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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筝从御书房出来,却没有出宫,而是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宫内的巡逻侍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桐花宫。
到了小少女的寝房门口,里面十分安静,听不见人声,但透过窗纸能够看见里面暖黄摇曳的烛光,显然小主人还未就寝。
纪子筝抬起手来,就在即将敲响房门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一身月白锦衣的男子立在门外,微垂着眸,凉薄的月光洒在他白玉无瑕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不知是冷是暖的情绪。
片刻之后,纪子筝慢慢放下了手,然后转身静静倚靠在墙上,看着远处夜幕低垂的无边星空,黑眸深邃如夜。
临出宫之前,本是想来看看她的,可是等到了这儿,想到待会儿她见到他,小脸上即将露出的灿烂笑容,心底竟隐隐觉得害怕。
是啊,他怕。
从他十四岁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害怕着。
害怕有朝一日,她得知一切真相后,现在她有多喜欢他,日后就会有多恨他。
他记得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仰着小脑袋,笑吟吟地对他说,她叫寿儿。
那时,他和她都不知道,那是她的生母流着泪为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取的乳名。
寿儿。
愿她一生平顺,长命安康。
可是因为他,她从出生起就被深深卷入了肮脏龌龊的权谋斗争之中,注定命途多舛。
——子筝对我最好!我最喜欢子筝了!
小少女甜软稚嫩的嗓音犹自回响在耳畔,像是化成了一个小人儿,躲在暗处猝不及防地跳出来,用针在他心尖处最柔软的地方扎了一下,不见血,却痛得整颗心都绞起来。
纪子筝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无比痛苦的事情,渐渐连眉弯都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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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正是梁家权势滔天的时候。
梁家乃燕国高门世族,百年根基,背景势力深厚,朝中党羽众多。自从先帝驾崩之后,梁家便开始胡作非为,诟陷忠良、清除异己,短短几年内闹得燕国满城风雨、血流成河。
那时,沐氏将门被人陷害谋逆之罪,满门抄斩,沐贵妃怀有身孕得以免除一死。
后宫的小皇子们一个个离奇死亡,梁太后已经丧心病狂,明眼人都清楚,若沐贵妃腹中胎儿是个皇子,母子两人,必死无疑。
好巧不巧,当时纪相夫人也怀了身孕,几月之后御医诊脉,得知是个女儿。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偷梁换柱’之计!
纪相不愧是燕帝心腹,行事十分谨慎,早早就买通了御医和产婆,提前将怀有身孕的夫人安置在城郊寺庙中,算着贵妃分娩的时日,用药提前催产,将小婴儿偷偷装在药箱里,就在梁氏派去监视的嬷嬷眼皮子底下调了包!
从那天起,他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宰相独子——纪子筝。
而她就成了养在深宫之中不受宠的罪妃之女——白沐。
帝王以天下为棋局,他就是那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这个隐秘至极的计划究竟费了多少心力,又有多少人牵涉其中事后被灭了口,纪子筝统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叫寿儿的小少女,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受的一切苦难折磨都是因为他。
就连她懵懂如孩童的心智也不是因为幼时一场大病,而且因为被人下了毒!
想起那些阴暗诡毒的事情,纪子筝眼眸深处渐渐浮起浓烈诡异的雾气,一向温和的眸光此时冷得瘆人。
纪子筝缓缓闭上了眼,遮住了眼底那抹阴骛。
*****
从他得知两人身世的那天起,他就一直躲着她。
所以他十四岁就主动请缨随军出征,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心怀抱负、志向高远,却不知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小小少女。
她的笑容、她的眼神。
每每想起,都是一根淬了毒液的刺狠狠扎进心口。
他以为战场上风餐露宿的生活能够让他暂时忘记她,可是却不曾料到,离得远了,反而更是思念担心。
担心他不在的日子里,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被别人欺负,有没有……想他。
思念如同噬骨之毒,一丝丝、一寸寸,浸入心底,透进骨髓,待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
数月后,他立了军功,随大军回到郡京。
远远看着郡京城巍峨雄伟的城楼,纪子筝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近乡情怯。
他回了郡京,除了必要的应酬交际之外,他每日清早起来就去校场练武练到天黑,一回府中倒头便睡,日子过得麻木不堪。
那时候他在御林军中任职,一日,正好轮到他在宫中值夜。
鬼使神差的,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桐华宫的宫门口。
徘徊犹豫了半晌,最后心想,算了,既然都走到这里来,那就悄悄进去看一眼吧,不让她发现就是了。
纪子筝记得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夜色,天空中一轮弯月,散发着凉薄的幽幽月光。
屋内一片黑暗,小少女应是睡下了,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她的窗外,披着一身清冷月光,愣愣出神。
忽然,面前的窗户被人一把推开,纪子筝躲避不及,惊讶地睁大眼睛被抓了个正着!
大半夜的,小少女看见他一袭黑衣如鬼魅一般站在窗外,却一点不害怕,反而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灿烂一笑,欢欢喜喜地叫他名字。
“子筝!”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声,纪子筝就红了眼眶。
纪子筝怔怔地看着寿儿,月光下,小少女的脸庞莹白如玉,一双杏眸水盈盈的,仿佛盛满了月光,晃一晃,会有光华溢出来。
那时候他就想啊,这么乖的小家伙,为什么就没人疼呢?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怎么忍心呢?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他忽然就下了决心。
……既然他们的命运从出生起就牵绊在了一起,那么以后,就一直这么牵绊下去吧。
这时,屋内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轻轻足音,拉回了纪子筝的思绪。
纪子筝的心漏跳了一拍,飞快地往旁边移了一步,隐在了黑暗里。
几乎同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屋内暖黄的烛光照出来,将小少女投在门外青石板上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唔?奇怪……”
熟悉的软糯嗓音响了起来,疑惑地轻轻呢喃:“怎么觉得好像子筝来了呢……”
寿儿自言自语的说着话,又轻轻关上了门。
春日的夜晚依旧冷寒,纪子筝靠在墙上,听着那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身寒露,心底却泛起奇异的温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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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大军主将纪子筝带回来齐军议和的最新军情,不出意外的,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齐燕两国交战已经持续了数月,虽然大军连连告捷,可是打仗毕竟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如今齐国主动求和,自是好事。
可若是同意议和,那么陛下必然会在议和书中提出迎回先太子遗孤的条件,那样的话,皇位就有了后继之人,那么迎贤王回京一事,便不再名正言顺了。
关于议和一事,百官交头接耳,纷纷默契地自成两派,有种不安的气息在朝堂上弥散开。
以纪相为首的,自是主和一派。
“陛下。”吵吵嚷嚷的朝堂上,宰相大人的声音仿佛高山上的清风,清冽稳重,“关于议和一事,微臣认为可行。目前战况胶着,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粮草兵力,若是能够稳中求和,对于两国以后的邦交而言也是大有益处。”
燕帝沉吟片刻后,缓缓点头:“嗯,纪卿所言有理。”
燕帝此言,似乎是赞同议和的意思。
朝堂上静了一瞬,许多大臣纷纷不着痕迹地看向那站在右首位上的骁勇侯——梁肃。
坐在龙椅上的燕帝将底下大臣的动作尽收眼底,眸光变得阴冷晦暗。
梁肃乃是梁家现任家主,当今太后的嫡亲兄长,承袭了骁勇侯的爵位,一生戎马,功勋卓绝。此人是两朝元老级的重臣,势力庞大且手握重兵,许多高门世族都唯他马首是瞻。
梁肃虽已年近六十,可依旧精神矍铄,一双虎目不怒自威,眸光精明。
他浸淫朝堂多年,深谙权谋之道,还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只见他的眸光往侧后方淡淡掠过,那里便有一名大臣出了列。
“启奏陛下,依臣所见,议和乃是齐军的缓兵之计。赤焰关乃是齐国的咽喉之地,若是能够一举攻克的话,大军便可长驱直入,一举攻入齐国都城!军情不宜延误,若是等齐国援军到了,情势便会对我军不利,希望陛下能够下令出兵,乘胜追击!”
说话之人是兵部尚书李晏,梁肃的左膀右臂。
听了李晏一番话,纪石崇淡淡一笑,道:“尚书大人看来是许久没有带兵了,对于战场的形势不太了解。那赤焰关易守难攻,地势险峻,况且军师占卜所言不可强攻……”
不等纪石崇说完,李晏就扬声打断道:“那些鬼神之论,纯属子虚乌有!”
纪石崇道:“话可不能这么武断,违逆天意,若是真的败了呢?”
李晏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我们有四万大军,而驻扎在赤焰关的齐军只有不到一万。如此悬殊的兵力,怎么可能败?!”
纪石崇微笑着看着李晏,眸光是洞察一切的幽深,他缓缓说道:“照尚书大人所言,此战必胜无疑,那若是败了,后果谁来承担?”
李晏对上纪石崇的目光,喉头一窒,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小皇子绝不能回京,所以议和一事万万不行。不能议和,那就只有进攻,可是赤焰关这场仗,更是绝不能胜!
如此两难的境地,他能怎么说?他敢怎么说?!
此时,就连梁肃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渐渐的,有别的大臣开始沉不住气,围绕着议和一事,两派开始争辩起来,从粮草吵到兵力,再吵到两国宿仇,朝堂之上一派乌烟瘴气。
纪子筝作为大军主将,可是从禀报完军情之后就几乎一言不发。
他长身立于朝堂之上,垂眸安静地听着周围的争吵不休,脸上的神情是事不关己的淡漠平静。
大殿正中的燕帝听得烦躁,眉头越拧越紧,终于狠狠一拍身下龙椅扶手,怒喝道:“够了!别吵了!”
底下众人仿佛这才注意到燕帝脸色极其难看,连忙呼啦啦的跪下,嘴里喊着陛下息怒。
燕帝冷冷地扫过殿中众人,语气深寒:“行了,议和一事等明日春狩之后再议,退朝吧。”
说完便愤然起身拂袖而去,留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