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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清晨,岷江两岸枫红似火,薄雾笼罩着江面,一列船队缓缓而行。
领队的头船是极少见的双层大船,船舷两侧分列着六位船工。头船后面跟着三艘单层大船和三艘小船,清一色的乌蓬船顶和棕色船身。
头船二层,少年卫诚注视着朦胧的江面,内心却煎熬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睿王殿下已经昏迷十日,至今还未苏醒,真是急死人了!
突然,左舷的一位船工大喊:“卫公子,江面有人!”
被称为卫公子的正是卫诚,大手一挥,对船公下令:“停船!”
“停船!”
“停船!”的喊声此起彼伏,所有船只的甲板上响起阵阵脚步声,人影在薄雾中来回穿梭。
头船的速度明显降下来,可停得仍然不够快,眨眼间,水面浮影与船头只有数十步的距离。
深秋溺水本已难救,被船撞到,则必死无疑。
眼看着巨大的船头即将碾过浮影,船工又喊道:“卫公子,太近了,来不及!”
卫诚飞快褪去了外袍和皂靴,伴着船公们惊呼声,跃入水中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船头只绕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滔滔水浪在船身两侧冲撞,头船驶过了浮影的江面。
船公们握着船桨的双手微颤,大半个身子探出船舷,大气都不敢出地盯着江面。
没有血、没有撞击声,应该是避开了吧?
头船又缓缓驶出了三个船身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可是,江面除了滔滔江水,再无他物。
……
幽深的水下,苏岚被刺骨的寒意激醒,好冷!一睁眼,眼球胀痛,她在哪儿?
胸闷得厉害,像被碾压似的疼痛,她基于本能大口呼吸,一张嘴,湍急的水流从口鼻部灌入,害她剧烈的呛咳……大脑瞬间清醒,她掉进江里还活着!
来不及细究,仗着游泳馆里积累的经验,她屏住呼吸,借势一跃,该死……哪来的绳子?手脚被绑得动弹不得,她勉强换了一口气,又跌入水下。
求生的本能趋使着她……闭气……使劲扭动手腕脚踝……挣脱……她与束缚的绳索抗争着……可是四肢却像灌了铅块,越来越沉重,动作越来越缓慢……
身体缓慢地向下坠……
她骑着小电驴坠江是真,可是现在的状况……她在做梦吗?一场溺水而亡的恶梦?
可是她都痛苦成这样,梦怎么还没醒?!
她用力咬紧嘴唇。唇瓣的刺痛提醒她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不是梦!
“我不要死在这里!”苏岚的脑海里蹦出这个念头,闭气,再次浮出水面的瞬间,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喊:“救命!”
随之而来的是深坠和灌入的流水,好冷,好困……
正在这时,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托住了瞬间下沉的苏岚,有什么在她身后移动,水下飘忽的影子隐隐绰绰。
苏岚来不及害怕,顾不上恐惧和寒意,强忍着胸口的憋闷,支撑渐渐涣散的意识,不甘而又无奈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突然,被束紧的双手自由了,双脚也是一样,接着被什么用力托出水面。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冷而异常新鲜的空气,呛咳着,眼神涣散,像条离水的鱼儿。
陌生的嗓音带着陌生的口音,忽近忽远,四面八方地传来。
“太好了!卫公子没事!”
“卫公子救了一位姑娘!”
“放绳子!”
船舷上的艄公大喊道,一条又一条粗壮的绳索抛向水面。
卫诚左手拖拽着,右手紧握着绳索,整个人在水中瑟瑟发抖。
船公们七手八脚地先将溺水少女拽上岸,再把卫诚拉上来。
苏岚平躺在起伏的甲板上,眼神渐渐清明,环顾四周,这是哪里?她在哪里?
陌生的少年出现在苏岚面前,大约十六七岁,长发垂肩,头顶一个发髻……金属制的护腕,天青色的衣袍,黑色的靴子……
等一下!
苏岚转动颈项,双眼曝睁,又被阳光刺得闭上了双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粗布衣裳、古铜脸庞、赤着双脚的船夫?藏青服的护卫?全木结构的古式船只……
“这位姑娘可还安好?”少年的嗓音很清澈。
对苏岚而言却比催命魔音更可怕,这意味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她!穿!越!了!
天眩地转,苏岚张了张嘴,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卫诚眼睁睁地看着被救出的少女晕了过去,手足无措了一阵,一咬牙打横抱起她,往医者船走去,边走边喊道:“殷太医……快救人……”
两名医女急忙出仓,拦住卫诚:“卫公子,这位姑娘就交给我们来救治,殷太医一直守着殿下,整晚未回。”
卫诚略一迟疑,将少女抱进医者船的病人仓中,见医女要为她更衣,急忙转身出来,脚步一顿,向睿王船仓走去。
三船之隔的睿王船上,殷太医愁眉不展地注视着床榻上的殿下,过于苍白的脸庞、发青的眼窝和已然干裂的嘴唇……心思百转千回,第十日了。
短短六年时间,殷太医已经记不清这是殿下第几次昏迷,却是时间最长、病情最严重的一次,这次殿下在劫难逃了吗?
殷太医再次把脉,心情无比沉重,颤着嗓音唤道:“殿下,您睡得够久了,赶紧醒来吧,不然……”不然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正在这时,卫诚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高声说道:“卫诚见过睿王殿下,见过太医。”
见卫诚上下湿透,殷太医忙问:“你舞剑舞到江里去了?”
卫诚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我从江里救了一位姑娘上来,还请殷太医赏碗姜汤喝。”
殷太医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胡须抖了抖:“这是第几位了?”
卫诚想了想:“第十位。可是我们救了这么多人,殿下怎么还没醒?”
话音未落,殷太医和卫诚焦灼的视线中,睿王殿下的眼睛缓缓睁开,又闭上,几睁几闭之后,用惯常的锐利眼神注视着他们。
“我又睡了多久?”睿王不紧不慢地问道,仿佛他真的只是睡了一觉,而不是性命垂危。
殷太医只想高呼一声,苍天有眼!
卫诚惊喜万分地回答:“殿下,您这一睡已经整整十天了!”
守在仓外的医女们一阵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