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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老太太离去,挽夏也懒得去理晕倒的李氏,转而笑吟吟朝父母兄长走去。
凌昊身姿如松,面带赞许的看着女儿前来,刚才女儿身上散发的气势,连他都有些吃惊却又很欣慰。他凌昊的女儿就该有如此的气势,就该倨傲似火,将门虎女,这是他养的女儿!
他抬手帮女儿理了理冠上垂落晃动着的珠结,“回去吧,声音都说哑了。”
挽夏点点头,嘴角弧度浅了些,心中还是有担忧的:“爹爹纵着我任性,今日一闹,二叔那……”
“无妨。”凌昊笑着牵她往回走,“你二叔是明事理的,若是这点对错也看不清,那我就是扛着非议也要提分家,随他去留。凌家岌岌可危,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犯糊涂。”后宅是非都不理清,何谈担当。
闻言,挽夏倒想二叔是个拎不清的了,其实李氏跟着去北平,就是被治服了她也觉得膈应得很。
长房一众渐行渐远,影壁这边的下人依旧动也没动,全当自己是木头人,不理会二房姐妹和几名仆妇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扶起李氏。
凌挽静被晕倒的李氏已吓得哭花了妆,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逢高踩低,凌挽夏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叫她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羞辱。
胞妹哭得一抽一抽的,凌挽宁神色却无比冷静。
她早劝过娘亲不要冲动行事,要等到爹爹回来再作打算,也好叫爹爹看到长房是想怎么拿捏他们二房,偏不听!如今落得里子面子都没有怪谁?!凌挽宁想到以后在凌家真得仰息着长房,心烦意乱,朝哭哭啼啼的胞妹冷声道:“还嫌不够丢人的?凌挽静你再敢哭一声,我就拿帕子堵了你的嘴关到屋里!”
正又羞又难过的凌挽静被她这么一吼,哪里停得下来,不可思议去看她旋即暴跳如雷,哭喊着道:“凌挽宁你朝我耍什么威风,有本事你去朝凌挽夏耍威风啊!”
可她发现胞姐只冷冷盯着自己,更是从袖中取了帕子出来,她就打了个激灵,想到胞姐惯来不会相让的性子,提着裙子转身就跑走。疯了……她双生姐姐肯定也是被凌挽夏气疯了,才要拿自己出气!
见人越跑越远,凌挽宁气得一甩帕子,用凌厉的眼神盯着几个仆妇说:“你们的身契是在的。”
短短一句话,却叫几人都心里发寒,这是警告她们的意思。要她们老实些恭敬些,要是也敢向其它人一样逢高踩低,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几人忙抢着表忠心,扶着李氏更是小心翼翼,一步步往二房院子去。
回到二房正院,凌挽宁等来郎中,听得说只是气急攻心施针后便能清醒,她烦闷的心情终于舒缓些。就守在床边上,静静想着今日的事。
挽夏与父母兄长回到正院,顾妈妈便寻了过来,手中拿了两叠名册,是她今日叫统计去留名册。
虽然她今儿是拿了此事来发作李氏,可既然是举家搬迁,人员去留自还是要好好打算。
她接过随手翻了翻,上面留者都写明了缘由,也多为是活契的,家生子或签了死契的都是要跟随的多。她看了看就递到苏氏手中:“娘亲,您再看看要怎么处理。”
苏氏接过细细的瞧,看完一遍又塞回了她手里:“你处理吧,十二岁的姑娘也是要学着管家,这事你也算是接了过去的,不能中途而废。”
看着又到了手里的名册,她只是笑笑,从容着开始吩咐顾妈妈:“妈妈你去与王管家说,府里活契还有三年或以下时间的,叫他们家人拿原定赎身银子的一半,就可赎回去。三年以上的继续留在凌府,到了年限再按规矩行事,家生子与签了死契的留下三成,想留下的银钱要减三成,其余的都跟着到北平。”
“留下的银钱减三成,这……”顾妈妈听着有些犹豫。
挽夏将册子随手放到桌几上,神色严肃:“在京城留着,差事起码要减轻一半,做一半事还要拿与全部的份例,哪有这么好的事。那不是个个都起了心思要留在京中?你且去吧,自然会有人想要留下的,若是人数达不到三成或是超了,就抓阄。”
简单又公平的处理办法。
顾妈妈双眼一亮,忙应喏下去办差,苏氏在边上直抿嘴笑:“啧啧,我的女儿不得不了,聪慧过人!”
“女儿也有我一份的。”凌昊正喝茶,搁下茶碗淡定的道。
长房两兄弟有些无语的对视一眼,妹妹自小也跟着他们读书啊,功劳苦劳也有的吧。
挽夏却被夸得有些脸发热,若没有前世掌管着偌大的一个璟王府,以她这十二岁的年龄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处理完仆役之事,挽夏就先回了初馨院换下繁重的服制,冠服除去,她觉得人都轻十斤似的。
重新换了半新的嫩黄色家裳衣衫,头发也只在脑后随意挽了个髻,将白皙修长的脖子露了出来,整个人就添了几分柔和慵懒。梨香把太子送的东西就搁在炕几上,她盘腿坐下打了开来,里面是一只绘美人的纸鸢。
美人的眉眼还与她有几分近似……
她啪的就将盒子又盖上,明净杏眸中闪烁着冷光,想起前世及笄那年接到太子暗中送来的信,信上说待她及笄要纳她为才人,当时她一颗心像坠入被寒冰覆盖的深渊。那时的太子已娶了正妃,是张皇后娘家的侄女,而当朝太子侧室才人封号的地位仅次于正妃,可她从未对太子有过别的情愫。
她惊得一身冷汗,不敢有所隐瞒将信给了爹娘看,父亲捏着信沉默了许久,最终问她可有心仪之人。她红了脸,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有双桃花眼的男子,可她不敢说,只摇了头。再过了几日她却被告知沈沧钰前来提亲……
在她出嫁那日与父母拜别,父亲扶起她说:挽挽,爹爹不能眼睁睁将你送到吃人的皇宫里去,让你居于人下过得如履薄冰,爹爹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后来,她才知道父亲因此彻底被帝王所猜忌,大宁几次危急的战事父亲兄长都被派了出去。虽都是胜战而归,可父亲兄长为国英勇奋战的忠心却未能再感化帝王心,反倒叫帝王越发忌惮。
最终父亲兄长被陷害诛在谋逆的罪名下。
她知道的,如若不是太子,父亲不可能让她嫁给沈沧钰,而那种时候她不嫁给亲王身份的沈沧钰,也没有人敢再娶她。
挽夏看着那红漆的木盒,突然抬手将它摔到地上。
巨大声响后,那木盒四分五裂,精致的美人纸鸢亦被木屑划破。
梨香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一跳,太子赐的东西转眼就被砸得稀巴烂,更叫她白了脸心都快从胸口蹦出来。
这可是大不敬罪!
“拾了,取火盆来,烧了,不要留一点。”她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却异常平缓。
梨香打了个颤,知道轻重,忙不迭就退了出去准备东西。
火舌将一切都吞没化为灰烬,挽夏看着最后星点的火光湮没,才打开了窗,让风吹进来将满屋烟火气息散去。
窗外,天边红霞似血,落下的光线将院子也拢在血色中一般,唯独一株绿树叶片碧翠焕发着勃勃生机。她眸光渐渐变得坚定及锐利,今世,他们凌家定然会与这树一样,屹立不倒!
***
凌老太太被儿媳所累,遭得孙女迎头一击,整个下午都精神不震,吩咐话让人免去两日的请安。她得好好想想要怎么与继子再修复好关系,儿子的前程如今就只指着继子了。
凌府两房的下人在确定好去留后,就都重新回到各自差职上,空空的二房又恢复了人气。醒来后的李氏看见那些人,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又扇了几巴掌,随即就坐在床上发怔。
闹腾半下午,凌挽宁在李氏醒来后劝了几句就回房了,倒是凌挽静知道娘亲醒来,就肿着一双眼前来探视。
可她才走出院子几步,遇上人就总感觉看她的目光都还带着那种不耻与讥笑,她强忍着才没有要转身再折回。原本小半刻的路程,她就像走了有一个时辰那样漫长。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李氏屋里,她才踏进门眼眶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直冲进里间。
李氏脸色还有些白,怔怔靠坐在床上,小女儿就那么扑到了她怀里。
“娘,我们都要被凌挽夏磋磨死了,现在满府的狗奴才都敢斜着眼看我,我哪还有个凌家小姐的体面!”凌挽静哭得伤心,声音沙哑。
李氏空洞的眼神终于有变化,转动眼珠子,低头看女儿梨花带雨的小脸。
凌挽静继续哭诉着:“她凌挽夏是郡主又如何?娘你也是侯府出来的女儿啊,她这样做不也是将武安侯府的脸面踩在脚下吗?!”
武安侯府……
是啊,她是武安侯府的女儿,就算是庶出也是一直养在嫡母身边的。她年轻的时候走出去,官家小姐们都对她献殷勤,可自从嫁到凌家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氏无意识的伸手去摸小女儿发髻,思绪涌动。
在凌家真的不一样。
她被一个商家女压着,中馈插不上手,空有副皮囊的夫君在朝中无建树,还有着两房妾室,婆母强势伪善。闺阁时娇宠的她,嫁入凌家却在受着磋磨,如今连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也能发难她。
这都是什么日子!
李氏手骤然攥紧,指甲直接勾进了女儿的发髻中,拉扯断了好几缕,让她吃痛尖叫一声。
凌挽静莫名中带恼意抬头去看自家娘亲,却被她脸上诡异的笑容惊得噤声。
“来人,给我梳妆。”
李氏声音很低,衬着她那诡异的笑令人毛骨悚然,凌挽静越看心中越害怕,不明白娘亲是怎么了。是不是受激过度了……
松兰已上前,扶着她下床,同样心惊她的神色,不安着问道:“太太这是要上哪儿吗?”
“我要回侯府。”
松兰闻言睁大了眼,太太这个时候回娘家不是要将事情闹得更僵?!
先前还害怕的凌挽静听到侯府二字却也不怕了。
对啊,娘亲是侯府小姐,怎么就能在凌家这样任人欺凌!而且侯府还有着……表哥,她一定要让表哥知道凌挽夏是个什么样的恶毒嘴脸!
松兰心里着急,想劝又不敢劝,实在是李氏的神色太过骇人,像是要索命的冤魂般森然阴冷。她发颤着给梳好妆,然后按李氏吩咐,直接套了马车就离府。
凌二老爷下衙后就和同僚去了喝酒,二房管事寻到他时,李氏早已走了小半时辰。他将事情前后说明白,酒意正上头的凌二老爷打个了激灵就清醒过来,连和同僚告辞都来及不说,匆匆赶回凌府,神色不明直往长房正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