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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维桢昏糊涂了,产生些幻觉也未可知。”维桢忙讲那话润饰地可进可退,“初梦姑娘素来在府中内敛少交,应不会与男子不清不楚的。”
维桢此是又为自己铺了条后路,倘若桓皆其人真叫王谢挖出了来,佐之前时桓皆潜入乌衣巷寻初梦,污蔑他二人男女之事反目成仇,既而叫桓皆供述变作脱罪乱咬,亦是一招毒计。
谢安望着维桢,面上并未流露什么可供参阅的神情,只道:“此事自会与你王伯父一道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你且安心颐养。”
“是呢,维桢你放心,老爷们一言九鼎。”赵氏道,“头痛的话便莫再回忆那段往事了,过去了只当是过去了,你这厢房内倘若缺什么需什么,直管与姨娘来说。”
维桢谢过赵氏,又过了大抵半个时辰,她与长辈们断断续续说了些话,表达她对当下受伤却劳师动众的歉意,赵氏又宽慰了她几句,众人这才陆陆续续自厢房回去了。赵氏在诸多主人中走得最晚,她临走前,忽然又说道:“不如维桢搬去姨娘那处一道住,姨娘孤单单一人独住,平日也烦闷,有个如此贴心伶俐的表亲侄女一道同住,又可照顾你一二。”她于心中,对维桢确是怜爱,又因扶瑄那事而有愧疚难安。
维桢心中猛然抵触,面上却是受宠若惊的神色:“这怎好呢,维桢只怕自己太闹太乱,扰了姨娘的清净地。”
莲心见此,她亦有私心不愿与维桢同享一个屋檐,忙哄道:“姨娘,维桢小姐说得在理,姨娘素来吃斋念佛,维桢小姐还年轻着,她又孝顺,来了又不好不随着姨娘的口味,这可多为难维桢小姐呀。”
“也是呢。”赵氏恍然大悟似的,目光仍留恋于维桢身上,“倒是疏忽了这一层,维桢你瞧姨娘,想起事来便是一头热,今日之事也将这头脑冲昏了,罢了罢了。”
“姨娘,莲心姐姐说的那些,维桢倒未想及。姨娘邀维桢一道同住,是维桢之福分,跟随姨娘一道礼佛吃斋,不胜欢喜,但维桢确实担忧,维桢总有些做得不周之处,姨娘那苑又如此庄严,唯恐冒犯呢。好在,到底还是同在乌衣巷内,离着也不远,维桢得空便会过来拜访探望的。”
“好孩子。”赵氏含笑道,“你呀,当真比姨娘那两个儿更孝顺。”
“扶瑄兄长与锦庭兄长是男儿,自有男儿的事务需身在外,维桢哪儿敢与他们比呢。姨娘待维桢如此好,维桢自然应是报晓。”
“姨娘,该是诵经之时了。”莲心上前搀起赵氏的臂,赵氏微微颔首,笑望着维桢:“那姨娘便先回去了,你好生静养,稍后莲心会送来些珍药与你。”
“谢姨娘……请恕维桢不能躬亲相送……”
维桢装作艰难挣扎着起身去送,莺浪见状忙上前配合着,彼时赵氏已背身向那大门而去,莺浪眼疾手快,喊了一声:“小姐,莫起来,动了伤口,当心身子。”旋即便是维桢“哎呦”一声呻吟。赵氏无疑转身回来瞧,才见那维桢颤颤巍巍痛苦起身之状,忙上前将她安抚回床榻上:“不是说了不必起身相送了么……你这孩子,怎如此实在呢……”
维桢朝赵氏笑了笑,但蹙紧了眉,极是痛苦似的。
赵氏帮她掖好被角,又叮嘱了好些话,临走前又说了些与先前大抵上相同意思的话:“你这般好的女儿家,将来不缺好人家,如今只是姻缘未到,他日必能苦尽甘来。”云云,维桢应声连连,又耗磨了小半个时辰才确实回去了。
而此次外人一走,维桢竟罕见地未发脾气,只是怔怔地抬眼望着梁柱屋脊出神,神色出离,莺浪自然了解维桢素来两面三刀的秉性,故而觉着分外反常,便去她身旁轻唤了声:“小姐。”
维桢仍是怔怔地望着,不予回应。
莫非是她经此人生劫难,转了品性?莺浪猜着,便又在维桢耳畔轻声道:“汤药稍后便来了,莺浪先替小姐打水抹个面。”
“初梦……不可让她醒了!”维桢说平缓而又用力地说出这几个字,凛冽如冰。
“小姐……小姐是有何主意了么?”
“初梦一旦醒了,便会将桓皆囚禁她的事供出来,而桓皆素来贪生怕死,难不保此类鼠辈到时为求轻饶,将我供出来抵罪。此事要了,要么叫桓皆永远闭嘴,要么叫初梦永远闭嘴。”维桢缓缓将面转向床榻边的莺浪,那张雍容娇美的脸上显露着不相称的狰狞冷漠,“你替我去叫桃枝来。”
“好,莺浪这便去。”莺浪走了两步,又返身道,“莺浪前时碰见桃枝,她好像替扶瑄公子出府采办物件,莺浪见着她时她正兴高采烈的使唤仆从替她套马车,还问了一些马蹄铁的事,大抵是行长途,要跑去建邺以外的城镇办事。这个桃枝倒是得意了,我们替她弄掉了初梦,如今她又掌了长公子贴身婢女的威风,替扶瑄公子办起长途之事来了。”
维桢听罢,哼笑了几声:“莺浪,你终究还是太嫩呢。扶瑄兄长哪里是对她委以重任,是不想叫她再在这府里出现,寻个由头将她遣走了,毕竟桃枝前时几次三番寻过初梦麻烦,扶瑄兄长此是保护初梦呢,呵呵,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那倘若桃枝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如,莺浪去替小姐办事罢!初梦随时有可能醒,早一些结果了她,早一些好!”
“不……”维桢郑重道,“此等危险之事,我绝不会叫你去办。此次与从前构陷不同,是去……”维桢伸出二指,在脖颈处利落一横,“即便桃枝败露了,我们将她这棋子弃了便好,而你不同,莺浪,你是我王维桢的亲人……”
“小姐……”莺浪当即热泪盈眶,拉住维桢的手,“莺浪愿为小姐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就算豁出这条命,亦在所不惜!”
“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维桢轻拉了拉她手,示意她起身,“对了,今日放勋来了么,那时我周遭一片乌压压的人,又急于应付赵姨娘与老爷们,好似未见着他。”
“放勋公子来了,倚在柜架那处,小姐是躺着回话,所以正好瞧不见。”
“哼,不声不响的,今日出事的好歹是他通州王家的亲姊妹。”
“小姐莫置气,放勋公子还是很关心小姐的,前时送来不少药呢。”
“这些花里胡哨的客套伎俩,就算是个平常不相干世家,门面上也会送些慰问来。莺浪,你要记住,无论我们做何,都不可叫王放勋知晓,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不靠他成事,但绝不可叫他败了我们之事。”
“莺浪记下了。小姐莫气了,放勋公子好歹还有药送来呢,比那扶瑄公子……”莺浪赶紧收声下咽,深知自己说漏了嘴。
维桢哂笑道:“不打紧,你说罢,事实不便是摆在眼前么。扶瑄兄长今日未来探望我,我自然瞧见了,不止我瞧见了,全乌衣巷两府上下悉数瞧见了,又有何需隐瞒的。”
莺浪听出了维桢话语中自暴自弃的意味,忙道:“许是因初梦也伤了,毕竟是扶瑄公子的贴身婢女,如今仍在危殆昏迷,扶瑄公子又素来待下人极好,亲力亲为照看着她亦是情理之中……”
“你不必哄我了,经历了此事,我亦通透不少。依我瞧,扶瑄兄长究竟是否有断袖之癖仍是未知数,但既然他冒犯了我,我便不会叫他有安宁日子过,说不定,他这断袖之癖他日或许能为我们反攻之用,聪明反被聪明误,亏欠我王维桢之人,我要一个一个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