臭钱就目中无人。”独孤维泽道。
“老夫人所扮的身份不能太低……”
独孤维唯听着两个哥哥热烈的讨论怎么做陷阱陷害别人,不由掩唇偷笑。
兄弟两个不是什么君子,独孤绍棠打小也从没往君子上教导他们。
前两年独孤维泽十一二岁时,有次散学回来,脸上挂了彩。独孤绍棠听说是在学堂打架了,怒其不争骂道:“笨蛋,打个架都不会,还带了满脸花回来。看来每天下午习武一个时辰太短,以后再加练半个时辰,再打不赢就别说是我儿子!”
沈氏无语凝噎,跟他小声嘀咕:“重点是没打赢么?不是应该教训儿子在学里不准打架生事么?”
关于儿子的教养问题,性子有些方正的沈氏跟独孤绍棠一直有分歧,夫妻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
后来二人达成默契,长子由沈氏教导,次子和三子由独孤绍棠教导。
生了独孤维唯之后,二人争教育权,沈氏完败。
因此即便沈氏不认同丈夫的教育方式,但也只是嘀咕嘀咕罢了,不会真的阻止。
独孤维濯听他爹训斥兄长,在旁边抱不平:“他们好几个人呢,田丰跟三哥比骑马、比射箭、比拳脚都输了,他就恼了,叫自己的几个朋友一起上。我跟三哥两个人把他们都揍趴下了,三哥要不是护着我,脸上也不会伤着。”
独孤绍棠脸色稍霁,点点头:“这才像话……”
语风一转,教训道:“要防着他使阴招,平时你们两个不要落单。若有摩擦,尽量找有人的地方解决。切记,在保证自己不吃亏的情况下,不要先动手,一定守住规矩占住理,这样就是伤了对方,也是他自找的。”
诸如此类事情多了,独孤兄弟往“坏孩子”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沈氏莫可奈何,索性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