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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显露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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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九九醒了。

    可她满脑子都是五日前在景府戏剧性的一天,盘旋在她眼前的不是周妈妈和初晴带着一堆丫鬟婆子找到她时她的洋相百出,也不是于娓娓与她不露山水的交锋。

    而是那名想要她姓名的男子。

    她不明白。

    顾家要她的命不过是为了给景家这条肥鱼的喉咙里塞一根致命的鱼钩,不管蝇苟是否,景家这条鱼是注定上钩。

    景施琅果然如了顾家的心愿。

    可这到底鹿死谁手却还是它话。

    她的心思又转到了那短兵相见的男子身上。

    他到底是谁?为何要至她与死地?

    “小姐!您若是醒了只管拉下铃便是,我和陈妈端了洗漱的用具和早餐上来即可,您就乖乖躺着修养便是!”

    初晴端着银盆,单脚轻轻顶开了门,探头进来,看着晏九九只盖了肚子,露了修长洁白的大腿出来,不免心疼的责怪道。

    她依旧软绵绵的趴在床上没动静。

    景施琅又给她放了假,无非些稀奇古怪的理由,不过是崴了脚跌入水洼弄的一身泥泞罢了,他倒好,说她是先天不足,体质羸弱,这种常人眼里的小病小痛对她来说却是徘徊在生死边缘。

    鼻尖飘过一丝油炸的酥香味道。

    她轻轻嗅着,翻身坐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接过初晴递过来的热毛巾。

    揩了脸她猫着腰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莹润的指尖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哪里像是半点病症的模样?

    她拈了一只油炸的金灿灿的油条,又端了一杯豆汁,窝在窗前的沙发上开始小口小口的吃着。

    她确实有些饿了。

    “小姐!说了多少次了!您总爱打着赤脚下床,幸好当时铺的是这俄斯图的羊毛地毯....俗话说,百病从脚起,本来您身子就弱着呢,这上等上的药材用着都得一点点的调理,这些年虽未好全但至少是分毫在涨,这俗话说坏事儿总比那好事儿来的多,您好不容易一点点积攒的元气,若是再因着这稍微不慎的走了凉气......那可是功亏一篑!”

    初晴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时不时回头一本正经道。

    “是是是...”晏九九含糊不清道,“你真是肚子里墨水多,哪里来的这么多俗话说.....”

    “我在书上看的!”

    “哪本书?不会又是你杜撰的吧?”晏九九笑眯眯的将最后一点油条丢进了嘴里。

    “小姐......”

    晏九九莞尔,她揩净了手,坐在沙发上看窗外的风景。

    初晴不一会儿拾掇了残局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偌大的起居室又只余晏九九一人。

    昨日之事她只字未提,她是娘亲的亲血肉,看着她泪眼婆娑、满眼心疼的神情她还是强忍下脱口而出的冲动,只说了钱半篇崴脚的故事。

    后来,一行人簇拥着她去了正厅,景施琅和姨母早已正襟危坐等候多时,一见她那副狼狈的模样,姨母当下慌忙起身摒退了所有的男丁,包括景施琅,还严厉的责罚了一众丫鬟婆子,就连周妈妈都受了教训。

    可也怪不得他们不安排自己洗漱净身。

    可她不能,她怕她一旦踏进那安逸的环境她就无法抵制母亲的嘘寒问暖,她怕她眼泪夺眶,告诉母亲一切的一切,关于哥哥,关于她在景府被行刺之事。

    晏九九换了妍妡的衣服。

    她依旧记得当她从内室出来时景施琅看她的眼神。

    像踏雪而来的腊梅,暗含笑意冷眸像蜜蜡色的花朵,轻黄啜雪,是透明的,是澄澈的,是冷冽的,是幽香彻骨难以忘怀的气魄。

    她怔忪了一会儿,丫鬟就抱了披风来,那突如其来的温暖将她拉回现实。

    晏九九省得已景施琅的早智,必然会有所猜疑。

    只是当景施琅步步紧逼的诘问着,她看着这景家正厅高悬的宣德牌匾,她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正视景施琅咄咄逼人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否认。

    她知道这是他的伎俩,给人以高压,即使不说出事情,如果心中兜不住事的人必定会败露。

    可她兜住了,但这并不能代表她说服了景施琅。

    她绝对相信他会想方设法以各种方式来证明她的猜想。

    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真凶和主谋还没有大白于事,她不能就这样离开洛城,这里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洛城,是她的家。

    “小姐!阿丁来报了!”

    初晴噔噔噔的上了楼,推开了晏九九的房门。

    只见一张笑盈盈的小脸。

    “可是宛平的傅家小姐到了?”

    初晴点点头,又摇摇头,忙关上门走近道:“阿丁照着您的吩咐已经出城迎接,只是沿路走了这三天才遇着富察氏的小姐,那小姐见了您的手书还尚有戒备,再看到你将她所书之信的一半和您的玉佩,当下就应了阿丁,此时大概还有一天的路程,阿丁便叫身边的六角快马加鞭的回来给您报个准信。”

    晏九九竖起的耳朵微微收敛,她算是定了心神。

    她将傅小姐的书信一分为二,自己留了一份,另一份加着她的百福云纹纳蝙蝠样式的芙蓉玉佩给了阿丁,又写了自己的亲笔书信,照着原样,见字如见人,人到验字的说法送了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傅小姐是个心若明镜的人,若是单单送了书信,阿丁定是难与她交接。

    这玉佩是当年皇上赏给富察氏的镶黄旗统领,后来传了下来到这傅小姐的父辈后又以结义的信物转赠了她的父亲。

    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东西更有说服力。

    她点了点头,唤初晴去泡了花茶来吃。

    总算是有一件事合遂了她的心意,可那黑衣人一双肃杀的眸子又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晏九九赫然睁开了双眸,一双剪水杏眸充斥着疲惫与困恼。

    先且不说这黑衣人的来历无处可寻,就连法租界也是无底洞一般无从着手,洛城更是没有她能用上的人。

    如今顾家又横插了一道,她本想抛却忘记的人却必须得跟他有着联系。

    该来的总会来....

    第二日下起了沥沥的小雨,水流顺着青瓦飞檐倾泻而出,像茶馆里倒着功夫茶一样,一样,直长的壶嘴冒出涓涓细流。

    晏九九伸手接住那毫无攻击力的液体,任其千变万化的身躯穿过指缝之间。

    这样的雨势虽不成问题,但城外千里之外,山路崎岖,道途险峻,又下着雨,为了以防万一,以阿丁的谨慎,定会多个心眼放缓行速,若是匆匆赶路,难免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会利用人急躁时的心理搅个方寸大乱。

    一切都是为了保险起见。

    一个都不能少。

    她又抬头凝视着青乌色的天空,那细密无声的雨珠从阴灰色的云团里落了下了。

    这洛城,何尝不是拢在这风诡云谲之中?

    她不禁生出一抹嘲讽的意味。

    她回来不过是为了找到娘亲和哥哥.....

    可所有的一切早已物似人非。

    那一夜她引以为傲的哥哥给了她致命一击,她所有的信仰,所有的信任,在一刹那瞬间瓦解。

    晏九九完全可以抽身而去。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局势复杂的权利之争。

    她知道。

    她放不下....

    她要保护娘亲,她要证明给那个众叛亲离的男人看,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错的!

    雨势盘旋在不大不小的样子。

    富察氏委托之人估摸着会延迟一两日抵达洛城。

    晏九九唤了初晴,主仆二人撑着一把纯黑色的大伞便出了门。

    她还是去了景府。

    这几日她思虑再三,如今之计只有向景施琅借兵借力,她才有可能达到她的目的。

    可要与景施琅打交道自得和盘托出,她突然想到那日在正厅只是她一口咬定什么都没发生。

    如今她再灰溜溜的跑回去出了自打自嘴,再就是疏远了她与景施琅之间的距离。

    可他和她之间不是本就隔着一道鸿沟吗?

    他会不会觉得她算计了他?

    晏九九默默的想着。

    脚下踩水的声音淹没在窸窸窣窣的雨声中。

    吱呀一声。

    那修长如竹节的手指一顿,笔下水墨轻染,遒劲苍然的笔迹生出一抹晦涩的休顿。

    这个字废了。

    那写字的男子蓦然抬首。

    “表妹怎么来了?”说罢,含着笑眼开始训斥晏九九身边的初晴,“如何告诉你的?照顾好你家小姐,若是你家小姐有个三长两短....”

    “是是是....我也不用活了!”初晴收了伞靠在门外,转身进来学的有模有样,“我说小姐,表少爷....初晴到底是只拿了一份月钱只图一口吃食,却要被您俩使唤来使唤去....表少爷!”

    说着她竟伸了手朝景施琅抖了抖。

    “您那份月钱呢?”

    景施琅刷了袖子,指着初晴笑道:“你这个黄毛丫头,照顾好你家小姐本是你的本分,如今如意算盘打到你表少爷头上来了。”

    言辞责怪,却是玩味十足的语调。

    那初晴也是活络人,自然省得这是自家人才开得起的玩笑,表少爷不拘小节自然不会同她计较。

    只是初晴这调节气氛的话语却对于晏九九丝毫不起作用。

    她敛了笑意,知趣的退到了门口。

    景施琅却还眸中带着疏浅的笑意,他搁置了手上的笔纸,起身走到窗前的刚竹躺椅上,那左右竹制的摇轮甚为巧妙,那青衣男子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竹椅轻轻的摇晃着,窗外细密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像是随意谱奏的鼓点。

    他像是没看见晏九九一般。

    晏九九本就没有好心情,看到那云淡风轻的场景她哪里还笑的出来?

    她咬牙。

    景施琅这是等着她开口!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像是断了线的水晶珠子,簌簌的往下落。

    晏九九在心底叹了口气,紧绷的表情有片刻松懈。

    “表哥,你帮帮我吧?”

    那躺椅上的男子像是睡着了一样。

    “表哥.....”

    晏九九拍了一把桌子,“表.....!”

    那闭着眼睛的男子才缓缓道:“难得听你喊我一次表哥。”

    这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占着她的便宜!

    晏九九杏目圆睁,转身不再去看他,倒了圆桌上的茶水解了渴。

    “表妹聪颖,我不知道我还能帮上什么忙。表妹若不是来奚落我的罢!”

    这番言语,分明是穿着花服唱大戏!

    可她哪里敢拂袖而去?

    “我错了还不行吗?上回我不该骗你,叫你白白担心了这几日...”说罢话锋骤转,“可那日娘亲和姨母...我着实不想再让她们为我担心,之前法租界之事掩饰太过牵强,我怕娘亲这次知晓了难免不会顺藤摸瓜,如今...”

    “罢了!”那躺着的男子悠悠的睁开了眼。

    那惺忪迷离的眸子竟看着有些疲倦,只一晃而过,转而又是目光炯然。

    “且不管你是有它想也好,防着我也罢。只是姑母这一点,我信你。”

    “......”

    晏九九自然知道景施琅会设想种种可能,可她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精密周缜,就像....就像把她的衣服一件又一件缓慢的剥离,细丝入微的研究着她每一寸肌理...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谢谢。”

    晏九九干瘪瘪道。

    景施琅却不再提这一茬,算是默允。

    “你有没有想过那杀手是从何而来?”

    她怎会不想?可她哪里有景家这遍布地下的暗桩?

    “若是我知道了哪里还会来找你?”她瞟了景施琅一眼。

    他却放入料到一般。

    “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于娓娓吗?所有事情放在一起你不觉得实在是太巧合了吗?”

    景施琅缓缓坐了起来,目光如水。

    晏九九望着他如潭水三千尺的眸子,不禁一滞。

    “于娓娓?她约我.....她约我....”

    她约我自然是因为你了!

    可这理由说出口却怎样也难为情。

    “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你都应该知道,有些事是换汤不换药,她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想用什么借口来掩饰都一样,显然是欲盖弥彰!”

    欲盖弥彰......

    对!

    “你说得对!”晏九九目光一沉,“她就是利用我如此看重这件事才骗过了我!”

    我如此看重这件事....

    她很看重他吗?晏九九惊愕,她怎会不由自主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是什么事令表妹这般看重....”

    “不...没什么....”她没由得心虚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