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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合比着翠玉龙头簪的手被皇上握在半空,只听皇上的声音虽是极力镇定,亦带了一点仓皇,道:“朕不记得赏过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萧合缓缓转过身来,鬓发微松,是新起的慵懒,亦带到了自己的腔调里,懒懒道:“是大总管送的,往日里放着,不怎么簪。”又问:”怎么了?”
皇上凝视着簪子,长久不说话,脸上有些难看,但和往常一样,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长久才说道:“宫中只有太后和皇后才能承受得起龙头簪的分量。”
萧合猛地抖了一下身子,像是扑簌簌而落的花,急匆匆跪了下来,盯着皇上的眼睛附上一抹惊慌和泪光,道:“臣妾着实不知情。”
皇上淡淡道:“你当然是不知情,可是王怀恩不会不知情。”
不经意的凉风扑灭一盏摇曳的灯火,那样的暗光一闪,映在皇上拿着的簪子上,碧光熠熠,萧合像是自言自语:“照皇上之言,这簪子必是十分贵重的,大总管怎么会有?况且他为何要送于臣妾而丝毫没有交代?难道???????”像是幡然醒悟了,只盯着皇上的一袭袍角,道:“是臣妾太粗心了。”
皇上的眼中是古井的森凉,亦如窗外的秋风,道:“不是你粗心,怕是别人别有用心了。”
萧合满脸不相信的样子,亦用一方手帕覆唇,道:“臣妾与大总管无怨无仇。”
皇上沉默良久,伸手托萧合起身,有隐约的怒意浮上眉间,又落下,平声道:“朕记得了,那日朕让王怀恩给你和皇后送簪,用的是相同的盒子,前几日去皇后宫里,皇后说朕送的牡丹簪好看,朕竟记不得何时送的,想必便是搞混了。王怀恩这奴才,真是年龄大了,不中用了。”
皇上话锋突转,萧合始觉寒意,这样浓重的寒意还是袭来了,窗外黑影儿一闪,是花落了么?已是深秋,还有花吗?便是凄凉的叶子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讪讪地道:“可是大总管并未说是皇上相送,只说是自己的心意。”
皇上只是肯定,道:“中间必然是出了差错的。”语气坚定,没有给萧合多说一句的机会,道:“王怀恩的为人,朕是知道的,听朕的话,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要对王怀恩耿耿于怀,朕没有丝毫责备你之意,这簪子朕收着了。”
萧合点了点头,应允道:“臣妾听皇上的。”
皇上见了王怀恩,也只简单地说道:“以后当差要仔细些,不要老了老了,晚节不保。”说的王怀恩一头雾水,但是他仍然应着:“是。”
镜昭端了玫瑰水进来,萧合见水汽氤氲中依然几点夺目的红,道:“深秋了,宫中竟还有玫瑰。”
镜昭道:“这是皇宫,一年到头都有时新花卉,只是有福分的人才用的上。”
只是花卉这一项开支,又得是多少银子,萧合叹了口气,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镜昭,以后咱们的每一笔开支都要记得清清楚楚的,皇上赏的东西,想想法子,全换成现银,日后有用处。还有,不必要的开支一律省了。”
镜昭只当是萧合仁厚,道:“知道了。”
萧合用帕子擦手的时候,碰到了手上戴的凤血玉镯子,凤凰的血只能尽在这方翠中。萧合曾听母亲说过血玉,传说中血玉的形成,和尸体有关,当人落葬的时候,作为衔玉的玉器,被强行塞入人口,若人刚死,一口气咽下的当时玉被塞入,便会随气落入咽喉,进入血管密布之中,久置千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会形成华丽的血玉。母亲原是常带着冰花芙蓉玉,是父亲送的,通体淡粉,通透温润,内含云状白色花纹。刚开始的时候是粉红,可是时间越久,整个镯子便呈现紫罗兰色。可是有一天母亲却换了凤血玉镯子,从吐蕃带回来的凤血玉镯子。
而如今的自己的手上带的也是这样的凤血玉镯子。
母亲和父亲之间的淡漠便是从那只血玉镯子开始的,只到母亲去的那天也不舍将那只镯子褪下,只是讲着一个故事,讲着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萧合心里头一回微微感受到,原来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可是那只翠玉龙头簪,皇上为何会包庇王怀恩,萧合本想用这支簪子除去万家在宫中的党羽,却没想到皇上却无此心。她也真的明白了,无论自己怎么做,若是没有皇上的信任,一切都是徒劳。她能依靠的只有皇上。
过了些日子,吕毓书接到皇上谕旨,赐杏字,封号为杏美人,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滴落,几个月来,因为父亲的事情,她没少哭泣,但这次,是喜极而泣。
他原来一直不曾忘记。并不是只有自己抱着这份回忆取暖,他亦是记得的,她不再埋怨,因为她知道那人是皇上,他的心里装的是天下,而自己心里装的只有他,不怪他。
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远远看着他,养大自己和他的孩子,这样就好,只要这样就好。
而秋试就在这百花凋零,千叶渐脱的时节里陆陆续续的展开了,中原的学子们都于这两日赶到了江南贡院,皇上这几日也为这事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抽了空到萧合这里,萧合也听了王怀恩提过秋试之事,遂说道:“这几日皇上不是该忙着秋试的事吗?怎么有空到这里。”
皇上打趣道:“怎么?朕来看你你不高兴?”
“不高兴。”
皇上认为萧合是在说俏皮话,便顺着她:“既然不高兴,那朕就走了。”皇上起身便要走,看萧合仍是闷闷不乐,一丝要挽留的意思也没有,才明白萧合是真的不高兴了,但这脾气来的毫无道理,说道:“到底是怎么了?”
萧合这才说道:“皇上可记得臣妾向您提过的给臣妾起名字的方丈?”
皇上皱了皱眉头,一会才说道:“有些印象,当时朕说你的名字带着几分英气。如何提起这件事?”
萧合被皇上拥着,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上,道:“皇上,臣妾讲个故事给你听好吗?”
臣妾乡里原本有个秀才,模样生得端正,才华横溢,心肠又好,那时无论谁家有了书信,都让他来读来写,他也不收银两,后来,机缘巧合,县令大人家的小姐在一次庙会上遇见了他,郎才女貌,都是该成家的年龄,顺理成章的,秀才便和那位小姐相爱了,可是后来他们的事让县令知道了,县令晓得那位秀才的才华和在乡里的名气,不反对,但有条件,就是要他考取功名。秀才听了,欢喜得很,因为他对自己的才气很是自信,相信自己一定会春风得意,抱得美人归,可是,人生失意无南北,他落榜了,在县令千金和他的苦苦恳求之下,县令同意他考第二年,于是这位秀才,有悬梁锥刺骨,不分昼夜地没了命地学,但是老天爷就是和他过不去似的,他又落榜了,有再一再二,却没有再三再四,县令大人也不相信他了,就在他第三次往京赶考的时候,县令大人把千金嫁了,他第三次又没有考上,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嘴里整日说些胡话,待他完全好了,便出家了。后来,乡里的人都听说,他第三次去赶考的时候,在客栈里听到了隔壁的谈话,是说他的,道:“隔壁那人,都第三次来了,真是傻的可以,不给主考官交钱,还想谋个一官半职,败都不知道败在哪里,只一味的瞎用功,功没用在刀刃上,有个什么用。”他这才明白了一切。”
皇上长久不说话,只觉得颈窝里湿湿的,是汪着怀中人的眼泪吧,只听她絮絮如莺语,道:“是臣妾的故事讲的不好听?”
皇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个秀才便是你口中的方丈,对吧?”
“是。”萧合并不含糊。
“放心吧。朕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朕还有事要忙,先走了,你的故事,朕放在心上。”
果然,皇上没有问方丈的名字和当时的主考官员,从一开始皇上故意为杨柳身后之人开脱,再到后来因为翠玉龙头簪一事皇上包庇王怀恩,再到如今皇上对当年徇私舞弊之人不提起丝毫,萧合想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同眠共枕之人绝不简单,难道是因为万全手握重兵,常年把手要塞?所以他才不敢贸然行事,怕打草惊蛇?还是因为要借白家的势力制约万家的势力?若真是这样,那么皇上便知道所有的事都是这两人的操作,铲除掉这两家便不是问题。但萧合转念一想,不对,若是这样,皇上为何要听信万世基,对尚书令一家和吏部尚书一家斩草除根?背后一定有更深次的原因和动机,而自己一定要弄明白,不然就真的是同床异梦,以后的路也怕是要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