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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墨挟着一身冷意走回偏殿,一路碰见跪下请安的宫人,他都不予理会,冷着俊脸径直大步走进里间。
走进屋内,环视一圈之后发现一切如常。
祁墨的眸光定定地看向床上,洁白轻薄的纱幔如流水一样轻轻垂下,纱幔后能够若隐若现的看见床上的被子拱起了一个弧度,和他刚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祁墨的眉心略略蹙了起来,凤眸深处划过一抹狐疑的光,他走到床边轻轻掀开帷幔。
床上铺着正红色的柔软锦被,上面有用金线绣成的大朵大朵的艳丽牡丹,而睡在被子里面的小少女,面容比牡丹花还要漂亮娇俏。
看见沉沉熟睡着的寿儿,祁墨紧绷着的神经稍微松了松,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祁墨紧紧盯着床上的少女看了良久,随即瞳孔猛地一缩,他终于发现了究竟是哪里不对!
——泪痕!
刚才她明明哭过,可是面前的这张脸上却没有丝毫哭过的痕迹!
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祁墨果断一把掀开了被子,看清女子的身形之后,祁墨脑子里嗡地一声,陡然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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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宫墙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收到纪子筝从宫中发出的讯号之后,司徒慕和铁叔就早早在此候着了。
铁叔面无表情地坐在车辕上,挺直了背脊,不时地警惕四望。
司徒慕则吊儿郎当地靠在车轱辘上,嘴边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到的草根,看似没个正形,眼眸深处却闪动着一道精光。
少顷,几抹黑影如同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马车旁。
司徒慕站直了身子,掀起眼皮看过去,懒洋洋地拖长了语调:“又捅什么篓子啦——”
待看见除了他们三人之外,纪子筝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小的人儿,司徒慕的眼珠子瞪得几乎脱眶而出,话音戛然中断!
“她、她她她……她是……”
黄莺跳上前,在司徒慕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是什么是啊!还不快点上车!?再不走小心就走不了了!”
司徒慕差点从原地跳起来,惊道:“她是白沐!!??”
纪子筝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一直吵着要见她么?恭喜你这么多年的夙愿已成。”
在世人心目中铜墙铁壁似的大内皇宫,那些层层关卡和巡防的禁军,在夜楼精心培养出来的顶尖暗卫和御林军统领面前,完全如同虚设。
——他们竟然就这么将一个大活人轻而易举带出了皇宫!
饶是司徒慕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太阳穴都忍不住突突乱跳!
“搞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黄莺:“别问那么多了!之后慢慢跟你解释!”
司徒慕仔细看了看纪子筝,虽然纪子筝此时面色平静,甚至还有心思跟他说笑,但司徒慕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此人虽然平时极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
司徒慕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大手一挥,道:“先上车!”
司徒慕没有跟着坐进车厢,直接在车辕上挨着铁叔坐下,回头看向纪子筝,问:“现在我们去哪儿?”
如今,郡京城肯定是待不下去了的。
纪子筝不是一个毫无准备的人,既然他敢作出这个决定,必定是早有准备。
纪子筝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司徒慕,唇角缓缓勾了起来,微启唇瓣,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
“城东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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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燕帝急匆匆赶到偏殿的时候,正好撞见阴沉着脸往外走的祁墨。
燕帝从高湛那里已经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生怕祁墨和纪子筝撞见,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席,惊怒交加地赶来。
这时见祁墨脸色难看至极,他忙拦住祁墨的去路。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燕帝正好站在殿门正中央,挡住了祁墨的路,同时飞快地递了一个眼神给高湛。
高湛会意,立刻避开周围的人悄悄摸进了里间。
祁墨冷眼看着燕帝和高湛的眼神互动,冷冷一笑。
“陛下真是好手段,将人耍得团团转啊!”
燕帝面露惊色,讶异道:“太子此话怎讲?!莫不是朕有何怠慢之处?还望太子直言才是!”
祁墨冷笑一声,凤眸不悦地眯了起来。
直言?
今夜发生的一切,他如何说得出口!
祁墨暗自捏紧了拳,胸中有怒火翻腾。
这时,高湛从里间快步走出来,走到燕帝身旁低声道:“回禀陛下,五公主一个人在里间睡着呢,这会儿已经退烧了,陛下不必担心。”
听见‘一个人’的时候,燕帝眸光微动,神情明显缓和了下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燕帝此时的语气神态完全就是一个担忧自己女儿病情的普通父亲。
祁墨冷眼看着,顿觉一阵反胃。
祁墨冷不丁地出声道:“高公公可瞧清楚了?里面睡着的人,当真是五公主?”
高湛一愣,还未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就见燕帝的脸色猛地一变。
燕帝再顾不上同祁墨虚以委蛇,拂袖大步朝着里间走去。
燕帝走到床边,看着睡在床上的“寿儿”,眯了眯眼,仔细审视着面前的人。
相貌、服饰、甚至发型都没有差别,燕帝眸光往下移,看见少女放在身侧的手之后,眸光猛地一震!
那双手骨节粗大,肌肤粗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的手!
燕帝知道纪子筝身边的两名贴身婢女一个精通易容,一个精通医毒,是夜楼从小精心培养的暗卫。
当初送她们到纪子筝身边,一是为了保护纪子筝,二是为了掌握纪子筝的一举一动。可没想到,她们竟然变节了!
如果床上的人已经被人调了包,那么,真正的五公主呢?
不知想到了什么,燕帝浑身的血液嗡地一声全都涌到了头上,四肢僵硬冰冷,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紧紧跟在燕帝身后的高湛,顺着燕帝的视线此时也注意到了婢女的手,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高湛浑身冰凉,直勾勾地看着床上的人,眼珠子就像死人一样嵌在眶子里不会动弹,灰蒙蒙的一片。
“现在恐怕不是愣神的时候吧,陛下?”
身后传来祁墨毫无温度的低沉嗓音,燕帝浑身一震,立刻拉回了心神。
燕帝直勾勾看着床上的人,眸光一瞬间变得阴森可怖。
“高湛。”
男人的嗓音压得很低很低,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意,细听之下,还夹杂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立刻封锁宫门,不准让任何人出去!”
高湛胖胖的身子抖得像筛糠,连声道:“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叫住了。
“等等——”
出声的人竟然是祁墨。
祁墨全然无视了站在旁边的燕帝,看着高湛道:“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入宫,想必多的是法子出去。况且已经过了这么久,说不准已经出了宫,与其在宫里盘查,还是赶紧打算下一步的好。”
这番话虽然是看着高湛说的,但其实是说给燕帝听。
燕帝一个激灵,瞬间醒悟过来,立刻改口道:“高湛,传朕的口谕,让御林军仔细盘查所有出城的通道!绝对不能让他们出城!!”
“是,陛下!”
高湛前脚刚走,就听见外面一路次第接连传来内侍宫监略带尖细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燕帝的身子狠狠一震,仿佛有惊雷贴着头皮炸开,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
城东码头。
郡京邻近海口,水路四通八达,自从海禁开了之后,水运繁荣,码头上从早到晚都有各式各样的商船来来往往。
此处码头是靠近城中最为热闹的一个夜市,此时虽已月上梢头,但是夜市还在十分热闹喧哗,街道上小食烘烤的香味远远飘散。
码头上人来人往,装载、搬运货物的工人多如牛毛,根本没人会注意到码头边上什么时候多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的车厢内,纪子筝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扔给司徒慕。
“你去码头找一个叫李老六的人,把这个给他看,他自然会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司徒慕点点头,把玉牌揣进怀里,二话不说下了车。
纪子筝这一路上都将寿儿抱在怀里,片刻不离。司徒慕下车的时候,车帘掀起带进来一阵微凉的夜风,纪子筝将裹在寿儿身上的斗篷扯了扯,将她严严实实地遮住。
除了纪子筝和寿儿,车内只剩下黄莺和桃溪,黄莺自从刚才纪子筝拿出玉牌的时候起,就一直愣愣地看着纪子筝,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公子竟然早就给自己铺好了退路?!
可是……他究竟是何时有了这个念头?又是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一切?
这么多年,她们跟在他的身边竟然毫无察觉!
黄莺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了,为何纪子筝明明知道了她们出身夜楼,却还冒着风险将她们留在身边。恐怕除了同情她们的身世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让宫里的人放松警惕。
如今回想起来,上次春狩的时候,纪子筝想必也是故意借着她犯错的事情,想要试探一下她们的忠心。
如果她们当时装傻充愣,不在燕帝和他之间明确表露态度的话,恐怕纪子筝会对她们一直有所防备。
黄莺看着纪子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公子真是狡猾呢。”
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可纪子筝却听懂了。
桃溪想必也是听懂了的,因为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紧张地看了一眼纪子筝。
看见桃溪的表情,黄莺心里更是不快。
哼,公子总是夸桃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恐怕桃溪早早就知道了公子的意图,只有自己一个人傻乎乎蒙在鼓里!
纪子筝听了黄莺的话,往身后的软榻上惬意一靠,黑眸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哦?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我狡猾?不过现在知道也还不晚,还来得及回头。要是待会儿船来了,你们可真的就是上了贼船了。”
黄莺定定看了一会儿纪子筝,然后撇了撇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嘟囔道:“公子又想骗我,明明我早就上了贼船了……”
纪子筝一怔,随即十分愉悦地闷声笑了起来。
桃溪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然后缓缓勾了唇角,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