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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鸿郎被粗暴地塞进马车,此时他的心中一片冰凉透骨。要说在大内地牢里时,他还在期盼、幻想有人能来救他,或是更为直接,他的“嫡系”军队冲进皇宫,杀了蔚谦,然后拿了龙袍来恭迎他登基做皇上,现在却是不敢做此想了。他被抓已经好日几日了,外边根本什么异常动静都没有,想必金泉也凶多吉少了吧。
马车碌碌驶到长宁侯府,叶睿晨抱了叶婉下了马,将缰绳扔给小厮,朝着马车扬了扬下巴,对天同道:“将他关进柴房去。”长宁侯府没有专门关押犯人的私牢,是以只有柴房最适合关押萧鸿郎。
叶睿晨看都没看萧鸿郎一眼,径直进了府门;叶婉却是巧笑嫣然地回头对着萧鸿郎点了点头,那样一张酷似林岚的绝美脸庞上,虽带着笑意,冰冷的眸中却是投射出森森的杀气,让萧鸿郎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走吧,萧大将军!”天同毫不客气地搡了萧鸿郎一把,险些将他推倒在地。踉跄了两步站稳身形,萧鸿郎恨恨地瞪着天同,十几年来,从没人敢对他如此无礼过,用力挣扎了几下,捆缚在身上的绳子纹丝不动,心中咒骂一声,不甘不愿地被天同推搡着进了长宁侯府。
黑黢黢的柴房,并不破旧,只是有些许发霉的味道。比起大内地牢里霉味混杂着血腥气和腐臭的味道,这里可算得上是天堂了。萧鸿郎斜躺在地上,透过窗外影影绰绰的月光,他看见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块瓷器碎片。像是狗见了肉骨头一般,萧鸿郎的心头涌上狂喜,奋力地扭动身子,凑到瓷器碎片跟前,背对着瓷器碎片坐了,两只被捆缚在一起的手胡乱地在地上摸索着,当那冰凉的触感碰到手指尖的时候,他不禁嘿笑一声,身子微微后仰,将那块碎片抓在手中,顾不得手掌被划出的口子,急躁地磨起了绳子。
一块小小的瓷器碎片,以往他根本不在意的东西,如今却成了他萧鸿郎的救命稻草,想想还真是不胜唏嘘。一边飞快地磨着绳子,脑子里一边艰难抉择着,到底是直接逃走好呢,还是先去将叶睿晨和叶婉杀掉好呢?不知过了多久,勒在手腕上的绳子一松,萧鸿郎眼神突地一亮,使劲挣了几下,将一指粗的麻绳一股脑扯下扔在一边。恢复自由的一瞬间,萧鸿郎决定还是先逃跑吧,等他联系上了狼军大营,率兵攻进京城,他坐上了皇位,想怎么收拾这兄妹俩还不是由他说了算嘛。
蹑手蹑脚地走到柴房门前,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有人。萧鸿郎不禁露出一个鄙夷的笑来,叶睿晨那个小兔崽子,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将他关在小小的柴房里,竟是连看守的人都没安排,他以为区区的一根麻绳就能困得住自己?试探地推了一下门,本没有抱希望能推开的门,就那么轻轻巧巧地被推开了。连萧鸿郎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心中鄙夷更甚,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合该长宁侯府灭绝。身在皇宫大内的地牢,萧鸿郎还不敢轻举妄动,不说是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狱卒他没把握对付,就算被他逃出了地牢,宫中四下巡逻的一队队大内侍卫,要收拾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他倒真想谢谢叶睿晨和叶婉那两个蠢货,要不是他们将他从大内的地牢带出来,他还真没可能逃出生天。
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萧鸿郎屏住呼吸,慢慢蹭出了柴房,四下打量了几眼,空荡荡的一个小院,连个鬼影都没有。放下些心来,飞快地往院外奔去。可是才出了柴房没走几步,不知从哪冒出来十来个人,将萧鸿郎团团围在了中间。为首的天同嬉笑着道:“看来萧大将军是真的老了啊,咱们等了你这半天,你怎么才出来呢?”
萧鸿郎瞳孔一缩,浑身肌肉立时绷得紧紧的,戒备起来。“你们是故意放我出来的?”可是为什么?萧鸿郎的双眼中充满了屈辱,自己费尽心思逃出门来,原来竟是人家故意放水?
似是看出萧鸿郎的疑惑,天同好心地解释道:“不卖点小破绽让你逃跑,咱们又怎能有借口揍你一顿呢?”嘿嘿坏笑着,十几个人同时上前,不由分说,拽胳膊的拽胳膊,拉腿的拉腿,抱腰的抱腰,拳头、大脚噼里啪啦,不分头脸地尽数招呼在萧鸿郎身上。直打了一盏茶的时间,萧鸿郎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小了,众人这才放过了他。
天同满意地看了看萧鸿郎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中舒服了许多。林岚回来长宁侯府后,对阎罗殿的这些孩子照顾颇多,他们也发乎真心地敬爱林岚。一想到林岚将养那么久,脸色还带着憔悴,这些孩子就更加厌恶起萧鸿郎来。今日得着机会揍他一顿出气,手下都是下了大力气的。天相见打得差不多了,拿来一条新的麻绳,麻利地将萧鸿郎结结实实地捆了,半提半拖地将他又扔回了柴房,重重啐了萧鸿郎一口,顺手捡起地上的瓷器碎片,心疼地皱了皱眉,该死的天同,偏偏将他最喜欢的杯子摔了给这王八蛋用,真是可恶。
捏着沾了鲜血的瓷器碎片出门,天相直愣愣就奔着天同去了,然后二人就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了起来。还没散去的众人则是聚做一堆,嘻嘻哈哈地看热闹。不知是谁先上前掺了一脚,不多时,十来个人无一幸免,全被扯了进来,打作一团。
萧鸿郎满身是伤地再次躺在柴房的地上,身上美一处是完好的,就连骨头缝都疼痛不已。强忍着脸上粘腻的口水带给他的恶心之感,恨意直冲脑门,简直目眦欲裂了。他从前最恨叶泰和蔚谦的,一个完全地拥有他亦看中的女人;另一个则是霸占着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如今,什么叶泰、蔚谦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满心愤恨都因叶睿晨和叶婉而起。他们怎么敢!让那帮低贱的人肆意羞辱自己!他真是无比地后悔,当初就该再多派些人出去,彻底将这两个小畜生灭杀,那样他就不会经历眼前的这些失败和羞辱,说不定现在,他都已经坐上了龙椅,指点着这万里的江山了。
叶婉躺在雕花拔步床上,听到不远处关押萧鸿郎的院子里隐约传来呼痛的惨叫声,嘴角勾了勾,天同那帮家伙,又在调皮捣蛋了。但愿萧鸿郎的命能大些,别还没等他出手,就不明不白地死了。翻了个身,叶婉闭上眼睛,继续美美地睡了。萧鸿郎的惨叫声消失了,那边的热闹却不减反增,叶婉知道定是那帮家伙揍完了萧鸿郎不过瘾,自家人又练起了拳脚。颊边笑意更浓,这样和谐的日子,真美啊。
第二日,叶睿晨派人去给林峰和林岚送了消息,让他们回京。他和叶婉的想法一样,让林岚亲眼看着萧鸿郎死去,以解她心头之恨,也想借此让她彻底抛开被萧鸿郎囚禁的心理阴影。
由于平洲战乱的事情,叶睿晨一大早就去上朝了,叶婉呆在府中无趣,正打算去铺子里逛逛,门房送来一张帖子,是谢文筠写的,请叶婉一道去清泉寺拜佛。反正闲来无事,叶婉也有几日没有与谢文筠等人见面了,便欣然应下了。叫来幽兰和筠竹给自己梳头更衣,叶婉忽地想到,在这古代,名讳也有讲究。筠竹的名字却是犯了谢文筠的忌讳。等雪梅跟着林岚回来,也得将她的名字改改呢。
皱眉忖度半晌,筠竹名字这事儿谢文筠从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任何不满,不过人家到底是大家闺秀,平素也最是个好性子的,嘴上不说,说不定心里怕是不大高兴呢。犹豫一下,叶婉缓缓开口道:“筠竹,我给你改个名字可好?”
筠竹正在帮叶婉挽发,闻言神色间倒是没有惊讶之色,浅浅一笑,道:“这事儿奴婢也正寻思,小姐平素不在意这些个,奴婢还想着找个机会跟小姐说说呢。小姐尽管改就是。”
叶婉看着铜镜中筠竹恬淡的笑意,心中满意她懂得分寸,想了一瞬道:“那你以后就叫玉竹吧。玉为天地之精,洁净无瑕,配你也是很好的。”
“是。多谢小姐。”玉竹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手上动作不停,素指翻飞间,很快给叶婉挽好了发。在妆匣中挑拣出一支淡粉色的珍珠珠花插在发间,端详了片刻,又寻了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雕花簪插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小姐出落得愈发好了,不需多做装点也照样明媚动人。”说着话,玉竹又拿出一对粉色珍珠耳坠给叶婉戴上,这才招呼着幽兰过来给叶婉更衣。
幽兰将新做的一身月白色绣穿花彩蝶的衣裙给叶婉穿上,整理好了领口、裙角,回头接过玉竹取来的一条翠玉粉绦禁步给叶婉系在腰间,捋了捋垂下的流苏,上下端详两眼,见没什么不妥,将一件浅粉色滚秋香花边的薄披风搭在胳膊上,道:“小姐,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坐上马车,叶婉带着幽兰、玉竹二人,来到与谢文筠相约好的醉梦江湖。叶婉来时,梁先生已将今日的书说完了,谢文筠意犹未尽地对叶婉道:“诶呀,看来改日还真要到你们府上去,我也不求你好吃好喝地款待我,只要把梁先生请去,痛痛快快地给我说上一天书,我就知足啦。”
优哉游哉喝茶的贺秋莲闻言和不乐意了,撇嘴道:“文筠听书是三月不知肉味,咱们都是俗人,光听书可听不饱呢。”
叶婉呵呵一笑,道:“你们要旁的,我还真不敢打包票,单就听说和吃这两样,管够。不过要去我们府上,还得再等几天,待得我将府上的杂事料理清楚了,一准儿下帖子请你们。”
谢文筠闻言喜笑颜开,一拍手道:“可是说好了,你别想赖。”
叶婉满面笑意地点点头,见在座只有谢文筠和贺秋莲两人,疑惑道:“阿瑶和梅儿呢?”
“阿瑶前两日将御史史大人家的那个纨绔儿子当街骂了一顿,被程大人关在府中,这些日子都不许她出门。至于梅儿,嘿嘿,陈夫人忙着给她张罗亲事,也拘着她呢。”谢文筠嘻嘻一笑,程瑶三不五时就要被罚不许出门,她早就习以为常,是以并不担心,而陈梅儿应是也好事将近,她是替好友由衷的高兴。
程瑶为何当街骂了史大人家的纨绔儿子,叶婉是知道的。前段时间上折子弹劾叶睿晨不好生管教妹妹,致使叶婉嚣张跋扈的,其中就有这位极为溺爱儿子的史大人。程瑶这是在替她出气呢。心中暖暖的,叶婉嘴角也泛起一丝笑意。“梅儿的亲事要定了?是哪家的公子?”
“这个还不知道,应是还在相看吧。回头问问梅儿去。”
叶婉点点头,陈夫人是陈梅儿的亲娘,总不会害她的。歪头打量着愈发有些仙风道骨之意的贺秋莲,叶婉调侃道:“今儿个我与文筠要去拜佛,秋莲你这个道门弟子也去得么?”
贺秋莲淡淡一笑,道:“有何去不得?佛家讲究众生平等,就算我心不入佛门,身去瞧瞧也是使得。”
几个女孩子笑闹一阵,起身理了理衣裳,这才出门去乘马车。下得楼来,叶婉特特叫了玉竹一声,道:“玉竹,你使人去龙门酒楼说一声,待会咱们要去用饭,叫厨上备一桌素斋。”古代礼佛极为讲究,叶婉虽是不信这些,却也要尊重谢文筠的信仰。
“是。小姐先上车吧,奴婢在车上备了好茶、点心,几位小姐先用些个,奴婢去去就回。”
三人的丫头扶着各自的主子上了长宁侯府的马车,然后自去后面谢府的马车坐了。谢文筠凑到叶婉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丫头的名字挺好的,阿婉不必因我之故改了的。”话虽如此说,谢文筠还是十分感念叶婉的细心的。相处日久,谢文筠也知道叶婉是个不拘小节的,能为了她注意到这点小事,让她心中很是熨帖。
“文筠怎么也扭捏起来了?玉竹是个好姑娘,我与她说起时,她还同我说,就是我不提,她自己也要求了我改呢。”叶婉不在意地笑笑,执起茶壶斟了茶,各自递到二人手上一杯,随后自己也拿起一杯,捧在手上,边喝边暖手。
“你们两个真真是不嫌麻烦,咱们是好友,些许小事也要计较不成?”贺秋莲呷了一口茶,闭上眼睛细细品了品,忽地睁开眼睛,放着灼灼亮光,惊喜道:“上好的君山银针!啊哟不得了,连这顶级的贡尖你们府上都有,长宁侯府的盛宠当真可见一斑。”
知道贺秋莲爱茶,叶婉从小柜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塞进贺秋莲手中,道:“知道你喜欢,早就给你预备好啦。可不许再说那酸话儿了。”
贺秋莲将纸包举到鼻端嗅了嗅,清淡的茶香直冲入鼻,高兴得她见牙不见眼的,嘻嘻笑道:“阿婉放心,你拿了这好的东西给我,自然是封得住我这张口的。”
马车缓缓行驶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咔哒咔哒地往清泉寺而去。玉竹叫了醉梦江湖的伙计,让他去龙门酒楼传话,然后忙忙地上了谢家的马车,紧随着前面的马车,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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