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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邢峦所念的两句诗句,正是那北魏孝文帝拓跋宏的名句,韦睿听后便已然明了,眼前的邢峦与自己所想丝毫不差,他对于战争带来的残酷后果,甚至比自己了解的更为清楚。
看来今日他们便可以达成一致,韦睿想到此处,他欢喜的叹息道:“邢大人,若是真到了天下太平,两国边关宁静之日,不知你我二人,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邢峦苦笑了一声:“韦将军,只怕老夫回去之后,便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与您坐在一起了------我朝皇帝回去之后,自然是要先制裁我与元将军这样的败军之将,老夫倒也不怕甚么,只是苦了元将军,十几年的赫赫战功,在这钟离城下毁于一旦了。”
韦睿轻声叹道:“将士忠骨永存,帝王霸业无休------我们终究还是要被握在帝王们的手中,什么战绩,什么功劳,数百年后又有几人可以记得这些?又有几人可以书写这些?那些史书之中记载的,都是帝王将相们的丰功伟绩,而我们在那历史长河之中,只能做那流沙------”
邢峦突然被韦睿所讲的话震憾了,他想不到韦睿居然已经将历代的战争,看的如此的深刻与透彻,对于自身将来的处境,更是看得极淡,那过功过是非,在他的眼里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样的心境,这样的胸怀,世间能有几个可以做的到?
邢峦站起身来,恭敬的深施了一礼:“韦将军,邢某钟离城下败于你手,不是因为我们计谋不如你,而是因为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看透这战局,而你不同,你一早便已经将这些全都看透了,单凭这一点,我们焉能不输?”
“邢大人言重了,你我二人境地相同,我们陪伴在君王左右,都是能想明白这些的,只是邢大人不屑与那些小人为伍,更不屑去揣度他们龌龊的心思,明哲保身才是我们应该做的,所以邢大人不是没看透,而是不屑去看透这些事情,我韦某说的可准?”
邢峦佩服的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不屑与朝中那些阴险小人理论这些事情,将道理讲的再清楚明白又有何用?那些小人想要无中生有陷害自己,照样可以让自己无法躲避。
“两国停战的希望,此时就在你我的身上的,韦将军,邢某自当尽全力将此事办好。”
“这一切就有劳邢大人了。”韦睿点头说道。
“此事办的越快越好,韦将军,事不宜迟,我还是要快些赶回去做些准备。”
“邢大人,韦某还有一事,想从大人那里要个答案。”韦睿突然想起了一事,他急忙问道。
“不知邢某有何事可以帮到将军。”邢峦倒也客气的回答他。
“二皇子萧综所中之毒极为奇怪,不知邢大人可否知道他是如何中毒的?”韦睿问道。
邢峦愣住了,那萧综所中之毒极为奇怪,他一直也很烦闷,这位萧大帅平日里饮食与他们都是一样,从未有别人中过此毒,那毒毒性猛烈,且反复发作,确实让他头疼不已。
“韦将军,此事我查了放久,但是均没有结果,我军之中断然不会有人去毒害萧大帅,想我鲜卑一族,做事向来是光明磊落,如此下作之事,均是我们所不齿的事情,如何还会做得出来?”邢峦郑重其事的说道。
“那二皇子素日里可是喜欢服食些甚么药品?”韦睿提醒道。
邢峦听后脸色一变:“将军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一事,那萧大帅时常服用一些奇怪的药丸,我曾经问过跟随在他左右的护卫们,他们讲萧大帅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这种药丸,他们身为下人,也不敢多问。莫非------”
“看来这只能是一件无头之案了,也罢,邢大人也莫往心里去,韦某只是随口一问。”韦睿微微一笑,“还望邢大人回去后,与贵国皇帝好好商量此事,因事情紧急,韦茉就不留大人了,我送邢大人出营。”
“那邢某多谢韦将军!”
韦睿站立在军营门口,目送着邢峦的队伍慢慢的走远,这时天空中已经开始下雪,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一个劲的往他的脸上打去,军营之中的将士们虽然都已经穿上了冬衣,但是他们大多都是南方人,来到这寒冷之地都极不适应,这几日随军的大夫与自己讲过多次,士兵之中多有冻伤之人,上上下下数十万人,因为寒冷倒下的不在少数,韦睿想到此事,心中越加的焦虑,他盼望着邢峦能一举成功,皇上也好带着军队南归,他心中心疼这些背井离乡的将士们,多年的征战,他们家中有年迈的父母,有年幼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怕那些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而自己的父亲们回去后,只怕他们都已经认不出自己的父亲了------
韦睿抬头望着灰蒙蒙飘雪的天空,他内心之处的苍凉,又有谁可以知晓?他突然想到了范钧,便急忙转头问李忠:“李将军,范钧此时还在雍州吗?”
“是的,将军,他在等待着将军的命令。”
韦睿看着眼前越下越大的雪,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传我军令,命他们火速返回大营。”
“是,将军,我这就派人前去传令。”
韦睿看到大雪很快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他没有上马车,而是徒步来到了萧衍的大帐,此时的萧衍没有在自己的大帐之中,他来到了旁边的小帐篷内,那帐内摆放着的,是萧综的棺椁,自萧综服毒身亡后,萧衍将他的遗体安放至棺椁之中,想带着他回到京城。
跟随他北上的手下的官员们,虽然有许多持有异议之人,但是迫于皇上的威严,不敢开口讲出来,那萧衍因心疼爱子离世,更是变得喜怒无常,令他身边的随侍官员,都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害怕这位当今的皇上,哪天看自己不顺眼了便一刀砍了自己的人头。
随侍萧衍的宦官见韦睿匆匆赶来,便知这位平北将军定是有甚么紧急的事情,急忙进帐禀报:“皇上,韦将军在外求见。”
萧衍心下不悦,他走到哪里这军情就禀报到哪里,他这半年来与这些将军们见的面多了,反而生出了几分的反感之意,这韦睿倒是很聪明,极少在自己面前晃悠,但是一旦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他所讲的话,是不听也得听了。想必那韦睿与元恪的信使商谈之后,已经有了结果,想到此处他只得命人将韦睿带了进来。
“皇上,魏国已经答应了皇上的条件:三年之内不许踏入大梁半步,侵占的州郡如数归还。只是还要等到最后文书的送达,方才可以最后定夺。”韦睿低声回禀道。
萧衍微微点了点头:“能有此结果,也不枉联走这一趟。”他转过身来,低声问道:“萧综为何中毒,他们没有讲吗?”
“此事我刚刚问过邢峦邢大人,他讲素日里二皇子的饮食与他们一样,没有甚么不同之处,最为可疑的是二皇子经常服食一种药丸,此药丸从哪里得来,他们一无所知。”韦睿急忙回答道。
“药丸?是何种药丸?”萧衍低眉思索着。
“皇上,此事只怕已无从查起,皇上还是节哀!”韦睿谨慎的说道。
萧衍没有说话,此时他内心深处最难过的事情,不是萧综当着自己的面服毒自尽,而是那萧综至死,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他的父皇,那吴淑媛虽然跟了自己七个月便生下了萧综,但是自己从未因此便对这母子二人心生厌恶,对于萧综打小时起他便十分的宠爱,对于那些传闻他丝毫不以为意,最让他想不到的,便是吴淑媛自从自己信奉佛法,经常出家后,便以为自己失去了宠爱,得不到宠幸的她,便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到儿子的身上,时常在萧综面前提及他是萧宝卷的儿子,才引起了萧综开棺滴血认亲的惨剧,萧衍想到此处深深的叹了口气,可怜那年幼的皇孙,被自己的父亲杀死去滴血认亲,这是多么残忍冷酷之人才能做得出来?萧衍此时都没感受到,杀儿认亲的萧综,那时的疯狂与冷血。
“怀文呐,联想不明白,他是不是萧宝卷的儿子,究竟有多重要?联那么多的孩儿,我唯独最喜爱他,我陪伴他的时间最多,我教导他的时间最多,我对他倾注的希望也最大,可是到了最后,他却是最恨我的那一个皇子------我要如何做,综儿才会相信,我对他是真心的喜爱。”萧衍双眼含泪的说道。
韦睿沉默着站在那里,没有回答皇上的话语,他不是不敢回答,而是觉得此时说甚么话都已经不重要了,萧综已死,他在人世间做了多少恶,犯了多少错,都已经随着他的死,消失殆尽了,眼前的皇上就是给他再多的爱,又有何用?最终也没能换回萧综的父子之情。
此时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雪花顺着刮起的门帘,不断的飞进帐内,帐内的文武百官全都鸦雀无声,他们只是在那里默默的听着萧衍所讲的话,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怀文,若是接到北魏的求和文书,你们便即刻启程,联要带着综儿回去------好好安葬。”萧衍这才想到,自己刚刚讲多了,那些话都是自己的家事,这些大臣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皇上------”进帐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沈约,此时突然开口奏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衍不满的看了看他:“你都已经开口了,还有何当讲不当讲的,联今日能与北魏媾和,这心里高兴,你就讲罢,联赦你无罪!”
沈约咬一咬牙,开口说道:“皇上,如今这天气越来越恶劣,天寒地冻之际,若扶棺回京,只怕不妥。”
“他是联的儿子,联带着他回家,有何不妥?”萧衍一听这气就来了,“今日你便对联讲出理由来,若讲不出理由,我便治你个欺君之罪。”
沈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花白的胡须颤抖着,可见他心里的话已经憋了太久了:“皇上,您今日治臣之罪,臣无话可说,但是臣要讲的话是肺腑之言呐------想我沈约,自追随皇上那日起,这条命便交与皇上了,今日拿去臣也没有怨言,只是这二皇子的棺椁,委实不能带回京城啊------”
“联为何不能带自己的儿子回京?”萧衍厉声喝问道。
“皇上啊,那二皇子当日,是因为打伤了永兴公主,又私自开了东昏侯的棺椁,且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做那些惨无人道之事,此事在我大梁,那是已经激起民愤之事啊,再者二皇子是叛逃出我大梁的,他叛逃至北魏后,数次带兵南下,扰我边民,杀我百姓------他的种种做法,都已经是失去理智之事,且为大梁百姓所不容------皇上您要三思啊,若这等人皇上都不计前嫌,要接纳回京,那皇上您在百姓心目中的威望,可要------”
“住口!你给联住口!”萧衍听到此处,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大喝了一声,“信不信联现在就可以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