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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月过去, 初夏之时,燕谷蝉鸣, 山上山下,一片片绿云堆叠,楼前楼后,栀子、广玉兰、山杜鹃开得灿烂繁盛,风里时时携着花香。
周六本以为照顾两个孩子一只猫, 就能少想点陈柯, 谁知道思念就像花香一般,无时无刻萦绕周围,处于其间久了, 还以为未有花香, 其实只是自己未曾觉察罢了,稍微一闲下来, 周六便随手用长而韧的香蒲草叶子编了小花小鸟,编得多了,串起来挂在门上, 不知不觉竟里里外外挂了几重流苏帘子出来。
这一个月,龙傲天时常下山,据赵日天偷偷告状,他是下山去找云仙宗的人,至于去干什么,只有龙傲天自己知道,但赵日天那意思, 显然没干好事。
周六也找龙傲天问过,龙傲天倒是坦荡,说他想试试自己的天资能到几分,云仙宗正好在招揽弟子,他便去开开眼界,这行动理由十分正当,让人挑不出毛病。
龙傲天就是这么个“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好,叫人挑不出毛病,周六欣赏龙傲天,也尝尝叫赵日天跟他学,与龙傲天交流时,也是纯粹对待大人的态度,平等、尊重,因此惹得赵日天十分嫉妒,觉得自己怎么讨好师父,在师父那里,都不及假正经的龙傲天来的吃香。
“师父,你真不打算跟着龙傲天下山去看看,看看他到底在弄什么鬼?”赵日天撺掇道。
周六放下手里的草叶,说道:“有那闲工夫操心别人,不如把你的基本功再练一练。”
赵日天嘟起嘴巴,气哼哼地转了半圈,在周六身边坐下,突然屁股旁边挤过来一只肉团子,盘在赵日天和周六中间狭小的空间里,它也不嫌挤,抄着手容色严肃地直视前方。
赵日天:“……”
赵日天:“师父,你不觉得这只猫吃的太多了吗?”
两个月前如鞋子那般大小的小黄,此刻已经长到半臂长,宽度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虽然身体变大了一圈,它的脸却还是秀气的小尖脸,两只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形状十分漂亮,单说长相,赵日天还是挺喜欢这只猫的,不过也就是长相了。
自从上次被它狠狠坑了一回之后,赵日天发现这小楼里没个好人,龙傲天的芯子是黑的,小猫也是,只有师父和善些,但……师父不喜欢他,喜欢龙傲天。
一向洋洋自得的赵日天,意识到这一点,心里竟然有些落寞。
一落寞,他就想放坏水、干坏事,折腾得别人鸡犬不宁,他才能稍微好受一点。
“师父,咱们就去偷偷看踪龙傲天一眼嘛,反正你这么信任他,他肯定没做什么坏事,真金不怕火炼,真情不怕考验……”赵日天编不下去了,“万一他真的拜了其他师父,师父也可以早点把他清理门户,专心培养我嘛。”
“我看你是闲出来的毛病,来,伸手,试试你的修为有多少了?”周六放下草叶,整了整衣衫,正色对赵日天道。
赵日天有点心虚,但想到自己天赋过人,虽然最近没有老老实实修炼,但是修为已经足够说出去炫耀了,才两个月而已嘛……这么想着,他伸出手。
周六握住赵日天的手,赵日天感到一种温凉舒服的气息渗入经脉之中,很快在大小周天各走两圈,而后撤了出去。
周六沉下脸:“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天灵根的资质吗?”
赵日天头皮发麻,果然还是被师父看穿了,但他仍想找找借口:“不瞒师父,这两天我看龙傲天都没有练功,我就想着,停下来等等他,他练了两个月,还看不到气海,如果我进境太快,会不会让他不舒服啊。”
“赵日天,”周六全名全姓地叫他,那就是不高兴了,“你用了一个月就能够内视,这确实很厉害——不过,与你本人的努力无关,你也没有资格骄傲,上一个天灵根的拥有者,不过一年就筑基了,你呢?就你现在的速度,我看龙傲天都能比你先筑基。”
赵日天涨红了脸,讪讪竟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觉胸口有一团火憋着,抬手打翻存着草叶花鸟的框子,跺脚冲出屋去。
周六叹了口气,弯下腰去把草叶花鸟拢回筐子里,放在一边。
小黄“喵”地叫了一声,抬屁股坐到周六腿上,再度抄起两只小爪,抬头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瞅着周六。
周六抓了抓小黄的下巴,它舒服地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听见头上传来轻轻的叹息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真的要在这里呆几十年吗?那倒不如……”
小黄猛地睁开双眼,盯着周六看一会儿,又低下头舔舔周六的手,再抬头看他。
周六垂目俯视着小黄,现在他不管看什么都觉得有陈柯的影子,就连这只小猫,在他眼中也越来越像陈柯,他们有着一样沉着冷静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就像望着全世界,那么专注而认真。
周六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望着小黄,而小黄也一直仰着头,一动不动地仰视周六。
“陈……?”周六试探着叫出那个名字。
“喵~”小猫叫了一声,突然从周六腿上蹿下去,奔着门缝而去,黄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等等!”周六忙站起身,仿佛有什么勾着他的心一般,他追了出去,想要一探究竟。
却说赵日天赌气跑出去,一路跑到山下,发誓要把龙傲天这个假正经不可告人的秘密给揭露出来,他一定要找到龙傲天背叛师门的证据!这么想着,赵日天直奔城里云仙宗落脚的客栈而去,谁知到那,却并没有见到龙傲天的影子。
那龙傲天会去哪儿了呢?
赵日天在城中徘徊,说也巧,正好路过一个小巷,他灵识微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里。
“这是五十块上品灵石。”龙傲天说道。
“得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的宝贝,请收好。”一个油腔滑调的行脚商人说道。
赵日天扒着小巷子口的墙壁往里面看,果然看见那讨人厌的龙傲天正人模狗样地站在巷子里,对面是个背了大框子的驼背,身上绫罗绸缎,色彩扎眼,手腕脚腕都缠着大珠串子。
赵日天知道,这种敢于露富的行脚商人,都很有两把刷子,他们往来于九州大陆之间,甚至会远渡重洋,到西方万里之外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不过,想要找到他们其实也不是容易的事,龙傲天不仅找到一个行脚商人,还有钱和他交易……等等,他的钱是哪儿来的?
扒在墙边的赵日天,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龙傲天,果然有鬼!
龙傲天似乎觉察了什么,他瞥了一眼巷子口,不紧不慢地对行脚商人说:“其实我还有个宝贝,你看能开多少钱。”
“什么宝贝?”行脚商人饶有兴致地问道。
赵日天也竖起了耳朵。
“是把镜子,只要对它叫一个人的名字,镜子里就会显示出这人现在在干什么。”
“哦,有趣,不如拿出来看看?”
龙傲天果然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镜子,冲着它叫道:“赵日天。”
赵日天吓了一跳,他也不知怎的,竟万般不愿被龙傲天发现他正在尾随他,连忙扭头跑了开去。
再说那巷子里,行脚商人探头看镜子:“里面什么也没有啊?”
“啊,”龙傲天仿佛才发现一样,“我记错了,不是这只,我并没有带在身上。”
“咳咳,那您什么时候带在身上了,随时可以找我。”行脚商人向龙傲天行了一礼,“嗖”地化为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龙傲天望着巷子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赵日天急冲冲地跑回去,要跟师父告状,跑了一半,他又慢了下来。
“我还是没有证据啊……而且,师父那么偏爱龙傲天,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赵日天苦恼,“那可怎么办?”
“要不,我今晚上趁着龙傲天睡觉,搜搜他的衣服,反正他肯定把灵石和宝物藏到哪儿了。”赵日天摸摸下巴,觉得这一计策可行,便又乐颠颠地上山去。
周六那边是追着小猫跑出去了,出去转了一圈,也没见到猫影。
他正在着急,就看见小猫叼着什么东西,从后院走出来。
“小黄,你……”
周六的声音,在他看清小猫叼着什么东西的时候,低了下去。
小猫踱着步子,来到周六脚前,把死耗子放在他脚边,而后抬起黑溜溜的大眼睛,目光深邃地望着周六,好像在期待他能够领会自己的心意一般。
周六捂住额头,他为什么会发神经以为小猫和陈柯有关系呢?小猫就是小猫,假如小猫是陈柯,它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他,它为什么要叼耗子送给他啊?
小猫只是小猫而已。
周六的心情更加沮丧了,他弯下腰,双手拎起小猫的前脚,抱住它:“别乱跑了,林子里有蛇。”
小猫用软软的爪垫按了按周六的胸口,似乎在谴责他没有好好领会自己的好意。
“谢谢你了,我很喜欢,不过回去要洗澡。”周六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