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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猜忌又如何?
属下的担忧沈沧钰自然是知道的,他将帘子放下,平静的话隔着帘子透了出来:“无妨,疑邻盗斧之人,你怎么做都是一样的,或许还能帮凌家一把。”
他已经知道皇帝认挽夏为义女的经过。
虽然这事会给他以后要添点麻烦,但不得不说耿直的凌昊今世表现很明智,如今情况与凌家来说是有利的。以前他没守好凌家,如今帮一把更是应该,反正他就没惧过皇帝,不在乎他对自己的疑虑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护卫沉思片刻,让车夫赶车出了宫门,往璟王府去。
挽夏靠着迎枕,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这才觉得手心还在阵阵刺疼。
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看到用茶水简单清洗过的伤处红肿一圈,她竟是把自己抠得这样狠。都露出白肉了。
苏氏见她看着手掌发呆,想凑上前,她已先握起了拳头往娘亲的身上靠。“娘,我有些累。”
女儿眉宇间有着疲色,苏氏心疼,将她搂到了怀里。
想想也是,她一个大人面对今日种种都心惊胆颤,更别提女儿了,女儿肯定也是有被吓到强忍着罢。
“那你睡小会,到家了,娘亲喊你。”
挽夏确实也是有些耗心神,听着娘亲温柔的声音,闭了眼。
待回到凌府,挽夏是在父亲背上醒来的,兄长还将斗篷给了她,就在边上给她遮着风。
对上兄长宠溺的眼神,她笑了笑,继续趴在父亲的背上,嗡声嗡气的道:“爹爹,你走慢些,颠。”
凌昊听着哈哈就笑了起来,苏氏也笑着打趣她,那么大个姑娘家被背着不是先害臊,居然还嫌颠那么娇气。
挽夏却是满足,爹爹这样背着她令她十分怀念,就像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
原本要回院子的众人在半途被凌老太太派人喊了过去,说璟王送了东西来,是给挽夏的见面礼。其中有一个还特意交待要挽夏亲自过目,如今正搁在福康院里。
凌昊吃惊。
他们才回到府里,璟王却先给女儿送了见面礼来?动作也太快了吧……
挽夏原本笑着的小脸霎时就冷了下去。
沈沧钰这是要做什么,着急巴巴给她送见面礼,还要她亲自过目,是怕皇帝不紧盯着凌家吗?!
一行就转道往凌老太太的福康院去。
福康院灯火通明,众人在通报中进了屋。
正堂雕福寿无双的梨花木罗汉榻上,一位戴嵌了猫眼石银红色抹额的老太太笑吟吟坐在其中,将她苍老的面容衬得红光满面。
这凌老太太娘家程姓,并不是挽夏的亲祖母,是她亲祖母隔了两房的堂妹,她祖父的续弦。
挽夏亲母祖去世时,凌昊只得两岁,凌老爷子先择娶小程氏也是有要照顾长子的意思。
小程氏进门不久后也有了身孕,生下凌府的二老爷凌睿,也就是挽夏二叔,后娶了武安侯的庶妹李氏为妻。
除此外,小程氏还育有一女,在李氏的牵线下嫁给了武安侯做填房。凌家二房兄妹一娶一嫁,都和武安侯府沾得牢牢的。
而长房一家对小程氏都敬重的,毕竟凌昊七岁前都是小程氏在照顾,凌家两兄弟亦是兄友弟恭。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与我说说。”凌老太太见继子一家前来,忙摆手不让行礼,要听情况。“我听到送礼的人说给温娴郡主,还以为是送错地方了!”
凌昊还是朝她工整行礼,直起身后才将事情前世说明白。
听着个中波折凌老太太神色时喜时忧,是听明白了皇帝对凌家的心思。
“那这样说来,不久后你就得到北平?!”凌老太太喜意减半,盯着继子道。
凌昊回道:“是的,只等皇上定下日期。”
凌老太太看着继子就有些出神,心中想到了亲儿子,可再看到长房一家人面上喜色不显,特别是刚封郡主的孙女连丝笑容都没有,她立刻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改而道:“瞧瞧我,你们进宫又有这许多波折,定然是累坏了,却还拉着说个不停。”
她笑着朝众人挥手:“快先回去歇着吧,老大媳妇你将礼单和东西一并带回去。”
众人确实都有些疲惫,都顺势告退。
挽夏回到自已院子,想到今日以为表了忠就可以躲过去北平,哪知是皇帝早有打算,这种落空使她心闷不已。又被沈沧钰送礼一事刺得心里不太舒服。
沐浴过后,她准备早些歇下,她娘亲屋里的大丫鬟芷姝捧着一堆锦盒前来。
芷姝笑着朝她福礼:“小姐,夫人已经将礼单收好了,小件的东西还有璟王爷特意交待的锦盒先给您送了过来。”
听到特意交待四字她眉心一跳,不动声色让将东西放下,心想究竟是什么沈沧钰还得巴巴交待!
待人离开后她才气恼抓过那金线绣纹的红色锦盒,准备看一眼就丢边边去,可打开来,她手却突然顿住。
里边装着的是个银烧蓝累丝小圆盒,她很熟悉这种圆盒,取了出来打开,果然见里边还嵌了白瓷。
她不由得晃神。
前世,她屋里也总备着这个……
挽夏视线凝在嵌了白瓷的小圆盒上。
白瓷中盛着近乎透明的膏体,能清楚看到绽放在瓷盒底部的牡丹,华丽的花瓣配着碧叶,像隔水看花有种朦胧迷离美。
这是外邦进贡的雪莲凝膏,有愈合伤口去疤美肌的功效。
她缓缓伸手用指尖沾了一些,往掌心上还红肿的伤处抹匀,清凉感便从手心蔓延。
她喜欢骑马、练箭,勒缰绳勾弓弦,防护再好双手少不得还是会受伤,长年累月下来指间便有茧与痕迹。她与沈沧钰定亲后,他问过她手上的疤痕由来,就拿了这东西叫丫鬟每日都给她涂抹,倒是极有效用的东西,亦是挺珍贵的东西。
一年进贡也不过十余盒?
他怎么会将这个当见面礼送了过来。
挽夏眸光微幽,将手攥紧,掌心间的凉意久久不散。
他是发现她手伤着了?
不过这猜想也只是一闪而过,挽夏自嘲的笑笑,神色淡了下去。
这东西珍贵,勋贵中谁不知晓,姑娘家哪个不稀罕,她刚被皇帝认做义女,他将凝膏当见面礼送来也正常。
将凝膏盖上再放回盒子里,挽夏朝身边的大丫鬟梨香道:“全堆到小库里吧。”
梨香一直是她身边得力的,忠心耿耿又极通透伶俐,见她面色不虞,利落将东西拾走。
挽夏绕过围屏朝床边去,脱了外裳钻入锦被中。
闭上眼,沈沧钰今日见到她时眸光带厉的瞬间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不去。
她又翻了个身,止不住去猜测缘由,直至梨香再回屋,抱了被子铺在拔步床地坪上然后吹熄灯,她才一无所获真正睡下。
京城大街小巷中响起二更的更鼓声,宫中,皇帝还在对烛批阅奏折。
太监总管汪福从外边进来禀道:“皇上,璟王给凌府送了东西去,是给温娴郡主的见面礼。”
说着,他双手将一方清单递上前。
皇帝搁下御笔接过,略看了眼:“礼挺重,有给我这皇兄面子,就是急迫了些。”
汪福偷偷抬了眼皮窥圣颜,见皇帝似笑非笑的样子,知道此刻说什么都不合适,遂又垂下头。
将清单随意丢到桌面上,皇帝像自言自语:“不过也是这急迫显出凌昊的立场来了,朕这义女认得是时候,若不然我那皇弟就该更有想法才是。就是怕太子要觉得我这父皇言而无信。”
汪福眼珠转了圈,依旧沉默,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皇帝此时再执笔挥毫,将犹豫半晚上的官职空缺处补上名字。
***
清晨朝露未散,挽夏的初馨院中已传来接连的破空声。
只见一身素衣的她立于晨光下,身姿笔直眸光锐利,手中长弓被拉成半月状,在衣袂翻飞中骤然松手。羽箭闪烁着寒芒精准没入草靶红心。
看着箭尾还在剧烈摆动的挽夏呼出口气,将长弓递给身边的梨香。
梨香接过长弓:“小姐今儿可是拉弓四斗,老爷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
她的另一位大丫鬟桃香忙用帕子给她擦汗,跟着附和道:“小姐进步神速。”
挽夏却没什么高兴的。
前世她能将这一石弓拉满的,到底还是吃了年岁的亏,回到十二岁,四斗力已是极限,一次极限的拉弓她指关节就隐隐作疼。
她没有说话,两丫鬟对视一眼,默默收拾东西跟着她进了屋。
梨香却是很担忧,小姐这几天似乎不太爱说话,没有往日活泼了,有时看人也极严肃的感觉。桃香比较粗枝大叶,并不觉得自家小姐有什么不对,仍乐呵呵吩咐小丫鬟打热水,取衣裳。
重新净面梳妆,挽夏换了身碧色衣裙,裙摆绣有兰草,行走间身姿似初春刚抽芽的柳枝柔软婀娜。
这个时辰,凌家人都会在凌老太太小程氏的福康院。
挽夏到福康院的时候,里边已有着说话声。
院子里的丫鬟纷纷朝她行礼,她颔首,看了眼墙角探出来的梨花,团簇似雪。以往她还会折两枝插瓶,现在看着倒没觉得好,心态不一样了吧……
踏入屋里,她娘亲笑盈盈的说着什么,继祖母也笑容满面。
“给祖母请安。”挽夏给老人福礼。
在老人笑吟吟应声后,再看向娘亲手下方梳元宝髻,着大红缠枝纹褂子的妇人。
那妇人便是她二叔的嫡妻李氏,武安侯的庶妹,育有两女一子。
挽夏再朝她见礼,喊二婶娘。
李氏脸上就笑开了花:“哎哟,挽挽来了,不对,应该喊温娴郡主。论理,我可不敢受你的礼了!”
李氏本是长了张和气的圆脸,此刻凤眉半眯着,显出来的却不是和气,倒是与说话的语气一样有种阴阳怪气。让人觉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