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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想帝都当年，少年策马风流，公子世无双。
是不是隔了太久才回到这里的关系，苏明珠现在陌生的街道上，举目四望，除了这里的格局构造，竟然是一起熟悉的气息都没有。
世人皆道，物是人非。
可是这句话显然不适用于他们这一行人的身上。
人是物非还差不多撄。
苏明珠敏感地发现，帝都和从前不一样的，并不只是换了一些陌生的面孔而已，这是皇帝所在的都城，不管是繁华程度，还是兵力的部署，都是整个帝国最好的。
可是，这一眼望过去，除了满巡逻的士兵比之从前更加多了，商贩走卒却寥寥无几，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全部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叫人摸不着头脑偿。
苏明珠等人站在城门处，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一切。
云无垢走上前来，与苏明珠并肩，他靠的很近，若是之前的苏明珠，只怕会不由自主的就躲开，只是才刚恢复了一些记忆，她也弄不清楚对云无垢是个什么心思，心中没有弄明白，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那就是不排斥。
云无垢也皱着眉，显然这一幕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早在之前的那个镇子里，我就想说，我们住宿的那个酒家周围，还有几家客栈，只是灯笼都没有亮，显然是不招待客人的，我曾经以为是地处偏僻，所以人烟稀少，只是如今看来，恐怕不是这么一回事。”
苏明珠点点头，“我想，我们大概能在这儿得到些什么有用的线索。”
从西海角到达南寿山，是一定绕不开帝都的，几人缓缓走进城去，却在第一个关卡处就遇到了困难。
“站住，什么人，出示通关文书。”
守城的士兵拦住了几人，抬头的瞬间也是愣了一下，随机像是想起什么，立刻回神，对着几人严肃的说道，只是态度还算是不错。
通关文书？那是什么？
温盛景本来就憋着一口气，此时无端被拦在这城门外面，表情十分不爽，袖口微动就要动手。
苏明珠早就注意着他，见状连忙伸手扯住他。
温盛景察觉一只小手拉住他的衣服下摆，抬头看着苏明珠，眼底里闪过一丝亮光。
“明珠，你……”
可是苏明珠没有理他，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就立刻松开了手。
“这位……大哥。”
苏明珠想了想人间的用词，试探性的说出口。
“我们刚从西边的镇子里来，没有什么通关文书。”
那守卫也是个心性纯良之人，见一个绝色女子柔声和他说着话，不由得红了脸，想要地下头去，但是仍然坚持的绷住脸。
“皇帝陛下刚刚颁下了圣旨，即日起，没有通关文书，一律不得进入都城。”
“违令着斩。”
这么严重？苏明珠和温盛景对视一眼，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着旁边相隔不远的几个守卫已经频频向这边望来，心知不能再拖下去。
苏明珠上前一步，用宽大的衣袖作为遮掩，冲着那个守卫一挥。
用一种蛊惑般的声音在他耳旁轻声道。
“你好好看看，这不就是我们几个的通关文书么。”
她的声音轻而又柔，刻意加上了魅惑的成分，这还是她从祁无缺身边那个狐狸精那学来的。
初次施展，效果很好。
守卫只是愣了片刻，眼神便开始涣散，嘴里无意识的跟着她的手移动，嘴里喃喃自语道。
“是的，没错，是通关文书，几位可以入城了。”
苏明珠笑笑，当先往城内走去。
适才看到的那些场景没有错，甚至越往城内走，这种紧张肃穆的气氛越强烈，几人心里隐隐都有了一些猜测。
云无垢叹息一声，“人间能有如此氛围，大抵是战事起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脸上都有了些许沉重之色。
作为人数最多的人间，其余两界八荒的全部人加起来或许还没有大业这一个帝都的人多，人间若是一起战事，必定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或许，仙魔两军的异动与人间这场战争大有关联。”
云无垢看着两旁警戒不已的士兵们说道，“我们需要弄清楚。”
什么地方最能最清楚这些事情？答案是皇宫，没有比皇帝陛下本人更能摸清楚局势的人了。
可是要怎么去？答案是不知道。
每一位帝星，虽是由紫微星庇护，然而下界之后，此一世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执掌人间一方，不受两界控制，直到圆满后再次回归天庭。
可是，在帝星不认识他们，又不能自己暴露身份或者是硬闯的前提下，怎么见到大业的这一位皇帝呢？这确实难倒了几人。
正在苏明珠和云无垢苦苦思索的时候，温盛景不由得在一旁冷声道，“直接冲进宫廷就行了，问清楚事情原委，看看和我们的事情有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这么麻烦。”
云无垢摇摇头，“人间自有人间的规矩，若是我们什么都随心所欲的来，只会坏了这一份平衡。”
云无垢很少当面反驳温盛景，实际上，由于两人的立场不同，甚至很少会直接对话，虽然一路同行，但是关系却是低至冰点。
苏明珠也符合的点点头，仍是拧眉思索。
温盛景只觉得荒唐，身为魔界之主，此刻竟还在听着一个神仙的意见形式，到底是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到如此地步？
他忽然想到，能束缚他留在队伍中，勉强忍受同行的是苏明珠，可是现在呢？看了一眼几乎不和他对视的苏明珠，温盛景迷茫了。
他现在还能理所当然的要求苏明珠陪着他，一起寻找清音真人，压制穷奇的天魂么？
想到此处，温盛景的步子逐渐慢了下来。
“适才听到很多民众都在议论，幸亏还有国师在，才能保障都城的平安，想来国师也是深受皇帝信任的，我们不若先前去拜访一下。”
云无垢思索了片刻，对苏明珠说道。
苏明珠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我们走吧，青遥，去打听一下国师府怎么走。”
终于被派上用场的青遥很是兴奋，止不住脚底轻飘飘的一下子就跑远了，察觉到身边落下了一个人，苏明珠郁色显露，转过头去，不期然看见温盛景停下了脚步，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静静地注视着她。
犹豫了一下，苏明珠避开视线，余光瞥他，问道，“你不走么？”
云无垢和子午皆没有出声。
片刻，温盛景突然笑起来，带着几分冷然，又像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冷静，嘴角却因着一份内在掩饰不住的凌厉而微微上翘。
“走？去哪？人间的战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来找清音真人的，就不陪你们玩了。”
苏明珠不知道说什么好，从祁无缺的象林出来时，还不是眼下这个境况。
温盛景看见她的眼底划过黯然，心中也是一痛，忍者想要妥协的***，他盯着苏明珠问道，“我就问你一遍，你跟不跟我走？”
这不像是那个冷静的温盛景，虽然他喜欢逗她，假装情况，可是那终究只是玩闹，苏明珠见过他为了魔界的事项而耗费全部心神的样子，修仙亦或是成魔，他都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可是现在，是什么让他说出了这种赌气般的话，让他有了这种改变的人。
是她啊。
苏明珠心中天人交战，一方面，随着这一段至关重要的记忆，情绪和回笼和被欺骗的隔阂，让她无论如何不能再次像从前一般与他相处，可是另一方面，那亲密无间的日子不是假的，他也总归是因为自己才变成如今的温盛景......
眼中的犹豫清晰可见。
但是这对于温盛景来说远远不够。
他闭了闭眼，将苦涩的情绪咽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么就先分开吧，我们，我们都冷静一下。”
温盛景转头，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离去，苏明珠想叫住他，却迟迟地开不了口，脚下微动，被一双凉凉的手抓住。
很轻，很松，只要她想，就能挣脱开，去选择。可是就像是有无形的封印抑制一样，苏明珠寸步难移。
“我们南寿山见吧。”
这是温盛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总归是留有余地，没有干脆利落的决裂。
温盛景苦笑，你还是做不到啊。
青遥再次蹦蹦跳跳跑回来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张张嘴，看见子午沉默的摇头，极有眼色的将本欲脱口而出的问话咽下，换上了一副“我什么也没发现”的欲盖弥彰的表情，用欢快的调子说道。
“我打听到国师府了，就在主路上往东边三条街，第一家就是。”
有点熟悉......
苏明珠一边走一边想着。
一条街、两条街、三条街。
拐过道口，正对着他们有一处府邸，看样子颇有些年头了，只是用料考究的原因，宅院并不显得破败，反而有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沉稳大气，门口有两个石狮子，身上也是斑驳着印迹，趁着一排银杏古木，整个宅子显得肃穆静谧。
“哇，这就是国师住的地方啊，好大气啊。”青遥啧啧地感慨道。
云无垢看了一眼苏明珠，她正处于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荒唐之中。
这......这分明就是从前的苏府啊。
一个小门童从里面探头探脑的开了门，苏明珠甚至恍惚间以为下一秒他就会跑到自己身边，惊喜地说一声。
“小姐回府了。”
其实，短短十几年的人间记忆，远远比千年古井无波的天界生活，要生动的多。
以为遗忘了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苏明珠不由得想起了她人间的父母。
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自从逃婚离开帝都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苏父苏母，不过，温言尚且跟在温盛景身边做了魔界的部下，那么她的父母，是不是也有可能尚在人间？
千回百转，其实不过就是片刻，那小童伸出脑袋，看见了他们，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小大人的样子和青遥有得一比。
那小童将门拉开，“国师大人说有客至，果然你们就来了。”
洋洋得意的表情让青遥见了，颇为不顺眼，忍不住哼道，“既然这样，那你的国师大人说没说，有礼貌的请几位贵客进去。”
那小童兀自不服气，却也懂得忍耐性子，看也不看青遥，“五位，请吧。”
青遥楞了一下，然后得意的笑了出来，“还说什么国师，我还真以为多厉害呢，我们明明只有四个人......是你们国师料错了，还是你连数都不会数。”
那小童憋得满脸通红，但是却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只是手往里面一让，示意几人进去，云无垢和苏明珠对视一眼，俱是想到，这国师恐怕不是个普通人物。
进门间，还能听到小童的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国师大人是不会错的，你们一定还有一个人。”
从正门进入，左边是一个太极八卦模样的锦鲤池，右面的青石板路连接着十八曲的回廊，通向后厢房，当中是一种特别的杂玉铺就的路，通向待客的花厅。
这一切，都和苏明珠记忆中一模一样。
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一行人到了花厅，两个侍女袅袅而来，奉上已经准备好的茶点，沉默无言地又退了下去。
而后，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踏着某一种特定的节奏，让人不自觉的就去注意来人。
苏明珠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想看一看究竟是谁住在了曾经的苏府，是巧合，还是刻意针对她而来。
令人失望的，来人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的任何一个类型。
因为，他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一个宽大的黑袍之中，连头上都带了一顶帽子，垂下来的黑色纱帘阻隔了任何人的探究。
看身形，是一个略带消瘦的男子，身量修长，拢在一起，露出衣袖半截的指尖，苍白。苏明珠定睛细望，还能依稀看见他披在肩上的长发......竟然是银色的。
这是一个古怪到极点的人。
苏明珠暗暗在心底下了结论，同时默默地补充道，并且敌友未明。
来人规规矩矩地冲着云无垢和苏明珠的方向作了一揖，然后......还没开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明珠都担心他会不会下一刻就因剧烈的咳嗽而昏倒在地。
身后的小童连忙走上前来，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月白色瓷瓶，娴熟地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国师。
国师费力的将药丸放在嘴里，吞下去后，咳嗽声渐渐消了。
云无垢的指尖轻轻点在旁边的扶手上，瓷瓶打开的一瞬间，他就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和苏明珠暗暗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出相同的答案。
那是天界的一种稀有丹药，名曰留心丹，说是稀有，其实不在于炼制多么难，原料多么稀少，而是因为，很少有人能用到。
它只有一个作用，在魂魄损坏，已经无法再以修为修补之时，勉强将三魂七魄镇留在体内，维持神志上的清醒，只是服药之人，将承受时时刻刻钻心蚀骨的疼痛，作为逆天的惩罚，饶是如此，也有个期限，过了这个期限，便连轮回路也过不得了。
是以，若不是有什么紧急之事，非要完成不可的情况，才会勉勉强强吃上一粒，绝不会像这个国师一般，当成日常必备的丹药。
吃了留心丹，仅仅是片刻之后，国师的姿态似是已经恢复如常，终于说了进门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久候诸位。”
出乎意料的，这是个很年轻的声音，有着自己的棱角，却在发音时刻意的克制住，偏向温和，是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若是再放开那么几分，倒有些像温盛景了，苏明珠失笑，她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他啊。
“国师既然知道我们要来，可知道我们所为何事？”
云无垢温和的问道。
“咳咳。”
看起来依旧十分虚弱，那国师拱了拱手。
“实不相瞒，在下担任大业的国师不过三年，期间全依仗师祖助我。”
说到此处，颇有些气息不稳的态势，让苏明珠很是担心他能不能继续说完，幸而，他那乖巧懂事的小童及时地端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国师喝了一口，转头对那小童道，“好了小叶，不必担心我，下去玩吧。”
唤名小叶的小童磨磨蹭蹭不肯走，国师也不再赶他，又缓了片刻才道，“师祖托我在这里等你们，并帮助你们达成此行目的。”
“哦？你的师祖是谁？”苏明珠不甚在意地问道。
“他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修仙者，唤名清音真人。”
砰。
这是茶杯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苏明珠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只觉得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们千里迢迢九尾寻找清音老人，却因着横生枝节的事情碰到了他的徒弟？
想到此处，苏明珠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你的师祖就是我的师傅，你是否也该唤我一声师尊。”
国师显然有些愣，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他拿着杯子不知道放下的手就能看得出来，好大一会儿，国师犹豫的开口道。
“你......有什么证据。”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来一枚紫红色的玉佩，放在苏明珠面前，“这是师祖临走前交给我的。”
那意思是，你有么？
苏明珠犯了难，她皱着眉头，“清音真人只有一块随身玉佩，既然给了你，我又从哪来的第二块，不过，你就没有从他口中听过我的名字么？我是苏明珠。”
国师点头，“我听过，只是你说你就是苏明珠？”
苏明珠叹了一口气，她要怎么证明她就是她......
“算了，你不相信就不相......”
“你可以把脖子上的东西给我看看么？”
国师突然插话，苍白的手指指着她的颈间。
她脖子上的东西？她差点忘了，温盛景送给她的那一枚玉佩，一直挂在她的脖子上......
她将玉佩取下来，递给国师。
玉佩在那双苍白的手上流连了良久，方才把它还给苏明珠。
“这是温家世代相传的配饰，据说苏明珠曾是温家一位少主的未婚妻，现在我相信你是她了。”
紧接着，国师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撩黑袍，径直冲着苏明珠俯身下去。
“师尊。”
苏明珠本也就是唬他，却不料看上去这么阴沉的人，竟然也这么的......刻板。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你再这样下去小叶怕是要吃了我，我可受不起。”
“是，师尊。”
就这样一眨眼的工夫，国师从一个神秘的大人物变成了一个小辈…….
“国师只当这是个玩笑即可，大可不必如此认真。”
苏明珠觉得他恭敬地过了头了，让她很是不习惯。
“师尊叫我…叫我七言即可。”
唤名七言的男子态度依然如故，苏明珠自知扭不过他，于是胡乱点点头表示妥协，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师侄……
一片无语中，云无垢率先开口，“你知道大业是为什么发生了战争？”
七言顿了一顿，想要说什么，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忍了许久的小叶终于忍不住走到七言的身前，双臂张开，挡在七言的身前，语气不善地看着他们。
“国师大人不能在多说话了。”
青遥最是看不过他一副大人的样子，心想这个人间才七八岁的小少年未免也太过分了，他再不说话，就真被当成五六岁的娃娃了。
“你知道什么，这件事可是关系到三界的安危！”
青遥抬着下巴，努力斜眼看着他，奈何身高不够，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有气势。
“你不用唬我，什么三界四界的，这可不关我们国师大人的事情，都是皇帝陛下想要统一——”
“住嘴，咳咳，咳。”
七言面纱下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苏明珠实在是听不得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了，就找到这吧，给我们安排一个地方，你也先缓一缓，晚间给我们仔细讲一讲你师祖交代你的事情。”
---题外话---六千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