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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清妍缓缓搓了搓自己手中的红绳,扬起手来给容潋看,“这是你的主意?”
“对。”容潋笑着点头,“喜欢么?”
郦清妍有点发愣,她回答不上来,说不喜欢,与此时情景不合;说喜欢,难免会产生歧义。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很有新意,也很有趣。”
容潋脸上有一瞬的空落,“仅此而已吗?”
郦清妍走到他面前,两人在一片斑驳之中看着对方,幕篱没有掀起来,中间便隔了一层薄薄的纱,仿若彼此心里都明白,却不敢也不知该如何捅破的秘密,隐隐约约,邈邈袅袅。
“潋希望听到什么回答,阿妍可以说给你听。”
“不,不需要了。”
此刻她在眼前,这就足够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容潋的耳根泛起红晕,眼睛却并没有移开,温柔的眼神仿佛要绕过那一层薄纱,吻到郦清妍脸上。不知是否向甘松借了胆子挂在身上,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阿妍,我很想你。”
不知为何,郦清妍此刻并没有多想,她知道容潋信任她,依赖她,或许会和前世一样喜欢上她,这份认知并没有让她产生恐慌或害怕。因为容潋给她的感觉永远都是温暖而包容,让她可以用和他相同的态度,平和而安宁的相处。这是一种非常难得的关系,只在她和容潋之间。
“在船上时出了些事情,所以一直没有见你,潋会怪我吗?”
“我哪里舍得……”容潋低声嘟囔一句,微不可闻。郦清妍嘴角浮起笑容,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听了去。
甘松退到一旁,郦清妍走到椅子背后,亲自推他,现在她有武功在身,推个人轻而易举,容潋清楚这一点,也为了能够和她更加亲近,没有拒绝。
“这几日潋在杭州过得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一点生意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容家在江南也是有生意的,容潋巴巴的跟了郦清妍来杭州,并不全是为了待在这个人身边,那个明面上的理由倒也不是假的。只是这个不全是里,有超过九成的原因是因为郦清妍,剩下不到一成是为了生意。
容潋觉得自己没有说谎,从小到大容家对他的悉心教导,让他知道做一个诚实人的重要性。
“腿呢,可还如往常那般疼痛?”
“有甘松精心照料,一切恢复的很好。”
“啊……”郦清妍捧着心口,痛苦道,“阿妍一直不肯见潋,听清婕妹妹说,潋一直茶饭不思,整个人憔悴不堪。阿妍心中担忧,特地推了所有事情前来探望,结果潋生意处理的很好,腿也恢复的很好,除了稍稍瘦了些,还是和原来一样好看,哪里是思念阿妍而郁郁不得终日的样子?阿妍心中好难过……”
“……”容潋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阿妍推掉所有事情,只是为了偷懒来游玩吧,哪里是为了来见我?若不是我设了这个精巧的游戏,还不知能在哪儿找到阿妍。”语气之中带了委屈,仿佛在责备郦清妍一直只顾戏弄他,而不相信他真的很想她似的。
不得不说,容潋这个样子真是诱人极了。
“看来潋还是怪我没有见你的,是我错。”郦清妍叹口气。
“我没有。”容潋着急回头解释,“我想见你是真,不怪你也是真。阿妍终日繁忙,我理解你不见我的原因,却控制不住想见你的冲动,一切都是我不对,你为何要责怪自己?”
“我并没有责怪自己啊。”郦清妍一脸正色,“只是感叹一下而已。”
容潋:“……”
“不过既然潋已经处理完生意上的事,为何迟迟留在杭州不回皇城去?秦伯母那般疼爱你,许久不见,会十分思念自己的儿子的吧。”
容潋没有回答,反问她,“阿妍会留在杭州多久,还会回去吗?”
“目前尚不清楚,也许会在这里待上好长一段时间,即便以后离开杭州,估计也不会去皇城的。怎的,潋担心阿妍一声不响就跑了不成?”
容潋却只是笑,“阿妍将我藏在即曳先生那处严加保护时,家中曾来信说父亲母亲前往福建普陀寺烧香祈福,祈愿容家百年昌盛一切平安。前几天又来信,他们已经从普陀寺折返,往杭州来了,只怕不日便会到达。”
郦清妍被说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容潋在表达个什么,呐呐回答道,“哦,那自然极好,你们一家人在杭州便可团聚了。”
“是啊。”容潋笑意更深,“有家父家母在,许多事由他们出面会方便许多。”
郦清妍更是莫名其妙,“潋是遇上什么困难的事情了么,需要容家家主出面才能解决。据我所知容家在杭州势力并不大,若是有谁敢欺负你,只管来找我。母亲总说十二禤阁的名头搬出来很有分量,我正愁缺个机会试一试呢。”
容潋笑得停不下来,“阿妍,你为什么这么有意思。”他从未这样开怀笑过,简直好看得有些耀眼了,让人想要将他藏起来,不被别人发现。好半天才稍微收敛一点,慢慢喘着气,“我并没有被欺负,阿妍莫担心。”
郦清妍看他笑的直咳,伸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拍着,抚顺他的气息。幕篱边缘垂下的轻纱扫过容潋脖颈上裸/露的肌肤,带起痒意,刚刚才褪下去的红晕又泛起来了,如同片片绯云,又像雪地里滴下两滴血,晕染开去,不能更好看。郦清妍磨着牙想,这人生的白里透红也就罢了,肌肤怎么能比自己的还好呢,真叫人羡慕。
别人的家事毕竟不能过问太多,这个让容潋笑得停不下来,而郦清妍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话题,最终以她的一句,“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潋。”
容潋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方才的笑意也消失了,“在阿妍眼中,我是不是特别柔弱,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潋怎么会这么想,我从未这样认为过。”
“阿妍身边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和能人,除去你那吓人的清惠长郡主名头,王妃娘娘也好,即曳先生也罢,还有什么十二禤阁,江南温家,每一个都强的吓人。我自认才华不低家室不俗,却也总感觉和你生活在两个世界,即使能和你在一起,也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容潋的话语声很是颓败,甚至有些灰心丧气,“看到双腿恢复有望,也曾痴心妄想过,若有一天,倘若能够拥有那样一天,走到和阿妍一样的高度,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并肩携手,让阿妍不再总是孤单一人,影子里的冰冷都被温暖代替。哪怕只有一天,或者一瞬,我也死而无憾。”
木轮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郦清妍静静站在他身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妥帖绾起的发,修长优美的脖颈,还有微微颤动的肩膀,看不到他的表情,在说这些从未说过的话时,是激动,欢喜,无奈,还是哀伤,失落,无力,或者这些都有,让此刻的他无比脆弱,也无比强大。
郦清妍缓缓伸出双臂,隔着木轮椅的靠背,从背后抱住容潋,双手在他胸口,将人整个环住。幕篱盖过他的头顶,将两人都罩在白纱里,隔出一个只有她和他的空间。
容潋浑身僵硬,呼吸凝滞。
郦清妍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缓缓吐着气。“潋一直站在阿妍身边,阿妍的手,就在你手心里。”
拾叶和郦清妍分开,心中担心对方情况,可是周围都是人看着,绳子收到一半,总不能就这样跑了,落得笑话,她匆匆往红绳那头走,想着快些结束了这段便去找郦清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和自己牵上同一根红绳的人居然是笃音。
拾叶愣住,笃音也有些呆,两人牵着一截红红的细绳子,傻不愣登站了半天,最后是拾叶“噗嗤”一声笑出来,“先生不是陪着王妃娘娘,怎的在此处?”
从笃音身后又冒出几个熟悉的人来,竟然是衱袶,鑫莫,昆熳等三十六宿的先生们,全然没有平时的威严,在笃音背后推推攘攘,似有恭喜调笑之音。
笃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扭动肩膀把身后不停推着他上前的人挡开,呵斥一声,“别闹了!”看着正一脸好奇盯着他瞧的拾叶,不由有些头大,硬着头皮解释道,“阁主准了我们半天假。”
拾叶看着在他背后偷笑的人,歪着脑袋忍笑道,“先生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
“啊……那个,哈,这游戏真有趣是不是?”笃音顾左右而言他,眼神到处乱瞟,“今日天气真好,拾叶姑娘打扮得好看……”
一旁教了他一夜怎么说话的兄弟们:“……”
拾叶想起来这帮人全都是血气方刚的光棍,似乎都没有家室,许是趁此佳节,出来转转,物色未来妻子。不过依她之见,完全是多此一举,以他们的条件,什么样的好姑娘寻不到,完全没必要亲自出来找。
“先生需时刻保护着王妃娘娘,就这样出来,不怕娘娘责罚吗?”笃音曾经因为失职而被温阑重罚,小半个月行动不便武功无法施展,她还曾代郦清妍去探望过,这件事拾叶记得很清楚,现在招呼也不打就出来,若是被温阑发现,定又是一场惩罚逃不了,不由有些心急起来。“先生莫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笃音身后的衱袶给了她一记冷眼,“我们之中有人说是偷跑出来的吗?没有得到肯定回答就自以为是,蠢笨至此,如何配在少阁主面前伺候。”
拾叶:“……”
“这棺材板说话一向是这个语气,拾叶姑娘莫放在心上。”昆熳出来打着圆场,“拾叶姑娘怎的也一个人在此,少阁主去了何处?”
“本来和小姐一起玩游戏,结果因为线路不同走散了,正想着结束这场去找她,没想到竟然遇着了先生,倒真真是巧。”拾叶把手上红绳褪下来,交到笃音手中,“劳烦先生帮忙将绳子还回去,我去找小姐了,祝新生们玩得开心尽兴。”说完行了礼,转身便要走开,结果被斜刺里横过来的鑫莫的扇子挡住了去路。
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听令于一人,大家都是熟悉的,拾叶知他们身份非同寻常,即使熟络也不忘尊敬,此刻正规规矩矩问鑫莫,“鑫莫先生可是有什么事要我转告小姐?”
“你家小姐身边有无数人保护着,不缺你这么一个,何况此处还有未解决的事,若让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对不住笃音?”昆熳把鑫莫那把钢针般的扇子从拾叶面前移开,语气很是怜香惜玉,说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拾叶没有听明白昆熳说的什么意思,虚心求教道,“什么?”
鑫莫掏出绢子擦了擦扇子,仿佛被昆熳方才那下弄脏了似的,慢条斯理地说,“你俩牵了红绳,难道这样打声招呼就算完?”
“不然呢?”拾叶仍旧呆呆的,不曾反应过来。
不知为何叹气的笃音退后一步,遭到了巨大打击似的,心灰意冷道,“算了,她不明白,我们走吧。”
突然冒出来的印伽压着他那嗓子狂暴的狮子吼,几乎要掐住拾叶的脖子,“什么叫不然呢?笃音为你茶饭不思,好容易被我们拐骗出来,连坑带骗做了这个游戏,将你俩凑成到一处,眼前都这般场景了,你居然还什么都不懂,蠢笨至此,如何配在少阁主面前伺候!”
拾叶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非常失望,“原来不是什么缘分和巧合啊……”温柔的眼睛带着控诉看着这群男人,“都是先生们将计就计设的圈套,等着我落网,对不对?”
一时间衱袶表情皲裂,印伽捶胸撞树,鑫莫直敲脑袋,昆熳满头冷汗,笃音如招雷击。
一直充当圆场的昆熳拉起笃音的手,无比痛心地说,“算了,她不明白,我们走吧。”
印伽则恨铁不成钢,“这么笨的姑娘,你究竟看上了她哪点?”
拾叶很是委屈,她哪里就笨了?小姐天天夸她能干,为何在这群男人口中,自己就一无是处呢?是小姐在安慰她,还是这群男人瞧不起她?拾叶很受伤,她不想和他们说话了,难过地转过身去,露出单薄凄凉的背影。
昆熳抓着笃音直使眼色,看起来更像在龇牙咧嘴,被对方无比嫌弃地推开。
拾叶感觉自己被人猛地抓住了,扳住肩膀直接转了回去,笃音那张脸放大了凑到眼前来。“我心悦你。”他说。
“啊?”拾叶没听清。
“我心悦拾叶姑娘。”笃音豁出去了,“我会向少阁主下聘礼,你愿意嫁给我吗?”
“诶?!”拾叶整个人都傻掉了。
“诶是同意,啊是不反对,哦是很乐意,啥是你曾想过要嫁我,什么都不说是默认,你刚刚连续答应了两次,再不允许反悔。”
“……”
郦清妍在聆昐她们来前与容潋分开,保证自己再不会不理他,不过只是分开一会儿,居然有些依依惜别的味道,到最后连容潋自己也笑起来,“阿妍快强行走吧,留的越久我越更舍不得,最后走不成了该如何是好。”
郦清妍发现这个人在情话的天赋上开了窍,每句话都能甜的将人溺死,虽说男人花言巧语并不好,她却并不讨厌容潋这样,大约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一路过去直到到了眺波楼雅间,也未曾见到聆昐和清婕,反倒是温阑坐在里头,问起随从和丫头,猜测大约是因为人多,彼此错过了,也不知那两个丫头去了何处。
温阑说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出来散散心。郦清妍叫人上些精致小吃,在聆昐她们回来前垫垫肚子,不至于会饿着。
温阑看着亲自伺候她用膳的郦清妍,柔声道,“今年冬月一过,妍儿可就十六了,寻常人家的女儿,长到你这个年纪是要定亲的。”
“昐儿比我年长,母亲不操心昐儿的婚事,怎的着急起我来?”
“现在不说昐丫头,只说你的事。你实话告诉母亲,可有中意的人没有。”末了不忘加一句,“宁王可不算在内。纵然你对他或许有未割舍的情绪,也必须放下,开始新的历程才是。”
郦清妍听到后面那句话,有些哭笑不得,心中略一思量,觉得温阑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这样问自己。“母亲突然提及妍儿婚事,是有人将方才在西湖边上发生的事告诉母亲了么?”
“这样的大事,被负责保护你的人看见了,当然要告诉我。”温暖笑眯眯的,“听说妍儿抱了那容公子,不像是被强迫,也许因为情之所至?”
郦清妍满头挂汗,不管民风如何开放,私相授予终究于女子名声不利。一件并不该拿出来随便说道,或者拿出来说定有一方会暴跳如雷的事情,在温阑口中变得如此津津有味,好像郦清妍本是男儿身,而温阑是她的至交好友,俩人凑在一起,讨论今日在西湖游玩时见到的漂亮姑娘。这种感觉,加上温阑和她说话的语气,委实让她不好招架。
她叹了口气,认命道,“母亲要问什么便一起问了吧,妍儿定知无不言,这样吊着您胃口,妍儿都替母亲难受。”
温阑理了理衣裳,突然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妍儿可愿让那容家公子,入赘敬王府,成为你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