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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川离开公司的时候，样子失魂落魄，把前台小姐都吓了一跳。
小景总最后说的话，仿佛定身咒一般把他给定住了，他脑中一片空白，连半句回应都想不出。
“果然现在说还是太急了吗？”看到白川的样子，景予恒露出一丝苦笑，“可是，我真的没有信心再继续忍下去了。”
白川怔怔地望着副总的脸，看他嘴角微微开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自己想要蒙头逃走。
可是他不能逃。
小景总说话的样子十分认真，语调里不含半分戏谑，面对这样的态度，只有正面回应才是应有的尊重吧？
白川的身体僵硬着，心里却早已在抓耳挠腮。
看见他红到了脖子根的脸，景予恒既无奈又好笑。如果有其他人站在这里，一定会以为白川才是那个开口告白的人，他紧张得手足无措，瞪圆的眼睛里充满了苦恼。
“你不需要马上回答我。”景予恒伸出手，为白川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不过之后我的行为可能会激进一点，希望不会给你带去困扰。”
激……激进？激激激激激进是指什么意思？
白川的躯干僵直更厉害了。
景予恒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我还要开会，今天就不为难你了。下次见，白川。”
被毫无预兆地告白一番后赶出办公室的白川，忍不住就变成了双目没有焦点的半丧尸状态。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而且居然连手上的剧本都没有弄丢。
一口气喝完了整杯水，白川在沙发上坐下来，冰水滑过食道的感觉终于让他找回了一丝清明。
冷静下来后，他不禁开始疑惑，被小景总这种相貌家世样样都好、24k纯金的高富帅喜欢上，自己为什么反而会吓出了一身冷汗？
之前李默也曾经跟他提起过这个猜测，不过当时因为觉得太无稽，白川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现在听景予恒亲口说来，他还是觉得完全没有真实感。
就好像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处处都照顾他、从不让他为难、把他的事当作重中之重的一个人，他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对方发生什么亲密的关系。
白川一直很感激景予恒，对他的工作能力也非常尊敬。他甚至可以大着胆子说一句，两人是不错的朋友，但是，唯独“交往的对象”这一条，他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景予恒对他不好吗？
不，岂止没有不好，大概连儿时寄住在姑妈家，白川都没有得到过那么多的关心和注意。
景予恒花名在外吗？
似乎也从未听过这种风声。记得有人说过，所谓暖男，大多数都不止对你一个人暖，他们的光芒能照耀世界。可小景总也不是那样处处留情的人，事实上，白川亲眼见过他处理许向阳时的毫不留情。
所以，一个既温柔又专情的人，自己到底有什么理由一点动心的感觉都没有呢？
白川抓着脑袋，想得几乎要魔怔了。
末了他饿着肚子站起来，以“感情这种事真是没道理”的感想结束了这场完全不适合自己的头脑风暴。
◎
三天后，白川和《逆水行舟》的胡康毅导演见了一次面。
虽然时间紧迫，白川还是把剧本完整通读了两遍，因此和胡导会面时聊得十分愉快。胡导明言是看了《陶心匠气》才想要选他做主角，也相信他可以演好这个角色。
“要在三个月里把你喂到180斤，这次剧组的伙食肯定不会差，我还挺期待的呢。”聊到后来，胡导开玩笑道。
按照剧情，白川饰演的主角曹宜斌应该是由胖变瘦的，但考虑到这样对演员的身体素质要求太高，最后还是决定以颠倒的顺序来进行拍摄。
白川想到网上流传的关于自己爆肥整容的流言，有些抱歉地对胡导说道，“对不起胡导，有一些关于我的传言，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剧组……”
“哦，你说那个啊，”胡导却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挺好的啊，简直是免费宣传。我倒是觉得，你胖胖的样子还蛮好玩的。”
听到胡导这么说，白川终于放下心来。离正式开机还有两个月不到，胡导跟白川约好了围读的时间，两人便散了。
白川以为曹宜斌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代入起来一定不是太难，哪知道真的沉下心来思考如何表演时，却意外地遇到了问题。
从剧情中段开始，曹宜斌远走他乡、锤炼身心，这些白川都觉得很好理解，但是一开始他当街头混混的那段，白川总觉得掌握不到人物的神髓。
剧本上对曹宜斌这一时期的描写相当详细，例如赋闲在家、游手好闲，成天想着怎么从政府那儿骗点补助，有了钱又一股脑地拿去赌。
他出入的都是地下棋牌室与游戏厅，只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言语粗鄙，行为莽撞。白川翻来覆去的，竟然想不出该怎样演绎这个角色。
这个认知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与刚出道时不同，白川现在早就不算新人了，连续几部作品都获得了业界和观众的认可，在这时候却对演绎新角色毫无头绪，这让白川油然升腾起一股深深的挫败感。
他在家悬梁刺股了好几天，始终没法突破面前的瓶颈，只要一想到自己是180斤的流氓胖子，他简直连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万般无奈之下，白川给纪思博打了一个电话。
◎
对于白川的来电，纪思博显得十分高兴。
当被问起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约出来吃个饭顺便请教一些问题的时候，纪思博调整了一下拿手机的姿势，“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就有空。”
“欸？”前辈这样干脆，白川反而愣了一下。
纪思博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好奇，“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遇到不知道该怎么演的角色了？”
“纪前辈，你怎么知道？”白川低呼道。
隔着听筒，纪思博轻笑了起来，“我老早就觉得你该来问我了，没想到居然等了这么久。”
这一下，白川更是奇怪了。
纪思博似乎无意解释，只是问他，“说说看，是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社会底层的小混混，”白川思索道，“狡猾又卑劣，占起别人的便宜不择手段，完全不事生产，成天就想不劳而获……”
“哈哈哈哈，”纪思博忍不住拍案，“这还真的是跟你完全都不像。”
白川苦恼地扁了扁嘴，“嗯……所以我怎么都把握不好该怎么演这一段。”
“小冰川，其实你一路走来都是幸运的，”收起笑声，纪思博忽然一本正经起来，“你演的角色，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自己的影子，让你可以有的放矢地代入自己的情绪，来为他们的行动增加合理性。”
白川凝眉回忆，从《血腥游戏》的范彦哲到《陶心匠气》的主角，还有其他许多自己演出的角色，确实正如纪思博所说，是在他寻找到代入感之后，才能以角色的身份来思考和行动。
“没错，”他于是点头道，“但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不对，事实上你做得很好，也得到了很多奖项的肯定。”纪思博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只不过，这些只能让你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想要做顶尖的演员，你必须要突破那种‘代入感’的局限。”
“突破……代入感的局限？”白川如鹦鹉学舌一般复述了一遍。
“光是能演自己理解得了的角色还不够，要连理解不了的角色都能扮演，你的演员之路才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阻碍。”
这番话听起来简单，却是包含了纪思博十数年演绎经验的总结。白川似懂非懂，忍不住又问道，“可是，我都无法理解一个角色了，要怎么才能演好他呢？”
“不是‘无法理解’，只是‘暂时无法理解’”，纪思博纠正他道，“当你的大脑没办法消化的时候，就用身体去学习吧。”
“用身体……去学习？”白川问出来后脸都红了，觉得自己整个变成了复读机。
纪思博也笑了，“哎哟小冰川，我倒真有点想念你呆萌的样子了，还是出来吃个饭吧。”
“好！”
纪思博跟白川约了时间，这才接着往下说，“至于用身体学习，意思就是别想了，先去干吧。”
“是让我去做剧本中那个角色会做的事吗？”
“没错。”纪思博轻快地说道，“他喜欢混迹游戏厅，你就去那里浪，他爱结交三教九流，你就跟那些人来往。没法理解不要紧，你先去做，等身体适应了他的生活方式之后，答案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了。”
白川依然懵懂，但却非常相信纪思博，于是用力点了点头，“好的，纪前辈。”
那天之后，他当真把自己当成曹宜斌行动了起来。
首先是向公司告假。开机前一个多月的工作中，没有特别紧急的，白川全部请陈总监帮忙调整或延期了。
工作暂停之后，白川彻底进入了无业游民的状态。
他像过去念书时一样，买了整箱整箱的垃圾食品回家，毫无节制地大量进食。
晚上他会躺在电视机前通宵看片，然后睡到自然醒，胡子也不刮，只勉强戴个口罩，就邋里邋遢地出门去。
在街上游荡的场所也尽可能模仿曹宜斌。棋牌室、游戏厅、还有脏兮兮的小酒馆。让白川惊讶的是，在这些地方流连的人，少有能认出他来的，这打消了他心中最后的顾忌。
随着毫无节制的好吃懒做，白川的体重理所当然地涨了起来，很快就突破了160斤的关卡，和胡导见面的时候，导演差一点没把他给认出来。
“白川，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吓了一跳的胡康毅导演拍着胸脯道。
白川走进包厢的样子流里流气，直到坐在胡导面前开口时，才恢复了往日的礼貌，“导演，我在揣摩角色。”
“曹宜斌？”胡导眼睛一亮，回忆起方才白川的样子，不禁点头笑道，“像，很像！”
得到导演的认可，白川非常高兴，暗暗想着一定要再专程向纪前辈道谢一次。
听了纪思博的建议，按照曹宜斌的生活方式行动过一阵子之后，他终于渐渐有些把握住了这个人物早期的性格。曹宜斌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物，却又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他看起来似乎毫无梦想，实则是在梦想完全看不到希望时，为了自我保护，才表现得更加低俗与下流。
想通了这一层，对于如何演好曹宜斌各个时期的心理转变，白川终于有了一点信心。
那一次和胡导的会面相谈甚欢，得知可以从主角180斤的状态开始拍摄，胡导简直喜出望外。
他虽然以严厉著称，坚持要求演员真实达到角色的体重，但到底没敢提出让他们先增肥再在拍摄过程中密集减肥的要求，没想到白川自己却做到了这一点。
人在增肥和减肥时，体态和心理都会有微妙的不同，能够真正还原这个状态而不是逆拍，让胡康毅导演非常的满意。
◎
一个月后，《逆水行舟》正式于竖店影视城举行开机仪式。
当天白川才得知，原本预定饰演男三号的演员，因为发生了一场小型车祸，不得不在最后关头退出了拍摄。
而代替他出现在开机仪式上的人，居然是秦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