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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月送郦清妍回紫宸宫,从寝宫里头出来时被弄香叫住,行了礼后满脸担忧地说起郦清妍早膳用的格外少的事情,又说这样下去绝对不行,迟早有一天她的身体会垮掉,还望他想个办法。
郦清妍这样挑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没有下人守着,简直是一点都不吃,唯一能进半碗饭,也是栖月在一旁耐心哄着劝着,极不情愿的强咽下去,简直像吃□□一样。以前她喜欢的菜式,换着花样给做遍了,现在却一口也不想动,简直要成了辟谷的仙人,随时都能羽化而去。
他皱了眉头,问有现成的吃的没有,恰好听棋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血燕燕窝从旁边经过,抬手接了过去,又进了郦清妍的屋子。
他才刚出来一会儿,以为这个人会躺上床接着睡,结果发现对方在巨大的案桌上铺了宣纸,研好墨汁,提笔作起画来。
现在的郦清妍一动一静于栖月而言都是至美风景,她安静祥和地站在那里,手里握了笔,一点点在雪白的宣纸上细细描绘着。一缕长长的头发从肩头滑下,垂在胸前,阳光穿过窗户透进来,将这一幕画卷渲染得格外静谧。他突然不忍心打扰,心中的那个想法也变得格外坚定起来。
为何以前从未发现,这人可以美成这样,只是这样安静瞧着,就能生出无限的心满意足来,只叫人心甘情愿永生永世沉迷下去。
郦清妍先发现了他,抬起头来时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有什么东西忘了么,怎的又回来?”
“听说你又不乖,你的大丫头求着我,让我来喂你些吃的,回头你可得好好感谢她。”
自己的生活起居转眼间便被告诉了别人,郦清妍倒也不生气,因为对方是栖月,他有权利也有理由知道自己的状况。“也只有她敢求你,胆子被我惯的这样大,以后怕是不好找夫婿呢。”笔尖落下去,寥寥几笔之下,一株红梅栩栩如生,接着是树枝上躺着的人,轮廓慢慢出来,栖月发现她在画方才的她自己。
“好不好找夫婿尚且在议,先把这碗东西吃了,我便放你好好画画。”
郦清妍顿时露出非常可怜的表情来,“我不饿,我不想吃东西。”
栖月也很不开心,但是没有凶她,当然也不会凶她,温柔劝说着,“不吃也得吃,你好容易把我救活,结果自己给饿死了,我和你还怎么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郦清妍听到后面两个词语,倒是愣了一愣,然后雪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两片红晕,手中的笔也微微颤抖,她居然害羞了。
这人简直可怜可爱到了极致,栖月喜欢得心都要疼了。
“好好,你不愿意吃,那我喂你。”栖月最终妥协,不打断她作画,用勺子盛出一点,“张嘴,含进去,咽下去。”尾音拖得长长的,嗓音简直要人命,“乖……”
郦清妍被他迷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莫名其妙就咽了一口血燕窝。没想到美男计居然起了作用,栖月殿下表示很满意,很开心。
吞□□似的慢慢将一碗血燕窝吃下去,郦清妍觉得难受,怕毁了那幅画,搁了笔,走到一边坐下,慢慢喝着听棋精心调制出来的开胃花蜜,把那些东西冲到肚子里头,落到实处。
看着她每次吃东西时那种难受的样子,栖月又是心疼,又是心急,各种太医郎中神医轮着看了无数回,结果什么也没有诊查出来,反倒让她笑话,直说她自己就是神医,还要去请别的大夫来给自己瞧病,传出去是要笑掉大牙的。
郦清妍却完全没有把自己这种十分异常的情况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自己最近胃口不好而已,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她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托着腮问道,“听说月今日一早便出去了,去做了什么事情?”
栖月一步步走到她身边,从后把她抱住了,似笑非笑道,“去收拾了个看不顺眼的人。”
郦清妍扭过头去看着他的脸,“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是谁那么倒霉啊?”
“没什么。”这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里头又有些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的情绪,一身轻松,“已经处理好了,没必要再拿出来说。”
郦清妍满脸疑惑,觉得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收拾掉了自己的宿敌,颇有种报仇雪恨的感觉,把人都想了一圈,也没有猜到栖月说的究竟是谁。大约真的是一个不要紧的人,自己也没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于是便不再追问了。
吃过东西便有些犯困,郦清妍却不想去睡,她其实觉得有点奇怪,早晨在梅花林子里睡了那么久,怎么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就又觉得疲倦。捏了捏胳膊让自己清醒些,还有一幅画没画完,作画于她而言是一气呵成的事,半途而废的感觉不好。
栖月在一旁帮她研墨,见这人将她自己的神/韵在画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混在那一片血色梅花之中,简直美得有些触目惊心了。
“感觉如何?”郦清妍突然问差点看呆的他。
“尚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郦清妍便笑,笑容里有一点点狡黠,“我当然画不出自己的所有风采,本姑娘美若天仙倾尘绝艳,这一纸单薄画纸,哪里能容得下本姑娘的所有美呢?”
栖月没忍住咳了咳,“我不是指这个,我的意思是,这画里只有一个人,看着未免太孤单了些,我看了半晌,觉得若是你把我也画上去,整幅画会更妥帖完美些。”
“怎么画?”郦清妍斜觑他,“画一个美若天仙的公子,躲在林子里,偷偷瞧一位不那么美若天仙的小姐么?”
“嗯。”栖月煞有其事点点头,“如此甚好。”
郦清妍咯咯笑出声,差点被他逗得直不起腰来。
“这幅画若是画好了,送给我吧。”
“本就是要送你的。”
栖月这下觉得意外了,“好端端的人送礼物做什么?”
“年节将至,斤斤计较的宁王殿下,难道不向小女子讨要一份礼物吗?高的我没有,低的您瞧不上,所以只得身体力行,亲手做一个东西给您喽。”
栖月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高兴,“去年是画,今年又是画吗?你这也太省事省力省心思了,就能送点更有诚意的东西?”
郦清妍的眉毛竖起来,恐吓他道,“我送的你不许嫌弃,敢不要,下次便再没有了。”
那双眼睛眄过来,看得栖月差点没把这个妙人搂到怀里。
这个年过得很安静,没有杂七杂八的糟心事,郦清妍作为“新晋”皇室成员,除夕夜在垂拱殿的庆典上,位置与栖月并列,其他王爷甚至排到她下面,最近被收拾得太厉害,连直视一眼郦清妍都不敢,一个个埋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从未有过的拘谨。
一年前栖月与永安聊天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郦清妍看着短短一年便成熟俊朗了许多的慕容矶,身后乖乖跪坐着一个小姑娘,正是那个跌倒的舞女,这样的场合,慕容矶公然让她陪同,看来这两人的感情和上辈子一样,十分好。
郦清妍不想吃东西,手臂支在桌子上,撑着腮轮流观察众人,偶尔也停留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小姑娘们。整个宴席之上,除了一直在和她身后丫头嘀咕的永安,最闲适的莫过于郦清妍。
“你在看什么?”栖月见这人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停留在他身上,顿时觉得受了冷落,有些不满地凑过来。
“没有在看,是在想。”郦清妍的手指在消瘦的腮帮上敲着,“每年都这样弄,你们不腻烦的么,我看他们并没有很轻松自在,也没有因为是除夕夜而高兴。”
栖月以为这人是看到了什么好看的人或物,结果没想到她是在嫌晚宴无聊,不由想笑,“不然该怎样?你以前在定国公府,后来在敬王府,不都是相同的形式么?除夕就那么几种流程,还能过出一朵花来不成?”
“原先在家里我下席很早的,回自己院子和姐妹丫头们做玩。至于在敬王府那次,也因聆昐提议才艺比拼,过得格外有意思。不像你们皇家,除了吃些比平日里精致的菜肴,看点歌舞,听那些千篇一律的祝福话语,就再没旁的了。如此一年一年地过,你们竟也不想点新奇的法子,好生乐一乐。”
“什么叫你们皇家?”栖月语气宠溺,“现在你可也算皇家一员。身在皇家便是如此,从小便耳濡目染,在尔虞我诈中成长,本就亲情淡薄,就算真想到了新奇的法子,哪里又能过得真心快乐?”
郦清妍张张嘴,有点懊恼,“差点忘了。”
栖月摸了摸她的头顶,即便是这样的夜晚,她也穿着简单,没有从上到下穿金戴银,若不是衣料格外华丽,这样的打扮委实显得素寡了,不过无论郦清妍什么样,依旧是他心尖上的人。见她百般聊赖,就差趴在桌子上叹气,于心不忍的想了想,提议道,“你若觉得无趣,改日带你出宫转转。”
郦清妍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栖月在桌子底下握了她的手,十指交缠,“当然是真的。”郦清妍纤细的手指被他完全抓住,霸道又不容反抗,于是腾地在手心凝结起冰块来,把两人的手掌都冻得发青了,对方也不松手。
隔的并不远,就坐在正上首的慕容曒视线一转,将表面正经交谈的两人在桌下的猫腻看得一清二楚,漂亮的眸子中掠过一道淡色阴影,却什么都没说,抬手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大年初七,齐国太子携特使特来宣文朝见慕容曒,郦清妍提前几天从十二禤阁处得了消息,知道这位新太子正是澹台降后不觉生出欣慰和赞赏,“他的速度倒是快。”
窗台下半躺在锦榻上看书的栖月缓缓翻过一页书册,“他能有这个成绩,有大半是你的功劳吧?把焚禅和霜降送了过去,又为他提供人力物力,若不是知道你是宣文的人,我都要怀疑你会否叛国。”
“他的两个哥哥也有钱有势,年纪也比他大很多,爪牙深植朝廷,偏生被这个离家三年的小子斗了下去,短短一年时间,成就可比我高了去了,连这样你都看不上他的本事,眼光也忒高了些。”
“他有一个深得齐国君主宠爱的皇后亲娘,加上有你这么一个大后方坐镇,想要什么地位都不到,就像你遇上了温阑,然后又遇上了我,一路飞黄腾达步步攀升,这是一样的道理。不过你的确比他强的多,我更佩服你些。”
“你这是爱屋及乌,看我的什么都是好的。”郦清妍把修剪好的梅花插到瓶子里,左右打量着,将花枝摆出最好看的造型。“不过这小太子来,本意或许并不是想见皇上。到时他若要见我,你同意我去吗?”
栖月顿时感到了危险,“他见你做什么?”
郦清妍知道他想岔了,这人并不知晓澹台降和聆昐的关系,听到这样的话,还以为那个小太子是特地来见她的,千里迢迢跑来为求一面,除了提亲还能是什么?
怎么说呢,栖月现在这种对她紧张得不得了的样子,一有点风吹草动头疼脑热就着急上火,一贯镇定自若的人总会因为她乱了阵脚,这样的他,让她心里某个地方永远都是暖暖的。
“他不是来见我的。”郦清妍要打消他的胡思乱想,结果发现这样解释似乎不太完全,“我的意思是,他并不是单单为了来见我。他来求娶他的新娘,而我在其中大概是红娘的身份,小姑娘现在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又怕对方不答应,只得来找我,让我从中周旋。”
栖月听得云里雾里的,“你说的是谁?”
“一位太过无忧无虑没有什么心机却傻得十分可爱的挚友。”郦清妍想起聆昐可能会露出的表情,心情越更畅快。
栖月还是不知道她说的谁,他对世家小姐的了解实在太少,不过见郦清妍这么在意这个人,提醒道,“若她性格真如你所说,嫁去齐国,虽说不准一定会当上王后,太子妃是一定的。没有什么心机,性子活泼灿烂的人,能在王室之中活得很好吗?”
“这个我是不担心的,心思单纯不代表她没有办法镇住那些人,何况还有澹台降的宠爱,他是不会让她出事的。”
栖月还是不怎么高兴,“你对这个齐国太子倒是了解。”
“怎么用这幅语气,当初你是把人放跑的,将焚禅打得重伤,莫不成还要将之前欠下的补上?”
“那些家伙还真是舍得把什么都告诉你。”
“我抢了月的暗卫,让他们誓死效忠于我,月还在不在生气?”
“我的就是你的,我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拿走。”
郦清妍搓了搓胳膊,“月以后千万不要对其他女子说这样的话,没有人能抵抗的住,介时我要是吃醋,可真是喝不过来。”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资格和殊荣让我说出这些?”
郦清妍远远地甩过来一记眼刀,嫌弃他太不要脸。
拾叶迈着小碎步进来传递小道消息的时候,郦清妍正在打着哈欠倒腾花蜜。昨夜见梅林之中残存的那些红梅花盛开的颜色极好看,突发奇想让人采摘来做成口脂。
澹台降那家伙在见慕容曒之前并没有来见郦清妍,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听得拾叶的话后才明白过来,澹台降是要光明正大轰轰烈烈以盛世婚礼迎娶聆昐。
根据拾叶的转述,澹台降在慕容曒面前说的是:他愿意以齐国皇后之位作为聘礼,迎娶敬王府五小姐慕容聆昐。从今往后,只要他澹台降在世一天,齐国与宣文朝互为盟友,永结同心,绝无战乱,以求两国国泰民安吉祥升平。
齐国国君早已年老体衰,在澹台降从齐国出发之前,已经亲政两个月了,不日之后老国君禅位于他,这人现在做出这样承诺,自然是站在未来齐国国君的地位上,口气虽然大了些,求取聆昐的心却是真的。听说慕容曒还愣了一会,大约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太子,会为了心爱的女人做到这个地步。
郦清妍想起她给澹台降写的那封信,“若想娶聆昐为妻,除非以江山为聘。”
这人言出必行,果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