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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用一盏红枣汤吧。”
绿媛端上一盏色泽澄黄的汤水,淡淡的枣香甜味儿飘散。
“嗯。”钟意放下手中的游记,从榻上撑起身来接过汤碗,抿了一口红枣汤,入口的温度适宜。
绿媛站在一旁,道:“少奶奶,今日府中的绣坊派人递来了这回裁制冬衣的花样子,少奶奶可要过目?”
钟意的双手捧着红枣汤碗,发凉的手心从汤碗上汲取着温度,道:“不是前些日子才从来了今年的冬衣么?怎么还要做?”
绿媛笑了笑,道:“回少奶奶的话,上回送来的衣裳是在七日后老太爷的冥寿上穿的,这回要做的是年节时候的冬衣,可是不一样的。”
“老太爷的冥寿?”钟意微微愣了一下,“老太爷的冥寿为什么要做新的冬衣?”
“是老太爷的六十冥寿,府上准备大操办一场,宁氏族里的惯例,六十冥寿跟活人一样,都是要大办的,襄平侯府是所有族亲里头身份最高的,自是不能落下,届时所有的宁氏族亲都会过来,恐怕还会有其他府上的人呢,是以绣坊两个月前便开始准备了各房主子这一日要用的衣裳。”
办冥寿裁制新衣,这是要办冥寿的样子吗?看着倒像是要借机显摆什么,真是可笑。
钟意的唇角凉凉勾了一下,捧着手中的红枣汤又嘬了一口,问道:“是所有的族亲都会来吗?还有其他府上的人?”
绿媛点头,“是。”
钟意略沉吟了一下,道:“能知道要来的人都有哪些府上吗?能不能弄一份名单来给我?”
绿媛道:“这个自然是有的,奴婢这就去取一份来给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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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阳疏淡,虽是冷风瑟瑟,可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冬日里的好天气。
襄平侯府给老太爷做冥寿的帖子半个月前便发了出去,是以一到了正日子,侯府的大门前便停了许多的车马。
府中的前头辟出了一块地方来做了水陆道场,进了门的人先叫小厮引着去了灵位前头走了一个过场,然后男宾往前头的厅堂里头去,由襄平侯主持了招待,更为难得的是宣威大将军亦难得没有往军营里去而留在了府中,是以前头厅堂里头便显得更为热闹了一些。
而女宾则往后头的暖阁里头去,又老太君亲自主持了招待。
宁氏的族亲虽然没有襄平侯府这样担着世袭爵位的尊贵,但族中既有襄平侯这样尊贵的亲眷,这百年来宁氏的族人自也是过得不错,与其他京中贵族结了姻亲,也未必落下襄平侯府多少去。
暖阁中的暖炉烧得极旺,隔了一个天井的戏台上花旦戏正长得热闹,咿咿呀呀地声音传进了暖阁中来,里头的人却未必有兴致管那戏台上的事情。
云氏怀了身孕,说不得襄平侯府的长孙就能立即有了,这既是宁氏族亲的场子,自然免不了对着老太君道一声恭喜了,家长里短地扯着,场面倒是热闹。
钟意是最后一个到场的,虽说是府中的长媳的身份,可钟意知道,这暖阁中的场面并不需要她去操持,自有想露脸的人。
“给老太君请安。”
钟意进门的时候,戏台上的戏已是落了幕,婆子领着班主和角儿正往老太君的跟前讨赏,女宾已是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头等着开席,钟意一路走到最前面,在上首的位置下行礼请安。
“祁儿的媳妇来了。”老太君赏了戏班的银子,转眸看向下边儿的钟意,唇边虽是带着些笑意,可眼眸却是沉沉的一片,似是有一到无形地压力,想要钟意低头。
钟意仿若未觉,抬眸看着老太君笑道:“孙媳的身子略有不适,是以来的晚了一些,还望老太君见谅。”
从来月事的那几天开始借故没有去请安,月事完了之后又说是推说是病了,日日只在院中走动,期间老太君自是有派婆子上门来慰问,可耐不住钟意装病装的好,装傻也装的好,纵使婆子几番明里暗里敲打,可钟意硬是没有过去请过一次安,仿佛是真的病体沉疴。
前有宁祁那座大山靠在哪里,钟意的由头又足,谁能来置喙呢。
但今日钟意往这暖阁中里一站,这红光满面容光焕发的模样,哪里像是病了七八天的人?
再想想这一回府中给老太爷办冥寿问宁祁拿银子,宁祁倒是应得爽快,却直接派人将东西采办了拿上门,一个字儿都没多掉出来,这钟意还真有脸歇到这么晚才大喇喇过来!
“你的身子可是大好了?”老太君问道。
钟意的笑意盈盈,“已是大好了。”
“这便好,要开席了,坐吧。”
到底是顾忌着前头的宁祁,不管心中做如何想,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依旧不能露出半点儿相来。
“谢老太君。”
“大少奶奶请。”
钟意行礼谢了一身,这暖阁中的桌案摆设自有章法,便有丫鬟过来要引了钟意往她的位置上过去,却不想钟意的身子一转,转而走向了云氏的身旁。
“许久未见弟妹,这心中甚是想念,听说弟妹有了好消息,可是不介意嫂嫂我坐在弟妹的身旁沾沾这喜气?”
云氏的身份原该是在襄平侯夫人身边侍候的,可眼下怀了身子,地位水涨船高,便另设了桌案出来。
云氏也不曾想到钟意竟然会主动走到自己的身边,想想钟意之前还称病了好些日子,院子里也是每日真的有药渣倒出来。她原本心中便厌恶钟意,如今更是嫌弃,可钟意到底是长嫂的身份,况且一番话又是冠冕堂皇,她若是推诿,岂非叫人说是仗着肚子在拿乔么?
云氏站起身来,唇边勾起的笑容依旧温婉,“嫂嫂哪里话,嫂嫂能坐在妹妹的身边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妹妹自是不介意的。”
钟意的笑脸一派的热络,已有机灵的丫鬟麻利地摆了凳子碗筷上来,将云氏的位置往旁移了移。
“弟妹这样觉着就好。”钟意径直坐下,转头看了一眼云氏,“弟妹也快坐下吧。”
云氏弯了弯唇角,心下也拿不准钟意的心思如何,她肚子里的是襄平侯府的长孙,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钟意总归是没有本事害她的吧。
云氏眸底的光满微微闪动,在钟意的身旁坐下。
“好了,开席吧。”
云氏的桌案就在离老太君最近的地方,钟意的行止老太君自是看得清楚,冷眼瞧着也没瞧着什么不妥,只沉声吩咐了开席。
开了席,助兴的便有歌舞,鼓瑟琴箫之声悦耳。
盘中的珍馐诱人,海参汤的香味儿浓郁,钟意用了一口浓汤,银勺轻轻在汤中划过,道:“自上回从寺中回来,已是有好些日子没有再见过弟妹,弟妹有了喜事,我也不曾亲自过来道喜,可真是失礼了。”
云氏的语调一如既往地的软糯,“嫂嫂说的哪里话,嫂嫂那几日正是身子不妥的时候,祖母也免了嫂嫂前去请安,妹妹何德何能,就这一些小事,哪里就敢让嫂嫂过来呢。”
祖母。
钟意的眸中划过一抹冷嘲。看,这便是区别。
宁祁和她至始至终只称“老太君”,而云氏却是“祖母”,老太君称她“祁儿媳妇”,而称云氏闺名为“湘儿”。
亲疏远近,其实是一眼清楚的事情,可偏偏她却没有反应过来,还只一心敬着根本就不必敬的人,顾虑着根本不用顾虑的事情。
“妹妹这话可是叫嫂嫂我愈发过意不去了,妹妹有了喜事,嫂嫂自也是要送上一份礼的。”
云氏闻言,眼睫微微一动,转头看向钟意,只等着钟意说下去要送什么礼,可钟意却偏偏半眼不曾看她。
云氏忍了忍,到底没有问出口去,只继续让丫鬟服侍着用膳,却比方才更是没了滋味儿。
一曲歌舞尽欢,菜过五味,正是间歇的时候,钟意将手中的玉箸放下,扬声道:“诸位。”
钟意站起了身子,一身松花色的袄裙衬着如玉的肌肤,淡雅出尘,却又有一种叫人难以忽视的华贵。
“诸位,”钟意道:“今日乃是老太爷的冥寿,妾身身为孙媳,虽从未见过老太爷,可也想尽一尽孝道,便请人制了上好的檀香,也算是为祭奠老太爷的一点心意了。”
钟意说完,也不等上首的老太君反应,抬手便吩咐道:“来人,摆香炉。”
钟意的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好的丫鬟便从门口鱼贯而入,将一个个已经燃起的熏香炉一个一个摆上了没一张桌案。
冬日里的天气冷,暖阁的门窗本就关得严实,近六十个燃起的熏香炉摆进屋里,不过须臾的光景,屋中便充斥了一股浓浓的檀香味道。
钟意看转眸看着老太君刹那微变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凉笑,道:“这是老太君屋中的一直用的檀香,孙媳觉着这个香的味道极好,是以便私下叫人取了老太君熏炉中的香灰,请人制了一模一样的香来,老太君不会怪孙媳自作主张吧?”
钟意的话音落下,老太君的面色更是难看,一旁的襄平侯夫人已是变了脸色,转头去看云氏。
云氏看着就摆在自己跟前冒着青烟的熏炉,面色早已是僵住,起身就想逃走,“老……”
“弟妹。”钟意却是忽的坐下,抬手一把将想要起身的云氏拉回了坐下,一手在拉住了云氏的手腕,牢牢地按在了桌案之上。
“弟妹,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