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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腾扬在这半日之内,被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带到另一个更为陌生的地方,又惊又怕,好不容易吃饱饭稍微放松下来,立刻昏昏欲睡。钟晚把他带到西厢房,挑了间朝阳的屋子安置。李腾扬经过这半日的磋磨,也感受到钟晚大概是这群人里最无害的一个,因而对他颇为依赖。
“多大的人了,睡觉还需要人看着么?”李星垂无时无刻不跟在两人身后释放寒气,把小朋友吓得只敢紧紧抓住钟晚的衣袖,更舍不得他走了。
钟晚忍无可忍,给了李腾扬一个安慰的眼神,起身把李星垂拽了出去,“你消停一下,不要跟一个孩子置气。等他睡着了,我们再慢慢商量以后怎么办。”
或许是这个“我们”安抚到了李星垂,他没再跟进去,而是站在门外苦闷地思索。方才醉酒的劲儿还没过去,他的脑袋还有些刺痛,被风一吹,一些奇怪的想法便冒了出来。
除了刚刚揭穿三黄身份的那一刻,钟晚好像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淡然,身边忽然窜出来这么多妖兽,他也接受得很快。可偏偏李星垂却偏偏觉得心慌慌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抓不住这个蠢蛋。方才看钟晚对李腾扬的保护,仿佛这个小孩才更是他的牵挂。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老大,你能不能暂且不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好生想想齐帆去西北的事?”李凌绝变成大黄猫跳到李星垂的肩上,在他耳边苦苦规劝。
李星垂拧眉深思,“你先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李凌绝算是认栽了,“星垂,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才能变得更为可靠?”
“我本来就很可靠!”李星垂有些生气,抬手拍了下李凌绝的脑袋,手掌中溢出一丝寒气。
李凌绝一缩,“停,我不想变成冻猫。其实,对咱们妖族的任何一只妖兽来说,你也许都足够可靠,因为我们崇尚力量。但钟晚不是啊,他就是一普通人,除了武力以外,他还需要陪在身边的人足够成熟沉稳,而不是要他来照顾。我跟你说……”
李凌绝心虚地看了看四周,附耳道:“你知道你爹跟你娘是怎么把你生出来的么?”
“知道你我还需要问你?”李星垂仿佛是被这份心虚所感染,主动走远了一些,确认厢房里听不见任何声音,才急匆匆地催道:“你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李凌绝不自在地在自家老大肩上挪了挪猫臀,道:“这个……”
钟晚好不容易把李腾扬哄睡着,又叫来一个丫鬟守着,走出房门后却没见到李星垂的人影。这可真是奇怪,明明上一刻那家伙还像个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钟晚忽略掉内心奇怪的不满,抬步往正房走去,准备也去睡个午觉。
这可不是他上赶着去李星垂那儿住,而是整个李府内,只有正房还在烧银霜炭,其他地方都停了供应,毕竟春寒已过,只有像钟晚这样不耐寒的人才总是觉得冷。
他缩进被窝里,隔着帘帐看见竹香进来守在一边,便道:“你去休息吧,竹香,我这儿不用你守着。”
竹香却摇头,“李大人吩咐过,要奴婢守着公子睡觉。这屋里烧着炭干燥,公子醒了定是要喝水的。”
“你倒杯水给我放榻边,我一会儿拿便是。”钟晚一再坚持,竹香怕他真的从被窝里起来赶人,只得从了。如果这位真的着凉了,探花郎不知得发多大的脾气。
竹香留了扇窗户通风,把门关上悄悄地出去了。她看了眼正房外开得格外鲜艳的一丛迎春花,不禁感慨:“公子可真是有福之人,这处的花儿都开得比别地儿好。”
“嗯?你不说我倒还没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的李星垂伸出手,点了点迎春花黄嫩嫩的花瓣,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今日算你运气好,我不想杀生。往后你若是安分些,我便不会辣手摧花,要再偷偷地对阿晚……”
“奴婢、奴婢不敢!”竹香吓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跟李星垂求饶。李星垂的眼神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我不是在说你,退下吧。”
竹香赶紧跑得远远的,跑出正院好一段才捂着胸口心悸地喘气。这探花郎俊是俊,就是那脾气太过变幻莫测,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此时的正院前却仿佛有一阵风吹过似的,吹得迎春花花枝乱颤,李星垂笑了笑,迈步走进了屋内。钟晚还安安稳稳地睡着,李星垂便随手拿起管事在街上买来的话本看了起来。这一翻,就见一本叫做《白虎报恩》的书,讲的是一个乡野姑娘救了一只修炼成精的老虎,天天去山洞中给他送伤药。一日老虎的仇家寻上门来,为了不连累姑娘,这老虎便独自走了。十年后,老虎修成人形,回村庄里找姑娘,却发现姑娘早已嫁人生子,夫君又因意外横死,现下孤苦伶仃地过着日子。
不消说,后面的故事就是老虎如何一步步打动姑娘的芳心,两人修成正果的故事。
虽说里面对妖兽的描写大部分都是扯淡,但李星垂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并且在看完之后特意将这书放到钟晚床头,期待他下回上床前一眼就能看见,当做睡前读本,好好受受熏陶。
约莫一个时辰后,钟晚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去看看西厢房里的李腾扬小朋友怎么样了。李府里人手较少,万一看守的小丫鬟临时被叫走去做别的事,李腾扬醒过来说不定会害怕。
可他刚一坐起来,就见李星垂走过来撩起帘帐,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吗?”李星垂看上去有些奇怪,眼神躲躲闪闪,耳尖带着可疑的红晕,一点都不似平时我是龙傲天我怕谁的气质。
钟晚把被子重新裹到身上,催促道:“你有话快点说,我还要起来穿衣裳,怪冷的。”
李星垂恍然从思绪中回神,把钟晚放在榻边的衣服递过去,看他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你这怕冷的毛病也太严重了,这回去犬妖境,正好让林氏一脉的长老给你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得治。”
这么一说,钟晚也发现自己在穿到陈朝后,比在现代时还要怕冷。其实他的体质也不差,农活都能干,不至于如此畏寒。
“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们一起去西北?”
李星垂眉头一拧,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躁地撂狠话。不过这次他竟然忍住了,胸膛起伏一下,用一种平静到有些惊悚的语气问:“你不想去西北吗?”
钟晚抓了抓被角,不自在地道:“没不想去,我在这儿认识的人就只有你们,还能去哪儿。”经过封宇那一出,钟晚也对自己是个“香饽饽”这件事有了足够的认识。李星垂出名到这个程度,跟他扯上关系就说不清了,不待在他身边还能去哪儿?
“李腾扬真的不是你的儿子?”也不知怎的,钟晚总是对这事儿介怀,也许是李星垂给人一种不通风月之感,若他真的私生活混乱,会让人蛮失望的。
李星垂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是真的,若那孩子真的天生就长得这么像我,也有可能是另外的猫妖生的。我们猫妖一族,长相本就都有相似之处。”
“等等……”一想到李凌绝和李星垂相似的长相,以及李腾扬的猫瞳,钟晚便有种很不妙的猜测,“你们猫妖……是不是都近亲通婚啊?”
李星垂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忍耐忍耐,要表现出成熟的一面,不能霸道发脾气不讲道理,要以理服人,要给傻随从安全感。
“我好像听见什么碎掉的声音。”钟晚竖起耳朵,到处乱望。
李星垂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是你的错觉吧。我们没有近亲通婚,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娘亲是狐妖。”
此时此刻的床底下,被冻成棱柱状的冰块正倒吊在床板下,冰渣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钟晚只觉寒意刺骨,忙不迭地爬下床找鞋穿。李星垂把他的腿按住,从旁边的箱柜里拿出一双里侧毛茸茸的布靴,捏住钟晚的脚腕替他套上,“你既然冷就该穿靴子,不要乱动。”
钟晚却还是不自在地扭了两下。他不习惯李星垂偶尔体贴的举动,三黄明明就是一只不懂事的白眼猫,变成人以后也该骄纵中二,眼高于顶,不好养又让人生气。
可是他这样,这样关心人,总会让钟晚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让他本能地有所抗拒。
“好了,下来吧。”李星垂拍了拍手,站起来扶钟晚下床。钟晚没有理会他伸出来的手,径自下了床前的两级台阶,走出两步,却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便回头问:“要一起去看看小腾扬么?”
关心孩童也是成熟的一面。李星垂果断点头,跟上钟晚的脚步。李凌绝站在迎春花丛旁跟两人挥了挥手,拒绝了同去的提议,“我在这儿赏赏花,你们自便。”
等到李星垂和钟晚走掉后,李凌绝才蹲下来,一脸苦相地对着迎春花道:“小花妖,我可快被憋死了。我们家老大就是个笨蛋,说了好半天才开窍到这种程度,我看他真是没救了。”
迎春花迎风上下摆动,似乎是在点头。李凌绝摸了摸花瓣,劝诫道:“总之你不要去惹星垂,更不要惹钟晚,好不容易才有了灵元,要好生珍惜。等我们从西北回来,我从犬妖境给你顺点修炼法宝回来,助你快快得道化形。”
一阵清风拂过,迎春花欢快地摇摆起来。李凌绝颇觉有趣,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才懒洋洋地慢慢往外走。他刚走到二门外,便有管事来报,说有人来递了帖子。
“大人说过,最近不迎客。”
管事为难地弯腰垂首,道:“李总管,这回的帖子,不是递给老爷的,是格物堂的钱编撰,邀钟公子过府一叙。”
“格物堂钱编撰?”李凌绝只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某个时候听李星垂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