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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打开,里面还套着一封,上书明彩亲启。
明彩从没想过他的字写出自己的名字那么优美流畅,四个清隽飘逸的黑字一蹴而就,隐约从笔下锋芒看出书写之人落笔时的温柔之态。
将信打开,上书几行小字——
小乖:
见信如晤!离京已第六日,行程将将小半,途经天津,得瑞兔一只,忆起曲阳岛某人言辞凿凿曰“兔子呆,容易被鹰抓住”之词,每念之即笑,现送呆兔一只,盼小乖慎重爱之。
落款景之。
小乖?他称自己小乖?
明彩脸悠然一红,想起曲阳岛离别之前,她与慕容锦独行,路中间一只被驯养的兔子被老鹰捕捉,慕容锦曾问她,为何老鹰和狐狸都喜欢抓兔子,她的回答便是兔子呆,容易抓住。
看样子,他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到达山东,也还没有遇刺,他当真是为了送一只可爱的兔子给自己?
明彩将信又看了一遍,想到他当时的意有所指,说猎物都是被擒获而并非来夸它可爱的,心便有些堵。
她懂他其实是在担心她,以此提醒她不要做一只纯良的小兔,要小心身边的猎人。
可今日她才得知,他也成了其他猎人眼中的兔子。
笨蛋慕容锦,让你笑话我,你怎么没将自己照顾好?
明彩的眼睛有些红,身旁染翠和红玉见明彩看了信久久不语,急道:“小姐,怎么了?信到底是谁给您的?说什么让您不高兴了?”
明彩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有些乏了,你们将小兔照顾好,我去睡会。”
“哦。”红玉点了点头,见明彩起身,问道:“小姐,兔子要不要取个名字?”
“名字?”明彩略一思索,捏了捏手中的信,这人,千里寄兔子,虽是关心,可回来后相见,不免又会嘲笑她两句,“就叫呆景好了……不,这太明显了些,叫呆之。”
“呆子?”红玉一愣?
染翠拍了拍她,“呆之!你才呆子呢。”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明彩施施然进内,想笑,却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已被自己悄悄牵挂?不是说好不再对皇室的人有任何的心思吗?
唉……可他到底怎么样了?
明彩又想。
这一场雨连下了三日了,还没有停歇的样子。
山东齐州境内。
本享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美名的泉城,此刻又是一场水涝来袭。
临北的某间驿馆内,一人一身潮湿急匆匆入内,与临窗站着的白衣身影道:“爷,七爷今晨离开齐州去往塔罗了。”
“可确定是他!”
“确信无疑!”
“那便好,齐州太守那边的人可以收网了。”
“是。”秦平欠身而起,“爷,你的伤势?”
“无妨,还死不了!你记住,两日内,务必将老七贪污案中的名单找到,几个地头蛇若是概不认罪,就将家小一个个拖入雨中,断粮断水,看他们能坚持到几日。”
“是。”秦平眉心水珠滴落,却浑然不觉,到山东地头十日以来,沿路灾民遍野,屋宇倒塌,原本的一百八十万两赈灾银在民间毫无起色,饿殍遍地。
春日的水灾到今日,已近半年了,而山东的现状,京中毫不知情,他们一行沿路加快打马南行,六日前,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刺客,将他们团团围住,虽慕容锦原本带的都是京中高手,可敌方人多势众,最终慕容锦胸前被刺,若不是危急逃跑中,秦勇与他换了衣衫领人东逃,现在爷不见得能够好好站在这里。
至于秦勇,四天了,还是没有回来。
并且,他们获知,在湖北廊坊一带,七爷在那边囤积了八万人马,这些人的聚集,对于朝廷的意图昭然若揭,只是掩藏的如此之深,单凭七爷一个人,定然没有这种通天彻地的能力,这背后的水之深,只怕朝中多位元老都有参与。
成帝委派了这个平日里看似无心朝事的贤王暗中彻查此事,只怕也是隐隐察觉了事情的眉目,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撼动这颗盘根错节的大树之前,一切行事,只能小心翼翼。
据他们这两日调查,那日刺杀的人,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一行的真正身份,只是山东有外客进入,但凡牵涉到问询灾情和赈灾银的事,统统格杀勿论,这背后的狠辣手腕,真的需要逆天之心。
秦平想着,眉宇间一片郑重,低声又问:“爷,为何大爷要将七爷屯兵的消息告诉我们?”
“这个?”窗前的人缓缓转身,连日风尘仆仆又身中剑伤,他的脸有些苍白,眉宇间隐约可见一片憔悴之色,一双星目却是亮的出奇,他忽然笑道:“我这位大哥,很自负,却也很自卑,他心忧天下,认为二哥和七弟都没有君王之才,他心系万民,自然不想看到二哥这样昏聩的君王当政,而七弟,表面上看似仁慈怀柔,可倘若他登基,只怕大明将多一个暴君当治,这两种都是他所不想看到的。”
“所以,大爷的意思是……三爷可以委以重任?”
“这是不是他的想法,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倘若借着我的手除掉这两人,我与他一样,没有母族支持,他的胜算会更大。”
“爷,大爷这不是利用我们?”
“利用?也可以这么说,但是他确实很聪明,否则怎么可能掏出太子的底细,又了解了七弟的阴谋。”对与慕容珮,慕容锦对他回京后的一系列行为,当真是佩服的。
“那我们现在做这些,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秦平眼中透露出不公。
慕容锦微微一笑,“秦平,我是天子的儿子,先有国,才有家,山东百万灾民的事情迫在眉睫,其他事情,容日后再谈。”
“爷……皇上立太子前曾问过你的意见,倘若当时你答应,恐怕今日不是这些局面。”
听此,慕容锦却摇了摇头,“父皇问我愿不愿意做太子,其实就是他不愿,否则,他直接说立我做太子就可以,你要知道,历朝历代,太子立长立贤,大哥身母寒微可以不考虑,可二哥是皇后的儿子,又有外祖家三十万兵马捍卫左右,我有什么?我又如何不知父皇的为难?为臣为子,他的顾虑我能体会。何况,若是我做了太子,至皇后于何地?至二哥于何地?岂不是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秦平低眉将眼中的欣慰掩下,低声道:“我想皇上如果知道三爷今日的这番话,一定很欣慰。”
“欣慰也罢,不欣慰也罢,父皇的担子太重了,外有兵,内有虎,几个儿子若还虎视眈眈盯着皇位,无人为他分忧,他才是天底下可怜至极的人。高处不胜寒,皇位看上去那么荣耀,背后艰辛又有谁知道,我倒宁愿大哥能够与我坦白些,告诉我他想要,我就帮他!”
“也许,皇上心中,三爷才是最佳人选。”秦平目中不无对慕容锦这番话的震动,对眼前的人只剩下赞赏和崇拜。
慕容锦睇他一眼,眼神中暗含一抹自嘲,“好了,不谈这些,昨日你说的那两枚小石人,可有让人传回京?”
秦勇一愣,少顷明白慕容锦说的那两枚石人,是驿馆这边看见,据说是泰山之石雕刻而成的驱邪、禳解的小人,雕刻成一男一女两枚童子,不过中指大小,模样惟妙惟肖,煞是可爱。
当即道:“约莫着今日已送出齐州了,不过爷,我们再过两日就要回京了,缘何不自己带回去?”
慕容锦却没有回他,忍下嗓子里的不适,笑了笑继续看着天空的雨幕。
待秦平出了门,他才重重的咳了出来。
他刚没说,他只是希望对方能早点看到这些,如同他一样那么欣喜而已,尽管只是提前几天而已。
当明彩收到辗转了几道手的两枚石人的时候,隔日便已经是唐兴泽的乔迁之日了,她并不知道,那场下了足足七天的大雨,让这两枚小石人在路上多耽搁了几日。
不过她依然开心的不得了,按照时间推算,这是慕容锦到了山东后几日才发出的,这么说来,他的伤并无大碍?
如此想着,将两个小石人反复看了看,虽然雕刻的精致,但始终是石器,惟妙中依然还有些拙朴,只看着看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笑的多么开心。
染翠进来的时候,便见明彩傻兮兮的坐在绣凳上咧嘴浅笑,忍不住道:“小姐,你在乐什么?”
明彩咳咳两声,“二姐在不在?她这几日出去的也太久了些。”
“还是没有回来,奴婢这几日每日都去,她院子里的说二小姐回来便通知奴婢。”
“算了。”明彩站起身,“你还记得二姐那日说的曹姨娘的地址吧,你随我自己去一趟吧。”
染翠皱眉将明彩仔细看了看,奇道:“这就怪了,小姐这些日子都不愿意出门,今天怎么愿意了?”
“你管!”明彩轻盈的踱到外间,见架子上抱着萝卜吃的香甜的呆之,今日看上去也分外可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