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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施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靠近床铺的地上。睁开眼,眼前有许多长尾巴星星窜来窜去。她扶着床边坐起来,两只胳膊无力的颤抖着。幸好地上不脏,身上的白羽绒服也只是蹭了些浮灰。她一边拍打衣服,一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小圆钟。
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让她误以为时间还早。
十点二十。
施念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
尽管还有点儿晕眩,但她确定自己没看错。
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进屋以后的经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虽然想不起昨晚的事情,但是不管是睡了一夜,还是晕了一夜,总之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体温降了不少。
施念摸摸自己的额头,温吞吞的,没前一天那么烫。
她敞开羽绒服,里面的衣服被汗浸出一股味道。她起身,打算去换身衣服,才想起来昨天自己把所有的行李都给了导游。
交换回来的是放在门口的黑色袋子。她裹着外套踉跄的走过去。袋子里除了登山用品,还有一个望远镜。施念拿起来看了看,忍不住笑了。
人只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她现在只想有身能替换的干净衣服。
可惜……
她去洗手间简单的洗了把脸,推开门的时候迎进来一阵风,吹起她羽绒服厚重的衣角。因为完全记不起巴哈杜尔住在哪间房,所以只好先去大厅里等等看。
一进门,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朝她微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施念问她:“你知道昨天徒步的那些人住在哪儿吗?”
小姑娘依然一脸微笑。
施念明白她听不懂中文。正当她想要换成英文的时候,她余光扫到女孩儿打着赤脚,便没再问。
她在大厅里坐着,打算仔细看看这间旅馆。
房子建在半山腰,虽然整体为木质结构,但看上去比钢筋水泥还结实。施念里里外外兜了一圈,仍然没见到半个人影。她开始觉得无聊,甚至还有点儿焦虑。
“你是施念吧?”一个包着头发的女人推开门走进来。
施念回说:“是的。”
“这是巴哈杜尔让我交给你的。”
施念接过纸条,打开一看,就知道这是巴哈杜尔拜托许慧写的。纸条上一排整整齐齐的方正小楷写着:
施念姐,徒步旅行一路跋山涉水,路途艰险,你身体欠佳不适合即刻动身,请在此地等候凉壬哥。他很快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落款歪歪扭扭的“英雄”二字,确是出自巴哈杜尔之手。
就这样被撇下了?施念收起纸条,非但没有被抛弃的恼火,反而有点儿苦恼。室内温和的光线打在玻璃上,她站在前面,看着自己一副病来如山倒的样子,脑子里想的全是凉壬什么时候到。
可转念一想,明明是自己决定离开,现在看来分明是自己离不开他。
施念琢磨着问旁人:“这附近有卖衣服的地方吗?”
妇人回说:“没有。”
看着窗外一片苍山峻岭,施念忽然笑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商店。
难道真的是女为悦己者容吗?
灶台下堆着一堆烧过的黑色木炭,施念看着竟然想到凉壬压在枕头下的黑色钱夹。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妇人一边篝火,一边说:“你要是想换身衣服,我可以回去给你拿身干净的。”
施念知道自己的初衷不是为了取悦凉壬,他们又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不过是她潜意识里的嫉妒在作祟罢了。她希望再见到凉壬时自己是完美的,起码要比照片上的女孩儿美。
真是多此一举。
施念说:“不麻烦了。”
然后起身从大厅离开。
刚推开门,施念就听见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个不停,拿起来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
“你好。”因为感冒,施念的声音还有些不利索。
“施念姐,我是许慧。”
施念把电话拿到眼前看了看,想起巴哈杜尔曾经告诉过自己,许慧离开旅馆时在登记本上抄走了自己的电话,接着问:“有事吗?”
“李月不见了。”
电话那边全是许慧急促的呼吸,施念眉头一紧,说:“你们不是和巴哈杜尔在一起吗?”
“刚刚自由活动,李月说她去附近拍照片,但是已经过了集合的时间,她还没回来。”
施念想想说:“报警。我帮不上忙。”
“可我在尼泊尔只认识你啊。”
任谁都能听得出许慧现在的泪流满面。
施念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在旅馆的西南方向,大约八公里外的一个湖泊周围。”
“等在那儿,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施念穿上羽绒服,出了门。
好在落脚的旅馆是正南向,让人很容易就能辨别到西南方。施念拿出手机准备打给许慧,只见屏幕闪了一下忽而又暗了下去。再按住开机键,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时候没电还真是让人糟心。
施念只好先收起电话,摸索着朝许慧说的地方走。
自施念离开之后,旅馆便空了。主人锁上大厅的门去外面捡柴,凉壬到的时候只看到门上拴着一把黑色锁头。
他一边趴在玻璃上往里看,一边给巴哈杜尔打电话。
“施念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啊。我走的时候给她留了张字条,让她在旅馆等你。”
凉壬绕着木屋走了一圈,又上到二楼,挨个敲了一遍房门,“她不在。”
“施念姐不在?!”一天之内接连走失两个人,巴哈杜尔显然不淡定了,他近乎崩溃的反问道:“施念姐不在旅馆能在哪儿?”
“她应该在来这的路上。”
巴哈杜尔回过头看到许慧站在身后,畏畏缩缩的看着自己。
“你们在哪儿?”凉壬问。
巴哈杜尔喘了口气,说:“旅馆西南方的湖泊。”
挂断电话,巴哈杜尔质问许慧:“你为什么要给施念姐打电话?”
许慧擦擦眼泪说:“李月走丢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在这儿我只认识她……”
“我不是说过我帮你找吗!”
“可你还要带队不是吗?这么多人难道都肯陪着我找李月吗?”
因为太过担心,平时温温柔柔的许慧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也是,没有什么比失去能更让人感到害怕的了。巴哈杜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该回的没有回,该来的也没有来。巴哈杜尔的电话再次响起,他转身便看到凉壬。
“这儿!”他扬起手。
“施念呢?”
巴哈杜尔小声说:“还没来。我以为你们会在来的路上遇见。”
凉壬环顾四周,满眼都是雪山,六千八百六十八米的阿玛达布朗峰,八千四百一十四米的洛子峰,还有遥远却隐约可见的珠峰。每一座都裸.露着威严且险峻的山峰横跨在大地上。
“李月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玫红色。”
巴哈杜尔站在许慧旁边补充说:“施念姐穿的白色羽绒服。”
从他微弱的声音里,凉壬听到的几乎是绝望。白色的雪山,白色的羽绒服……“你们先把李月找到。”
“那施念姐怎么办?”许慧问。
“我去找。”
“对不起。”许慧抓住凉壬的胳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道歉,却被他另一只冰凉的手轻易的忽略掉。
看着他原路返回的背影,许慧流着眼泪说:“如果施念姐找不到,我该怎么办?”
说实话,巴哈杜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凉壬青筋暴露,眼球充血的样子。或许此刻他能杀人也说不定。
中午太阳冲破云层将它的万丈光芒照在山上,白花花的雪反射着耀眼的光。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是凉壬的眉心愈发深刻,好像是刀子划出的一般。
在这茫茫之地,想要找到施念无疑更难了。
“你看那石头缝里是不是露出一块儿红色?”一个背着大包,身穿蓝色冲锋衣的女人拉了下她身边站着的男人。
男人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喊道:“找到了!李月找到了!”
徒步团的一干人等闻声赶到。
巴哈杜尔组织三个身体健硕的男人跟他一块儿溜到山坡下,在巨石后面找到了昏迷的李月。
看着她撞破的额角还在淌血,许慧一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
“她应该是在附近拍照片的时候滑下去的。不用担心,我已经给医疗队打了电话。”巴哈杜尔把手里的相机交给许慧,“一会儿医疗队来了,你陪着她下山。”
“我……可是……”
“我会给凉壬哥打电话说明情况。”巴哈杜尔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的团,继续说:“我让他们直接带一个导游上来,等交接完了,我和凉壬哥一起找施念姐。”
送走来接李月的医疗队之后,巴哈杜尔给凉壬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李月摔伤了的同时,也得知施念还没有被找到。
从旅馆到高山湖泊的八公里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施念又去了哪里?
巴哈杜尔一面往回走,一面努力用他不太聪明的脑袋仔细回想。想到山谷口那个被叫做死亡之谷的地方,他不禁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