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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要追求程序正义,还是要追求结果正义了。”邱向阳听了桂哥的倾诉之后只说了这句话。
“程序正义?结果正义?”桂哥疑问。
“程序正义就是办案的过程是不是按照国法,结果正义就是是不是抓到了真凶。”
桂哥更不懂了:“这两件事不就是一件事吗?”
邱向阳摇头:“不一样,这就是你和你父皇的根本冲突了。你是已经确定张家人犯了大罪,为了抓住他们的犯罪证据,宁愿违背国法,违反合法程序,只为了给杏庄无辜冤死的百姓报仇,你这是结果正义。而你父皇要求的是程序正义,要合乎国法,要由有办案权的官员,经合法的审批,去捉拿同案的犯人。”
“我就有办案权啊。”桂哥反驳。
邱向阳还是摇头:“可是你没有经过合法的审批啊,你是先斩后奏啊!你事先和你父皇禀报示意过了吗?你父皇允许了吗?”
桂哥哑口无言。
邱向阳摊手:“所以你父皇说的也没错,你是逾矩了,是干政了,你的做法同样是在蔑视国法,而你是皇太子,你的知法犯法,比官员的知法犯法,更要可气。”
桂哥闷头生气。
是是是,都是他的错,当初是谁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口口声声说支持他的?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哼,女人。
邱向阳看桂哥脸色难看,以为他是在生气他父皇指责了他,想了想,凑过去说:“别生气了,你父皇最后还不是站在你这边,没透露出去这个罪证是你违规找来的,保全了你的脸面,维护了你的正义,你该开心啊。”
桂哥哼了一声,他是在气这个吗?
“好了,你去和你父皇服个软,我先回去了,明天见。”邱向阳实在不会安慰人,随便说了两句就跑了。
桂哥更气了,我气的是你呀,你呀!
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亏我拿你当自己人呢!有事就跑了,一点儿也靠不住!
邱向阳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把桂哥给“抛弃”了,这么复杂的政治问题,呃,还是理念问题(?),还是让他这个政治高手去做吧,时代不同,阶层不同,观念不同,她只想当个不操心的吃瓜群众。
第二天中午,邱向阳过来时,桂哥已经向嘉和帝做过深刻反省了,而他对邱向阳的怨气也消除了大半。
毕竟桂哥是个心理年龄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爷爷了,虽然因为重生回童年,受这个躯体的生理影响,让他的情绪较之前世,变得外显且易怒,但他到底不是真小孩,昨天在生过闷气后,今天已经调整回来了。
邱向阳嘻嘻哈哈的完全没有感觉到桂哥对她的怨气,为了哄他开心,她还特地找了几个笑话来说给桂哥听,在她看来,桂哥就是一个小孩子嘛,再早熟也是小孩子,小孩子就免不了容易生气,只要她不和他计较,再大的气,过上两天也能好。
两人都在宽容彼此,挺好。
陈老师回来了,她在b市玩了足足一周,后来还是皮肤受不了了,气候实在是太干燥了,皮肤都干到发痛了,她才恋恋不舍的回来,b市的人文景观实在太多了,陈老师又对中国的古代文化很有感情,一周的时间还不够她走完b市,回来后还直念叨着下次找个气候好的时候再去一次b市。
陈老师回来的晚,年关近在眼前了,陈老师一回来就忙着准备过年,邱向阳也跟着忙起来,她不仅要帮陈老师准备过年的各种事宜,还要回郑阿姨家,帮着郑阿姨准备过年,现在还不到大年二十九,法定节假日还没到呢,年轻的爸爸妈妈们都还在上班,郑阿姨还得继续照顾着家中的好几个小宝贝,过年的事忙不过来。
大年三十,除夕夜,团圆饭,看春晚,待到零点时分,新年的钟声敲响,新年到了。
窗外烟花不绝、爆竹声声,邱向阳拿着手机装作在打电话,对着小窗户,向窗户那头的桂哥拜年。
桂哥正在更衣换装,他要跟着嘉和帝去祭天。
原本太子就是有资格去祭天的,但是因为之前桂哥太年幼,直到今日除岁之后,桂哥十三岁了,算了半大小子了,而且之前他又接手审理了常河府杏庄一案,算是初涉政权了,嘉和帝觉得桂哥算是长大了,所以今年就带他去祭天了。
这一次的祭天对于桂哥来说很重要,是第一次祭天,第一次在几百位官员面前露面,必须完美达成,不容有失。
桂哥神情肃穆,双臂平展开,由着侍人们帮他穿戴繁复的朝服。
邱向阳的拜年声传入桂哥的耳中,桂哥只能在心中默默回应她,此时此刻他不能动,因为太子的朝服一共有九层,没穿好就乱动的话,很容易重头再来,而祭天的时辰不能等,不能浪费一点一滴的时间。
邱向阳也看到了桂哥此时的模样,她知道他现在不方便说话,和他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就结束了通话。
深深的夜色中,十二道宫钟敲响,嘉和帝领着桂哥,还有一众朝臣,缓缓步入天坛。
京中七品以上官员都要参与祭天大典,嘉和帝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只能以朝服颜色来辨明官员的品阶高低。
天坛玉阶之下,朝臣们止步侍立,嘉和帝和桂哥则缓步而上。
九九八十一级的玉阶之上,是一座三重顶圆形宫殿,名曰祈天殿,此时殿内外灯火通明,是天坛中最光明的所在。
礼乐声起,在主礼官的唱词之下,嘉和帝领着桂哥步入祈天殿,祭拜上天,祈求新年一切顺遂、天调雨顺、五谷丰登。
嘉和帝在祈天殿内的一举一动,都有礼官唱颂,嘉和帝拜,殿外的所有臣子都要跟着拜,一拜接一拜,很是辛苦。
这一祭就是一个时辰,在寒冷的冬夜里,嘉和帝和桂哥身在祈天殿之内,吹不到寒风,而在殿外的几百名臣子就苦了,只能硬挨着,为了不在祭天大典上失态,所有人,包括嘉和帝和桂哥在内,先前都没有进食进水,所以每年的祭天大典,总有几个或年老或体弱的臣子晕倒在地。
重新经历这规矩繁多的祭天大典,桂哥的内心是很不耐烦的,前世自他掌权之后,他就大力削减了各种仪式,包括祭天、祭地、祭祖三大典,以精简为要,前世实施精简仪式几十年,冷不丁的再来体验一次繁琐的祭礼,桂哥实在是不耐烦的很。
有这时间,有这花费,拿出来犒劳边关的军队不好吗?拿出来赈济受灾的百姓不好吗?
重仪式,却不重行动,上天还能保祐大燕吗?
在内心的吐槽中,桂哥终于撑完了全部的仪式。
祭天大典之后,大燕皇帝会请众位臣子食用五谷太平粥,在寒风中冻了一个时辰,能够吃一碗热腾腾的粥,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嘉奖,中途昏倒的臣子可是不会有五谷太平粥吃的。
嘉和帝亲自捧着粥,一碗一碗的递到臣子们的面前,以示君臣相得之意。
桂哥也一样,他负责三品以下官员们的五谷太平粥。
三品以下的官员们都挺激动的,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甚至是第一次见到,大燕的太子殿下。
除了内阁的后备队伍——翰林院之外,翰林院的进士们是位卑权重,五品也有机会面见天子和太子,若是其它部衙的官员,三品看似品阶很高,但在大燕的政权中心,一点儿也不出众,在大朝会时,他们都是站在中后排的,离太子很远,要是归属的不是实权衙门,而是清水衙门,那就站的更远了,只能看到太子的背影或侧影,而三品以下,有资格站在大朝会上的就更少了,很多人是真的第一次看到太子。
在一碗又一碗的捧送之中,桂哥突然看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孔,大叛徒,袁宝和!
袁宝和是叛投申奴的大走狗,为申奴攻打大燕立下了汗马功劳,名列桂哥的必杀奸贼录前五名,前世时袁宝和也的确杀为大燕官军所杀,当时桂哥还可惜动手的不是自己呢。
桂哥忍着满腔的熊熊怒火,为袁宝和捧上了五谷太平粥。
如今的袁宝和还十分年轻,二十三岁,去年刚刚考中进士,进入翰林院成为一名正七品的编修。
袁宝和感激涕零的躬身接过五谷太平粥,没有看到桂哥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正月初一,夜晚。
“你说他该不该杀!”桂哥连牙齿缝里都透着森森的杀意。
“他为什么背叛大燕呢?原因是什么?”邱向阳第一个却是想到了帮匈奴打大汉的反派太监中行说,虽然这个大汉奸的背叛理由挺扭曲的,但也算是事出有因,不是突然间就莫名其妙非要做汉奸报复故国的。
说到原因,桂哥的神色顿时有了一丝古怪。
和桂哥待久了,邱向阳的观察力越发的好了,她敏锐的感觉到了其中有个“难以启齿”的原因。
“快说快说。”邱向阳催促桂哥。
桂哥侧过了头,快速又含混的说了一句话,邱向阳没听清。
“你说慢一点,我没听清。”邱向阳凑近了一些。
桂哥抿了抿唇:“他的母亲,一女侍二夫。”
“哈?一女侍二夫!”邱向阳瞪大了眼,没想到大燕竟然还有如此女勇士,“那两位夫,他们肯?”
桂哥神色尴尬:“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他的亲父因故重伤,身有残疾,他母亲和他亲父和离,然后再招一位夫君来家共住。”
“来家共住?”邱向阳疑惑,“她和离后,没有离开前夫家吗?”
桂哥微微点头。
“哦,带着前夫招后夫啊。”邱向阳明白了,“这位也是个可敬的女子啊。”
这回轮到桂哥瞪大眼:“你说她可敬?”
“难道不可敬吗?起码她没有抛夫弃子啊,她是招来了一个上门婿,一起养活一家子人啊。”邱向阳看着桂哥,眼神古怪,“难道,你觉得她招婿还不如抛夫弃子可爱可亲可敬?”
桂哥下意识的想反驳自辩,但是邱向阳没有给他机会:“所以袁宝和就是因为这样的身世,而受到他人的排挤打压,乃至恶意欺凌?又或者更严重的,这种恶意欺凌发生在了他的家人,比如母亲或者姐妹身上?”
邱向阳直视着桂哥:“而你们对他遭受的不公视若无睹,他觉得大燕不公,世道无望,所以才背弃了故国,为申奴所用?”
桂哥哑然。
邱向阳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于女性的深深不公,以及森然恶意,甚至对于“不守妇道”的女性所出的子女,也是一样的满含恶意。
邱向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其实和袁宝和算是同类,都一样有着“不堪”的身世,遭受着他人的“另眼相看”,她对于袁宝和的遭遇,算的上是物伤其类了。
几次张口欲言,邱向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改变一个人的固有观念是很难的,尤其那个人心志坚定,且身在高位的话,更难,邱向阳没有信心能够改变桂哥的观念。
其实此时此刻,她更想做的是逃避桂哥,她这边的普通人都会用有色眼镜来看待她的一举一动,更何况桂哥这个天生的上位者。
如果他知道了她的一切,他是不是也会如鄙视袁宝和的身世那样,鄙视她?
邱向阳不敢去想。
“桂哥,我先走了,下次见。”邱向阳勉力说完便逃跑似的穿了回去。
“向阳。”桂哥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见她要走,立即就想伸手拉住她,可惜只一瞬间,他的眼前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