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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竹楼出来,有好几条路。
料定那些人不知该走哪条路去追她们,钱玉心细地又从路边别下几枝大树的枝丫浓叶,吩咐钱多走到后头,将她们一路走来的足迹扫去。
这样提心吊胆地且行且走,并没得什么人追过来,走不多时,远远能望见军营的旌旗,又听得刀戈声声作响,钱玉心中一喜,抱着人就要继续走,木雪却撑着她肩窝,细声说,“放我下来吧。”
钱玉不敢松手,低头看她,眨眼道,“我抱着就好,你方才晕死过去了,把我魂都吓得丢了一半,要是再来次,我那半魂可也就丢了,那我可怎么活,不放!”
她美貌的脸上鼓起来,桃花眼眨啊眨的,孩子一般稚气。
木雪看了心里软软的,柔情止不住泛滥一片,摸着她脸,柔柔一笑,“我自己会走的,你带着我,怎么进去军营?我听得军纪最严,看那将军行事作风,也是严谨的,你带着我,不要又被他拿住了话头,到时候,救兵没搬成,反倒被他赐了几百军棍,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么?”
钱玉听得有理,鼻间皱起,不情不愿地唤来那几个小丫头,把木雪放下,着她们好生看顾着木雪,又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让她们过去藏着,才依依不舍地看了木雪几眼,往军营处走。
木雪忙道,“你不带钱多去么?孤身一人,怪危险的。”
钱多也急忙说,“少爷,小的虽然不会武,好歹也能帮着抵挡一阵,助您逃跑,您说,您孤身一人,要是那些人把少爷您抓住了,可怎么办?”
“不怕,齐律定了平民擅闯军营不过笞两百,他顶多打我一顿,我一个大活人过去他又不能把我吃了。”钱玉无所谓道,“倒是你们,一群女子,若是没个男丁看护着,到时候出事了就不好了。留着钱多,我也放心。”
说完,厉声向钱多道,“可听见了,好生护着少奶奶,要是她有什么好歹,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放心吧,少爷!”钱多拍拍胸脯,昂头保证道,“小的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辜负少爷的嘱托的!”
“嗯。”
钱玉这才放下心,眼神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淳于敷,她却对她微微一笑,又抛了个媚眼给她,钱玉一愣,随即冷下脸往军营处走去。
淳于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一眼忧心忡忡的木雪,走到她面前,淡淡问道,“你很爱他?”
木雪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钱玉,眉头蹙起,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可经此一行,她却有些离不开钱玉,无时不刻不想亲近她。
“哼,你们汉人就是惺惺作态。”看她神色,淳于敷已明了十之七八,鼻间里出了一声气,冷哼道,“是非不过一字,说出口有那么不易?”
木雪缄言不语,淳于敷又冷冷一笑,“不过你那精明的爹倒会挑人,这一个,样貌不错,看衣着,也是富家子弟,你那爹,该是捞个钵满瓢满吧?”
不等她答话,她又摩挲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悟一般,自顾自点头,“不过,这个男人,不像一般的男子那般……”
话在舌尖绕了一圈却不知如何开口。淳于敷皱眉,钱玉给她的感觉和她所闻所见的一些男子大不相同。
容貌绝色出尘,身上却又没有女子的柔弱,不够一般男子的身材高大,身上却也没有男子的浊气,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时,能勾人魂魄一样,这样貌美的男人,她却是第一次见。
木雪抬头看她,表情淡淡,“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轻轻一笑,淳于敷从沉思中拔出心神,对她抬了抬下巴,高傲道,“他的名字是什么?”
她这样盛气凌人的语气让木雪听得不舒服极了。钱玉名义上好赖是位男子,且她还娶妻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随便问她名字,未免太过失礼。
看她皱起眉头,知道她多半是不愿告诉自己,淳于敷挑挑眉,胜券在握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的。”
木雪眉间蹙得愈深,“你打听她名姓做什么?”
“你说呢。”淳于敷淡淡一笑,言语间满是挑衅,“他样貌好,家世么……看他只能娶你,怕只是一个商人,身分虽衬不上我,到底衣食无忧,且他脾气对我胃口,这样绝世的男子,女子遇上他,除了想让他十里红妆迎娶自己,还会作他想么?”
这样直白地说出要和她抢男人,果然是胡人育成的女子,不怕世俗悠悠众口。木雪冷淡看她一眼,不以为意道,“我们已经在官府送了婚书文牒,是正经的夫妻,你会甘心作妾么?”
“不甘心啊。”淳于敷回答得也很干脆,漫不经心笑道,“所以就要委屈你做妾了。”
“你说什么?”木雪几乎以为自己耳朵长了茧,就使她淳于家世代是书香士族,她也太逼人太甚。
淳于敷淡淡笑道,“我一个士族,嫁与商人,算是委屈自己下嫁,自然这正室之位会是我的。至于你么……妾氏和媵人,你想他给你哪个名分?”
“你!”木雪听闻,少有的脸上铺了愠色,似淳于敷这般理所当然的声色,她还从未听过,哪里就有后来之人,逼人作妾的。“恐怕你并不能如愿以偿。”
她信钱玉不会为了一个士族身分轻易与她结亲,更相信,钱玉不会轻易弃她而去。
“呵,那你大可等着瞧。”淳于敷不以为意地笑笑,凑近她,望着她脸上的怒色,眼神含笑,沉声道,“看看我是怎么赢得正室地位,如何报仇的。”
这算是下战书么?木雪冷冷淡淡盯着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握紧,抿唇别过脸。
看自己目的达到了,淳于敷淡淡一笑,走开去不再与她说话。她们的絮絮低语,也就只有彼此和藏身处的草蒿清楚了。
***
越近军营,刀响马嘶声就愈是响亮,军营以帆布帐篷扎了十几个作为休憩之所,后头一片校场,前头使一道木刺栅栏围住,栅栏前烧了两铁锅火势正旺的火,搁在两边各挑一杆军旗前头,军旗上书大大的“齐”字,旗杆边是哨口,两名银白严整盔甲的兵士拿了一杆长缨枪尽职尽责的站岗。
钱玉还没走到军营栅栏处,就被那两个盔甲武装看岗的兵士拦住了,长戈拦在她面前,凶神恶煞道,“大胆刁民,竟敢擅闯军营!”
钱玉神色不变,“草民是来找统领将军大人的。”
两位兵士互相对望一眼,“将军军务繁杂,岂是你一个无籍小名想见就见的,还不快回去,免得一顿毒打!”
“草民有要事要寻将军,烦劳二位军爷通禀一声。”钱玉淡淡一笑,从怀里拿出她从玉冠上剜下来、钱多敲碎没用完的玉石,一一递给两人,道,“草民今次出门匆忙,未带多少银两,若是二位嫌少——”
“刷——”话未说完,那两人忽然脸色一变,祭出长戈架在她脖颈上,“大胆!肆意贿赂朝廷将士,扰乱军纪,罪该万死!”
小心地望着自己颈边锋利的长戈,钱玉淡淡笑笑,“二位军爷,有话好说,不必动真刀枪吧?”
看她神色真挚,衣着又华丽,其中一位将士皱皱眉,说,“小公子,看你年纪轻,该是大户人家不知事的公子,这银钱,我们哥儿俩是断断不能收的,我们可以不跟你计较这次,你走吧,这军营重地,可不是你们这样的子弟能随便出入的。”
哎,这和她老爹教给她的不一样啊。钱玉皱眉,印象里,她老爹就这样贿赂了青桐县城的守城官军,所以她才能时常在城里禁严时溜出去玩儿,怎么这青阳的守军,这般严谨?
“二位军爷,草民找将军大人真是有要事。”钱玉还是不愿妥协,“将军大人曾说过,有事可以来求他,所以草民才不胜烦扰——”
“说了将军大人军务繁杂,不见外人,小公子你若是再不走,可就要吃军棍了!”
钱玉皱眉,“草民——”
“出什么事了?怎么军营门口吵吵嚷嚷的?”
正纠缠间,一位身穿黑麒麟锁肩铠甲年过半百的男人闻声走了过来,两位将士见了他,忙行礼。
“江大人。”
“江大人。”
“嗯。”摆摆手,被呼作江大人的男子淡淡盘问着两人,“军营最忌喧哗,你们入伍许久,难道还不清楚么,用不用本大人再派人教教你们?”
“大人,小的们知道的,只是这位小公子,他一意要进去军营见统领大人。”闻言,两将士忙替自己开脱,指着钱玉,为难道,“小的们唯恐这位小公子是城里哪位贵人的公子,也就不敢随意驱逐,所以才在门口耽误这些时候。”
“嗯。”听说,江大人淡淡蹙眉,随着将士们指的方向望向钱玉,却在看清她的瞬间,蓦然瞪大了双眼,失神地喃喃自语着。
“陛下……不,殿下……殿下你竟然还活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