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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奶奶。”一众丫鬟婆子忙笑着招呼。自外头走来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梳着妇人头,真是府上的大少奶奶。妇人便笑了,道:“在说你六弟的亲事,你来得真好,我与你一道说说。”妇人说着突然愣住,看向那年轻女子的身后,那是一个穿着粉色夹袄衣裙的年轻女子,约摸十六七岁,闻言便抬头微笑着同妇人施了一礼:“见过夫人。”
“这是……。”妇人有些疑惑。
那年轻女子一笑,拉住一旁粉衣王妃的手,笑道:“娘,这可真是巧了,我正要与你说这件事,您还记得这位小姐吗?这位便是定西廖家的廖大小姐。”
那王妃也微微笑了,似是还有些害羞,抬起脸来,这回看的清楚,王妃生的眉清目秀,气质也十分娴雅,仿佛一朵初开的花骨朵儿,道:“廖梦见过夫人。”
妇人手一抖,茶杯顿时倾翻在地。
这几日府中总是能很忙,众人都在准备着成亲相关的事情,秦安安便吩咐着事情,边说着便瞧了瞧外头,问道:“怎么不见知春?”
这几日她提手写的都是知春的亲事,知春于她来说是值得信任的亲人,与其说是丫鬟,倒不如说是一直扶持的伙伴。知春这边无父无母,却也不能草草的将亲事办了,省的日后总觉得矮人一头。虽说做不到什么大办,却要依照正经人家的小姐份例来办的。
“大约在屋里绣嫁妆。”柳儿笑道:“王妃对知春可真好,奴婢都有些嫉妒了。”
别人家的贴身丫鬟有体面地出嫁,无非也是多些银子,难得有这般亲自操持尽心尽力的。再者知春嫁的也不错,暗六虽顽劣了些,心地却不坏,更难得的是两人两情相悦,这对于一个下人来说,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如今却是做到了,柳儿想着当初自己卖身成为丫鬟之时,以为生活平安顺遂的过下去都是个奢望,再看看如今的好日子,只觉得感叹万分。
“日后你与夜枫成亲我也与你办。”秦安安笑了笑。
柳儿跺了跺脚,道:“王妃又拿奴婢打趣。”她虽羞恼,瞧着秦安安笑起来却也跟着开心。看这王妃这么尽心尽力的对待自己身边的人,心中十分感激。这大约都是王爷的功劳,有一个这么爱自己的男人,生活又怎么会不幸福呢,怎么不会有一个感恩而善待一切的心呢,柳儿想着,心中对纪凌尘也有些感激起来。
“你去屋里瞧瞧知春在不在,”秦安安道:“若在便领她过来,这份礼单总要她自己也过目的。”
柳儿应了一声便往外跑,知春果真是在屋里,不过倒不是绣嫁妆,而是给林知同夫人绣屏风,林夫人过几日便到了寿辰,秦安安来到这里自然要同这里的官员打交道与官夫人交好,便也要送些礼的。林知同是风雅之人,送一副松鹤屏风再好不过,只是这屏风看着简单,绣起来却是有些繁复。双面针恰好又是知春拿手的手艺,便也在屋里绣着,却忘记了时辰出去。
柳儿推门进来,见状就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王妃叫你过去瞧礼单。”
“哎,我想早些把这块鹤嘴儿绣好,时日不多,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能改动。”知春笑道:“礼单有什么可瞧得,王妃的眼光怎么会差,我安心的很。”
柳儿笑骂:“尽胡说,还不成还支使起主子不成?快些过去,也不知你这个准新娘是如何当得,自个儿都不急嫁妆的事情,真是越发的惫懒了。”
知春自知理亏,便收拾了绣针起身抖了裙裾跟了柳儿过去。秦安安正添了几样东西,瞧她来了就将单子递过去:“瞧瞧还缺什么?”
知春笑嘻嘻的接过来飞快看了一遍,神情起先是笑盈盈的,后来便是有些愕然,到了最后竟是有几分惊惶,道:“王妃,这、这太贵重了。”
“怕什么,”秦安安微笑:“横竖都是王府里出,你们王爷有的是钱。”
柳儿噗嗤一声笑了,这话说得怎么像是纪凌尘是个暴发老爷一般。知春眼睛转了转,面上虽然缓和了些,可还是有些不安道:“可……”这里头的礼单对于一个婢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贵重,便是那些跟在达官勋贵间最长久的大丫鬟也不定有这个体面。然而最令她感动的是里头倒是不止金银,连同一些陪嫁的首饰琐碎的东西也都布置的周到,这便是要用心。
“没什么可是的。”秦安安打断她的话:“你当得起。”
知春不说话了,只咬了咬嘴唇缓缓跪了下来,柳儿和秦安安怔了怔,知春便郑重其事的给秦安安磕了三个头,道:“姑娘待知春恩重如山,知春没有亲人,姑娘、姑娘就是知春心里的亲人。知春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地侍奉姑娘,永远跟在姑娘身边的。”
秦安安失笑,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说不得什么恩重如山,你我本就是从最苦难的时候一同过来的,知夏和你都是我的妹妹。那时候你熬得,现在便是你享福的时候。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的日子,还是要你自己过得好才是好。”
这话里说的便是暗六了,知春似是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羞涩的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秦安安和知春嘴里谈论的暗六正站在东城一间巷道的宅子面前,他上前叩了几声门,很快的,便从里头出来一个小厮将门打开。与暗六说了几句便进去瞧,方走到院子里,便见那屋门被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矮胖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瞧见暗六,先是一愣,便惊喜的唤道:“六少爷。”
暗六也笑了一下:“周妈妈,怎么突然来霖城了。”
“老奴是奉夫人之命叫你来见一个人,”周嬷嬷也笑了。屋门后又走出一人,这是名年轻女子,生的也是花容月貌,风姿出众,穿的衣裳款式却是几年前的,颜色也有些发白,即便如此,她还是看起来颇有教养,瞧着暗六微微一笑:“六少爷。”
……
暗六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方走到院子里,就瞧见树下站了一个人,那人也看见了他,便蹦跳着走过来,正是知春。知春瞧见他,道:“晌午那会儿找你不在,出任务去啦?”
暗六一怔,随即下意识的点点头,道:“恩。”
“不会又去青楼找那边的头牌姐儿了吧?”知春故意问道。
暗六冷不防的被知春这么一问,面色有些难堪起来,道:“不……。”
“说个笑罢了,”知春摆摆手:“怎么这样紧张,我又不是母老虎。”
这自比母老虎的话让暗六也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确实是母老虎。”顿了顿,问道:“你特地来这等我,是什么事?”
知春见他笑了,倒也没像往常一般与他斗嘴,只道:“你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同,大约是累了,先回去梳洗休息吧。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想你两个字被知春吞进嘴里,听柳儿和夜枫说女子应当矜持一些,若是全人部将心意都说出来了,将来就会被男子吃的死死的。如今她和暗六还没成亲呢,可不能美得他。
暗六笑了笑,竟也没有如平日那般打趣几句,只与知春说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就走了。暗六一走,知春面上的笑容便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迷惑,知春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瞧着倒是好似兴致不高的模样,莫非……。任务办砸了?”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道理,便也转身回屋去了。
……
秦安安放下一边的书,顺手将手放到纪凌尘胸膛里去,这人身子可不比外表冰冷,实在是个大暖炉。她的手是温暖的很,纪凌尘冷不防的被她冰凉的手袭击,一时间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忍心教她拿出来,只道:“怎么这么冷。”
“帮知春拟亲事的单子。”秦安安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原来成亲这么复杂,当初你我两个人的亲事全凭管家一人,也真是辛苦他了。”知春一个简单的亲事就如此繁复,当初她和纪凌尘两人弄得更是万人空巷,其中花招更是眼花缭乱,看着还不觉得什么,可一旦自己动手坐起来却觉得十分艰难。
纪凌尘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也有过问的。”
“什么?”秦安安没明白他的话,纪凌尘却淡淡道:“没什么。”神情却是有些不自然,秦安安想了想,便又猜到了几分,道:“别告诉我那其中的花样你也想了不少。”
纪凌尘没答,便是默认。秦安安愕然,这人自己看着对亲事也不怎么上心,怎么,私底下竟也还打听了这些琐事不成。她自然不知道,当初亲事的大体事情的确是管家一手操办,可那些个条条款款都是亲自拿给纪凌尘过目的,纪凌尘这还是比照着先皇在世的时候最贵重的婚礼来办,否则单凭管家一人,怎么可能那样不要命的往里砸银子还一声不吭。
秦安安笑起来,纪凌尘有些恼怒,看了她一眼,道:“你倒像嫁女儿般认真。”
自成亲以来,秦安安倒是未曾好好地办过一件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也是头一遭,纪凌尘这话倒像是有些吃醋。这几日都忙着询问管家知春的事情,的确冷落了他,思及此,秦安安就伸手捏了捏纪凌尘的脸颊,道:“到糯米出嫁的时候,定也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般的认真,莫说我了,想来你也会比我还紧张。”
“糯米出嫁?”纪凌尘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他目光深邃如星辰,秦安安被他的黑眸一看,登时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麻,道:“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和纪凌尘已经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纪凌尘看着她,淡淡道:“不行,才不能让人将我们的宝贝闺女娶走呢。惩罚你说错话。”
秦安安:…。难不成以后自家闺女要砸在自己手里了?现在秦安安开始忧心起糯米的婚事了,事实上,最后也证明她的担忧是对的,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岳父,实在不是好讨好的。
……
门真府上,幕僚看着面前饮酒自乐的门真,一时间有些疑惑,似乎许久没有瞧见门真如此高兴了。虽然门真长年累月惯会做出一副微笑的姿态,可身边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表象,像这样从心底透出的得意,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他们主子脸上见过了。
幕僚小心翼翼的问:“将军如此开怀,可是与那赤先生约好了大计?”
那个安平国的使臣行事神秘诡异,虽然说是使臣,举手投足却毫无卑躬屈膝之态,甚至有些自然而然的流出高高在上。幕僚跟在门真身边,一生中也见过不少的人,一眼便看出这个赤先生不是好掌控之人,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甚至达成同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赔上去。而这个赤先生不求名利,更是让人警惕。两人无疑是互相利用,门真利用赤先生谋夺大业,而赤先生要利用门真谋求的是什么?
幕僚看不透,唯有向门真解惑。
“不,不必约什么大计。”门真慢慢的举起桌上的酒盏浅酌一口,笑道:“没有盟友,只有能为我所用的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好刀。”
“这……”幕僚瞬间想到了什么,惊讶道:“将军如何使这把刀?”
“使刀的人不是你我。”门真道:“可这刀砍到的树也碍了我的路。”
这便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了,幕僚虽然还是有些糊涂,可看门真的模样也不像是要告诉他。这位门真虽然有无数门客幕僚,在许多事情上却又有自己独特的主意,甚至于并不全不信任他们。凡是总留有几分余地,这样的人其实世间少有,能够永远保持一颗警醒的心不被任何外物所动摇,这就是领袖的品质。
“将军觉得这次能成?”幕僚问道:“那个赤先生,自始至终似乎没做过什么事,单凭一张嘴将军如何认定得?”
“我说过了,刀是一把好刀。”门真含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希望它能物尽其用。”
正说着,外头便疾行来一名侍卫打扮的人,从手中掏出一封信来呈上:“将军,有人送来的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