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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歆月回到家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上和静言聊天的卓方圆。
她有些惊喜的望着她,“方圆,你怎么来了?”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拍戏,你都搬家好几天了,我也一直没有来看看你,趁着今天有空就来了。”方圆微笑着看她,很快便捕捉到了她微红的双眼,立刻关切道:“你哭过了?”
“哦,没什么事,眼睛里进沙子了。”颜歆月侧过头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撒了谎。
她还是不想让朋友们担心,所以有什么事总是习惯独自承担。
方圆皱眉看着她,担忧而又气恼,“颜颜,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你有什么事是不能跟我说的,还至于跟我说谎吗?”
静言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歆月姐,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们就算不能帮你解决,至少可以帮你分担烦恼啊。”
见她们两人都是诚意满满的模样,颜歆月叹了口气,语气沉沉的说道:“今天景呈又跟我提交往的事情了。”
话语刚落,静言脸色就变得有些紧张,方圆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颜歆月摇头,有些茫然的说:“不得不承认,从认识他之后,他就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帮助,可以说我在孟靖谦那里受到的伤害,都是他帮我抚平的。我虽然很感激他,但我不能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我也很想摆脱现在这种郁郁寡欢的状态,但是我觉得为了走出一段感情就去接受另一段感情,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对他也太不公平了。”
她始终不是个自私的人,为了忘掉一段伤痛就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她还是觉得问心有愧。
方圆抿了抿唇,拉着她的手规劝道:“站在朋友的角度来说,我希望你能试着去接受陆景呈。不是每一段感情一开始就是两情相悦的,你现在虽然不爱他,但是并不能保证以后也不会爱上他。他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对你又用心,试着去接受他,或许你能慢慢爱上他呢?”
颜歆月叹息,“可是他的感情太沉重了,我总觉得很有压力。就是那种付出和接受不成正比的感觉,他给的太多,而我回报的太少,你能明白吗?”
“当然明白,所以你也要努力爱上他,给他同等的感情,这样你们才能平等啊。”
颜歆月抬头看向她,眼中带着期待的光,“我真的……还可以去爱别人吗?”
方圆点头微笑,“当然。颜颜,我不希望你一直沉浸在上一段失败的感情当中,试着去接受陆景呈吧,或许他会是更适合你的人。”
眼看颜歆月眼中已经有了动容的神色,一旁的静言简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跳出来让她拒绝陆景呈,可是她现在又什么都不能说,一旦说得多了,只能让颜歆月对她有芥蒂。
颜歆月低着头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模棱两可的说:“我还是再深思熟虑一下吧。对了,方圆,你最近怎么样?拍戏还忙吗?”
卓方圆只是苦笑了一下,避重就轻的说:“我能怎么样,就还是老样子呗。”
她虽然装的若无其事,可颜歆月还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失落,立刻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方圆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良久才低低地说:“关默昕结婚了,和蒋祺。”
“她真的嫁给了蒋祺?”静言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颜歆月有些好奇的看着她,“静言,你认识关默昕?”
“嗯,认识,她比我大个一两岁左右,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的。”静言有些困惑的耸耸肩,“可是她一直都是很天真很公主的女孩子啊,我记得她根本就不喜欢蒋祺那个类型的,怎么会嫁给他呢?而且默存哥和蒋祺还一直都有过节,她这不成了叛变吗?”
颜歆月转头看向卓方圆,担忧道:“难道因为关默昕结婚,他又欺负你了?”
方圆没有说话,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眼中染上了落寞。
怎么能算欺负呢?
关默昕结婚那天晚上,他把她压在身下,用后入的姿势折腾了她一晚,叫了她一夜“昕昕”。
他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后面却跟着关默昕的名字。
他对关默昕永远说着世间最美好的情话,对她却用着最令人不齿的字眼,那些羞辱和讽刺,那些带着鄙视的字眼,甚至让她恨不得当场死掉。
他心情不好,就整夜整夜的在床上折辱她,甚至好几次下面都撕裂导致出血,下面不能让他发泄,他就开始让她用嘴,到最后那些白浊弄得她满头满脸,他却看也不看一眼,把她丢在浴室里转头就走。
他的手下担心他不吃饭对身体不好,求着她去劝他,结果却被他一把推倒撞到了尾骨,查过之后才知道是轻微骨裂。
她在片场拍戏,他一个电话把她叫回来,颐指气使的让她给他做松鼠鳜鱼,等她做好了,他却一口都不吃,全都倒了,然后再让她做别的菜,如此反复,不知疲倦的折磨她。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卓方圆会绝望的宣布要离开他,这个时候关默存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冷笑着丢给她一句,“你今天走出这个门,我立刻就让人断了岳旸的治疗。”
最难过的时候,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去死,可是却又舍不得。
卓方圆仰头笑了笑,眼泪顺着眼角缓缓落下来,对颜歆月说道:“颜颜,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千万别觉得意外,因为这肯定是我最后的决定。”
“方圆……”颜歆月看着她,心疼的落下泪来。
“没事,我真没事。”卓方圆强颜欢笑的替她擦掉眼泪,“我今天能留在你这儿吗?”
关默存这些天出差在外,她终于能有机会出来透透气了。
“当然可以。”
这天晚上,三个女孩在客厅打了个大通铺睡在一起,关了灯讲着过去的事情,没有那些又爱又恨的男人,没有那些刻骨铭心的爱和深入骨髓的痛,她们只是讲着自己的心情,讲着自己对未来的希望。
那个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透过客厅的窗帘映照在她们的身上,照亮了她们对未来的憧憬。
那时的想法那么美好纯粹,可她们不知道,终有一天,当噩梦降临,会将她们所有的期望都打击的粉身碎骨。
*
昏暗幽密的包厢里坐着几个气质卓然的男人,有服务生进来送果盘,抬眼间不经意的扫了他们一眼,便立刻红了脸,羞涩的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关默存靠在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又抽出几根递给了周围的男人们。
老二凌南霄立刻抬手拒绝了,义正言辞道:“家里有孕妇,戒烟好久了。”
孟靖谦只是轻轻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两天气管不好,天天咳嗽,不抽了。”
老五童非面无表情的摇头,“烟也是毒品的一种,你也少抽。”
老六顾绍城挑眉一笑,抽出一根夹在耳朵上,嬉皮笑脸的说:“老四,别忘了我可是医生,自己挖坑自己跳这种事,我可不会做。”
关默存不耐烦的白了他们一眼,把手里的烟往茶几上一扔,郁闷道:“你们一个个装什么道貌岸然?散个烟都散不出去,没劲。”
孟靖谦晃着手里的酒杯,随口道:“你就说你是情场失意,自己抽烟想让我们陪着你一起抽就得了,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关默存嘴硬道:“谁说我情场失意了?”
顾绍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天要下雨,妹妹要嫁人,有人难受还不承认?”
关默存眯了眯眼,“顾绍城,你想死是不是?”
孟靖谦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我看未必是因为关默昕吧。”
这句话倒是一下戳中了关默存的内心。这段时间因为关默昕嫁给蒋祺的事情,他本来就心气不顺,偏偏岳旸那边又病危了,前几天抢救的时候一连下了两张病危通知单,医生悄悄告诉他,岳旸估计是活不了两个月了。
岳旸直接被转入了ICU,卓方圆的情绪一度崩溃,每天都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家里的大飘窗上发呆,看着外面的街景不一会儿就会落下泪来。
关默存看着她这样心烦意乱得厉害,他想让她赶紧走出这种悲痛的情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每次看到她为岳旸流泪,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嫉妒和怒火一起烧着一样。
她对岳旸那样情深意切,也从侧面反映出了一个问题——
她卓方圆爱的人只有岳旸,她心里从来就没有他关默存。
每次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心里煎熬的翻江倒海,只能不停地在床上折腾她,看着她流泪求饶,他心里才能好受一些,只有在她身体里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她是属于他的。
有时候关默存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明明告诉自己,他们只是互取所需的床伴,可是看到她会在大清早的起床为岳旸准备早餐,会跑三条街为他买一袋糖炒栗子,关默存就觉得嫉妒。
他就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把她从片场强行叫回来,让她做一道又一道工序繁琐的菜,可是他却一口都不吃的就倒掉,只是为了证明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他用尽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去折腾她,希望她不要沉浸在岳旸的病痛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的反而是她越来越绝望的双眼。
直到那天方圆跪在他面前,绝望的求他放她走,关默存才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紧张。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早就不能放开卓方圆了。
他用岳旸来威胁她,看着她苦笑着落泪,明明答应了留下来,可是他却越发难受。
她这样委曲求全,只是证明了一件事,为了让岳旸活下去,她甚至愿意委身于他,而她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关默存觉得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要掐死她,所以找了个出差的借口想要独自静一静。
见他沉默不语,孟靖谦也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倒了一杯威士忌递给他,自己也把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顾绍城眼尖看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立刻八卦道:“老三你怎么戴上戒指了?你又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凌南霄闻言一把拉过了孟靖谦的手,对着他手指上的戒指审视了一下,轻笑道:“这不是你上次结婚时候那个梵克雅宝的婚戒吗?怎么又戴上了?复婚了?”
凌南霄到底是珠宝集团的总裁,只一眼就认出了他手上戒指的来路。
孟靖谦漫不经心的收回手,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觉得好看,就戴上了。”
那次颜歆月打扫家的时候发现了他们的婚戒,那时他仍然放不下自己的男性自尊,当着她的面把戒指扔进了垃圾桶,可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爬起来偷偷捡了回来。
那是她曾经嫁给他的证明,他怎么舍得扔掉?
顾绍城更来劲了,凑上来嬉笑道:“三哥,真复婚了?”
眼见孟靖谦脸上失落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关默存拿起一颗圣女果塞进他嘴里,无语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少说一句能死?”
顾绍城幽怨的瞪了他一眼,转头摇骰子去了。
几个人又玩了一会儿,凌南霄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包厢里还算安静,他一接起电话,大家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温软的女声——
“欢欢?”
“阿霄,还没喝完吗?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回去了,你困了就先睡吧,别等我了,怀着孕别累着了。”
女人可怜巴巴地说:“可是你不在家,我睡不着。”
凌南霄脸上的表情立刻柔软的像是一汪水,幸福的微笑道:“好,我这就回去哄你睡觉。”他说着便拿起外套,对着哥几个使了个眼色便先离开了。
关默存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对着他的背影嗤笑道:“自从二哥家那个怀了二胎,他就变成了二十四孝老公,之前要死要活闹离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孟靖谦没说话,看着凌南霄反而觉得无比羡慕。
他记得他和歆月刚结婚的时候,她对他还很关心,也很积极,每一次他在外面喝酒太晚,她都会小心翼翼的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那时他只觉得反感至极,用尽一切难听的话来伤害她,以至于她最后再也不敢打他的电话,只能每晚都窝在沙发上苦苦的等着他回家。
而现在他想有个人催他回家,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想到这些,孟靖谦就觉得心口憋闷的窒息,跟着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走了。”
“我送你。”
关默存跟着他一起出去,到了门口,孟靖谦又转头看向他,语气凝重的说道:“老四,上次酒会的视频修复的怎么样了?”
“技术员说差不多了,大概百分之八十应该可以。”
“嗯,那就好,修复好了记得通知我。”孟靖谦低头沉吟了一下,复又对他道:“有个事我想请你帮忙。”
“你说。”
“三年前……歆月被人毒打的那件事,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是哪些人。我想那些应该只是一些拿钱办事的小喽啰,你在这方面的人脉多,路子广,查清楚应该可以。”一想到当年她受的苦,孟靖谦的眼睛就不自觉的红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拳也暗暗收紧。
她当年受过的伤痛,那个悲惨离去的孩子,他一定会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关默存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当然可以,但是你也知道,道上的人新旧更迭的速度很快,事情隔了三年之久,恐怕不是那么好查的,你得给我一些时间。”
孟靖谦点头,“只要能查清楚,不急于这一时。”
正当两人交谈的时候,关默存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对那边的人说了两句之后便骤然变了脸色,转头对孟靖谦焦灼道:“我得去趟医院,出了点事。”
静谧的医院走廊上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也渐渐从逆光之中走了出来。
白三和一个医生站在ICU的门口,关默存一走过去便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心脏骤停。”白三顿了顿,又说:“岳旸想见您。”
“给我换无菌服。”关默存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换了无菌服之后,他跟着医生走进ICU,尽管之前无数次的见过ICU病患,可是当看到岳旸的那一刻,关默存还是不由得惊了一下。
前些日子还气色不错的男生,只是一段时间没见,整个人就像是脱水了一样,瘦的几乎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岳旸光裸着上身躺在病床上,胸口插满了各种管子,只能靠着呼吸机勉强存活,如果不是呼吸罩上那一起一伏的哈气,关默存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医生走过去,附在岳旸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良久之后,他才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关……先生……”他的声音很小,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费劲。
关默存点头,“我在这,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岳旸艰难的抬了抬手,拉住他的衣袖,一字一字的说道:“上次……拜托……您……安乐……死……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
不过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岳旸说完之后额头上都渗出了辛苦的汗水。
“我……”关默存咬了咬牙,最后还是绝情道:“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虽然安乐死在中国尚且还是以故意杀人罪定夺的,但是他不答应并非是怕犯罪,而是怕卓方圆会接受不了。
他到现在都深刻地记得,有一天晚上方圆忽然哭着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的说岳旸死了,她哭得那么绝望,有那么一瞬间,关默存真的觉得,如果岳旸死了,那卓方圆肯定也不会独活。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他不能答应岳旸。
“关先生……求您了……帮帮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岳旸眼角有泪水流出来,痛苦地说:“我不想再治疗了,我现在……只想求个……痛快,你应该……也不止一次的……见过圆圆为我……流泪,你真的……忍心……让她这么难过吗?”
他一句话就拿捏到了关默存的软肋,见他有些迟疑,岳旸又趁热打铁的说道:“我死了……你就……能和圆圆在一起了……关先生,别再犹豫了……”
心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关默存握紧拳头,闭紧双眼在做着最后的抉择。
良久之后,他转过头,沉沉的问身边的医生,“如果要实行安乐死,能保证周密性吗?”
“这个您可以放心,这种手术一般都是去私人医院执行的。”
关默存咬了咬牙,“什么时候可以执行?”
“最晚这个周五。”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最后还是点了头,“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但一定要保证周密性,绝对不允许泄密。”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医生,口罩上方的墨眸闪着狠戾的光,“如果你的嘴不够严实,那么我想只有死人的嘴才能永远的保密。”
他最怕的不是别的,而是怕有朝一日卓方圆知道岳旸的死是他一手操作的,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所以他一定要确保这件事的安全才行。
年轻的医生被他吓得浑身哆嗦,连连答应道:“关先生放心,我一定……一定保密。”
“嗯。”
关默存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便准备走,岳旸却又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关先生。”
关默存背对着他,头也不回,“还有事?”
他现在总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面对岳旸,他从小跟义父辗转于道上,十几岁的时候就枪不离手,自然也是沾过血的,以前他从没觉得生命有多么可贵,可面对岳旸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愧对自己的心。
岳旸勉强笑了笑,感激道:“谢谢您。”
“不用。”
“还有……”停了半晌,岳旸又道:“希望您……能好好的对待圆圆,替我……继续爱她。”
他的话音刚落,关默存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ICU。
医生很快就拿来了安乐死的手术协议,看着底下家属签名的地方,关默存竟然莫名有些手抖,几度犹豫着要不要签,脑中忽然闪过卓方圆绝望的双眼,他闭上眼,一咬牙,最终还是飞快的签下了苍劲有力的名字。
那时的关默存并不知道,他这一生曾经无数次的签过自己的名字,但唯独这一个,是让他悔恨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