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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赶到时已过午时,张府已经变成一堆废墟,凌霄站在那堆废墟旁,静默了好一阵子。
“夫人,我们来晚了是吗?”杏儿轻声地问道。
“……杏儿,我们要马上赶往普贤寺,我要见一见方丈。”凌霄望着眼前余火未烬的张府,轻轻叹了口气,“这里已经不需要再待下去了。”
“哎……夫人,您慢点儿上车。”杏儿极少见到凌霄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是这段时日凌霄脸色的神色是越来越严肃,让她感到心中十分的难过,这位范夫人自嫁到范家,无论面临多困难的事情,她都是淡定自若,分寸拿捏的很是到位,范缜与老夫人这些年省却了不少的烦心事,皆是因为这位小儿媳妇儿处理事情相当的得体,只是如今,面临着张老大人的灭门惨案,这范家上上下下,真的是永无宁日了。
载着她们的马车在慢慢的驶离张元知的旧宅,走到街道的拐角处,杏儿坐在马车上,轻挥着手中的马鞭,正想加快速度赶路,这时看到路旁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的车夫正焦急的望着路口,一副焦急的表情。
她们的马车驶过路边的马车之时,杏儿听到车内传来一阵阵嘶哑的咳嗽声,那声音中夹带着气喘声,好似那人马上便要窒息而亡的感觉,她刚要转过头去喊凌霄,那凌霄已经伸手把车帘掀了起来,手中拿着她经常使用的药箱,命杏儿将车停下。
“车内之人为何咳喘的如此厉害?”凌霄下车后便奔向那路旁的马车。
“车内是我们家将……江老爷,前几日来此做些小生意,不想在路上感染了风寒,今日特别的厉害,一直咳个不住,让家奴去请大夫,到现在还不见回来。”那车夫想必是极为担心与害怕,说话都带着颤音。
“小女略懂一些药理针灸之术,可否让我看一下你们家老爷,听他的咳嗽之音,若不及时疏通气道,只怕会窒息而亡。”凌霄听到他的咳音,已经是越来越弱了,心中也是焦急异常。
“唉呀,那如此便太好了,有劳夫人给我们家老爷看上一看。”那车夫惊喜异常,急忙扶凌霄上了马车。
凌霄上了马车,看到车内坐着一位中年男子,那男子三绺长髯,面容清俊,只是面色发黄,此时咳的已经唇色发白,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的血色,她顾不得男女有别,伸手便要去解他的衣衫,那人原本紧闭着双目,感觉到她的双手伸到自己的胸前,突然睁开了双眼,伸手抓住了凌霄的手,他虽然因为剧烈的咳嗽精神萎靡,但是一察觉到身旁有人,双目之中便流露出警惕之色,那眼中的神色透出一股威严,让人不觉有些胆寒。他双手虽然已是力气全无,但此时定睛凝望着眼前的这位身穿缟素的女子,目光依旧犀利异常。凌霄望着他凌厉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怔,只是她此时急于救人,顾不得想太多,急忙对他讲道:“你现在气喘的厉害,我必须解开你的上衣,给你扎上几针,让你气息平稳下来。”
那人依旧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凌霄只得放下手中的针包,神情严肃的对他讲道:“我必须将银针刺入你的天突穴,那天突穴在你的颈部,膻中穴在你的胸前,肺俞穴在你的后背,请江老爷配合一下,我现在是在救你的性命,实在是顾不得别的了。”
那人听到她如此说,慢慢松开了自己的双手,他刚刚用尽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已经无法再做任何事情了,只能任凭凌霄解开自己的衣衫,凌霄手法熟练的将银针刺入这三个穴道,她轻拈银针,待那江老爷没有防备之时,伸手至他后背,猛力的拍打了一下,那江老爷张口吐出了一口浓痰,气息方才顺畅起来,只是他久咳后无力,那口浓痰吐到了凌霄的衣衫之上。此时的凌霄顾不上擦拭衣衫上的污秽之物,待他呼吸顺畅这后,将银针拔除,放回到针包内。
那江老爷想平躺在车上,被凌霄阻止了:“江老爷不可平躺,还是半卧在车内的好。”她替江老爷重新穿好衣衫,转过身去问那车夫道:“车上有没有清水?”
“有,有!”车夫看到老爷已经缓过气来了,十分的高兴,急忙拿出羊皮口袋递到凌霄的手中。
凌霄自药包中拿出一个小瓷瓶,自那瓶中倒中两粒极小的药丸递到那江老爷的面前:“江老爷,将这两丸药吃下去罢。”
那江老爷虽然眼含感激之情,但是他看到那两粒药丸,还是有些犹豫。凌霄微微一笑:“刚刚我救了江老爷一命,现在断然不会再给你下毒,不必太过担心。”
那江老爷被凌霄说破心事,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那两粒药丸,用清水送入口中。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他的脸色才慢慢回复正常。
凌霄将药瓶放回到药包之中,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污物,她找出袖中的手帕,将那污物擦拭干净。那江老爷挣扎着坐起身来,对着她作了一个揖:“怀文身体不适,在这车上不能给夫人行全礼了,今日多谢夫人救命之恩。”他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因为咳的有些久,声音带着些沙哑。
“只是碰巧遇见了江老爷,小女平日里也会时常给人看看病,开些药方,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老爷不必放在心上。”凌霄此话倒是说的不错,在侨州的这些年,她时常带着范钧去给那些无钱治病的百姓们看病,自她手中得以活命之人不在少数,至于眼前这位江老爷,真的是她平日善举中微不足道的一件而已。
“敢问夫人家住哪里?我怀文身体康复之后,必将登门感谢夫人。”那江老爷声音之中满是感激之情。
“名字就不必问了罢,我救你之时,并未想到要得到你的感激,那你也就不欠我什么。若是你定要知道我是谁,定要还我一些什么,那救人一事,便会徒增你我二人的烦恼。”凌霄微微一笑,“这些事情,老爷想多了,反而不利于你身体的休养。”
“如此说来,夫人是不愿意告知我,你的名讳了?”那江老爷叹了口气,“夫人医术高明,我怀文今日是万分的佩服,今日机缘巧合得遇夫人,想必我怀文还会好好的活着,断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江老爷此病,应该是多年积劳之疾,再加上你曾经失血过多,气血双亏,经年没有好好调理,才会久病缠身。”凌霄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只是小女一时也没有好的药方留给老爷,若是小女能想到医治老爷病症之法,定会想办法告知于你,让你早日康复。”
“……我这病,已经治过好多年了,均不见起色。历经今日的大灾而不死,想必这积年之症,断不会轻易要了我的命。”那江老爷也是微微一笑,“夫人既然不愿告知我你的名讳,那我怀文不会勉强于你。”
“江老爷好好休息罢,小女还有事情要赶去处理,先行告辞。”凌霄点了点头,告辞后走下了马车。
那江老爷掀开马车的窗帘,默默的望着凌霄的马车一点一点的驶离,他刚刚以为自己真的会把这条命留在雍州,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会奇女子前来救了自己,看来自己注定了命不该绝。
“老爷……这庆管家怎么还不回来。”
“先去客栈等他罢,他来此找不到我们,必定会去客栈找。”
“……老爷,您就不该去看那宅子,刚刚死了那么多人,这阴气多重啊,老爷的身体一直弱,是不能去那种地方的。”车夫有些担心的说道。
“哼……你刚刚差点儿泄漏了我的身份,出门前我便交待过你们,不论遇到谁都不能说出我的名讳,怎么出门没几天就忘记了?”那江老爷冷冷的问道。
“……我错了,老爷……我也是着急啊,谁想到你那阵子差点儿……老爷,我以后不敢了。”那车夫吓得急忙回道。
“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这江老爷还能治你什么罪?不过你这脑袋倒是转的也不慢,这一转口我就改姓江了。”那江老爷想起刚才的事情,也无法再继续追究他的不当之处了。
“小的真是不敢当,我还是要好好谢谢老爷不怪罪之恩吧。”
“哎……回客栈吧。”那江老爷微微闭起了眼睛,他此时要想的事情太多了,是需要好好静下心来想一想了。
梁武帝时代大兴佛教,这雍州的普贤寺更是香火鼎盛,寺中方丈听闻范允承夫人前来,早早来到寺门前迎接。
“老僧有礼了,夫人。”
“大师免礼,小女此次前来,是想问一位故人的去向。”凌霄急忙还礼。
“夫人不知想问哪位故人?在老僧看来,故人即是过去,问不问都无所谓。”
“小女没有大师的慧根,只是牵挂故人,所以有此一问。”凌霄微微一笑,“夫至人空洞无象,而万物无非我造。会万物以成己者,其唯圣人乎!何则?非理不圣,非圣不理,理而为圣者,圣人不异理也。”
“见缘起为见法,见法为见佛,斯则物我不异之效也。所以至人戢玄机于未兆,藏冥运于即化,总六合以镜心,一去来以成体。”
“若小女此生与佛有缘,便可看淡所有缘法之事。只是小女此生牵挂甚多,无所适从。”
“夫人于佛理何止是所知一二,而是知之甚多啊。既已参透佛法至深之理,却为何还要有如此之多的牵挂?”
“此生缘法未尽,待缘尽时才可放下。”凌霄抬手摘下发簪上的一枚凤钗,递与方丈,“方丈可是有解?”
方丈沉吟半晌:“夫人可是定要带走那件物事?”
“正是。”凌霄答道。
“此物一出,只怕是会连累普贤寺寺众。”
“大师此言差矣,这普贤寺乃是镜中花水中月,若寺中众人皆有缘法,又因何在乎这些身外之物?释迦牟尼顿悟缘法之时,并非处身于寺中,而是于天地之间感悟。”
“呵呵……夫人言之有理,请随我来。”
方丈将她带往后殿之中,自一密室中将一檀香木盒拿了出来,递到她的面前:“这是张老大人寄存在我处的东西,只因你手中有这件信物,我才会将它交与你的手中,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这盒子一旦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方丈意味深长的说道。
“方丈,凌霄自然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只是想不到的是,这事情会发生的如此突然,让人没有回旋的余地。”凌霄望着那个木盒,心中也是有些惧怕,她惧怕那些她无法掌控的未来,真到了自己的面前,一切会变成什么模样?
方丈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前方是迷雾是越来越重,施主,你前行之时,定要看清那方向,莫要误入歧途啊。”
凌霄高颂佛号:“大师多虑了,迷雾遮挡的乃是俗世之人的眼睛,若心中有光亮,自然不怕眼前的迷雾。”
“施主有此信心,那老衲也是多虑了。”
“多谢方丈师父,我凌霄自此一别,怕是再难回普贤寺了,大师要多保重。”
“施主,你询问的那位故人……已经得道仙逝了,去往生极乐世界,再无人世间的烦恼了。”方丈待她临走之时,一时心中不忍,便讲了出来。
凌霄呆立当地,心中满含悲苦之情,这结果是她早已想过千百遍的,自见到仁清大师之时便已经想到。但是当残酷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之时,她还是难以承受。
“多谢方丈!”凌霄声音有些哽咽,她素来淡定,只是今日听到此言,内心还是激荡不已。
“施主,他此生缘法已尽,望施主放下过往。”
“只怕……放不下过往的,另有他人罢。”凌霄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