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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帛书卷首四个汉隶——息子译字。
旁边还有几个小的字符与之对应。
这几乎是进入隧道以来第一次看见汉字,唐豆豆却没心思研究“息子”是什么人、译的又是什么字、这个四字标题又代表了什么含义。她刚刚目睹了师父和言灵的凭空消失,很快又看到整间石室的分崩离析,所有的红色棺材终于都融化瓦解,脚下顿时变成了一片血海汪洋。还怎么能冷静思考。
“唐豆豆,今天我们可能要死在一起了。”秦零单手提着她的腰,渐渐有些吃力,红色的液体间断地滴到唐豆豆的手背上,都来自他腰间刚才中弹的伤口,“想想其实还不错——”
“秦零,你放手吧。”唐豆豆回头朝他说,“两个人的重量你承受不来的,放我下去,你腾出手来打洞逃生。”
“你觉得我会这么不仗义吗?”
“不是仗义不仗义的问题,现在这情况,活一个赚一个。再说我下去也未必就会死,也许师父他们掉下去的那个深渊里还另有玄机,也许他们都还没事呢,找不到师父我也没脸活着回去。反正秦零,我们好自为之,有缘再见。”
“数你话多。”秦零一甩手果真将她扔了出去,唐豆豆屁股却没降落在汪洋里,而是稳稳当当坐在了一口幸存的棺材板上,紧接着秦零也跳了下来,惯性使然几乎扑倒在唐豆豆身上,唐豆豆下意识伸手一扶,满手黏腻触感,料想是戳到他伤口了。
眼见墓室天崩地裂,墓门也已经“决堤”,地面上刚刚师父和言灵坠落下去的那个洞口,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湍急的红色旋涡,无数血玉棺材的碎片逐流而下,一边坠落一边发出一种可怕的轰鸣。
这样下去,师父还能活吗?
秦零强撑起身体用手里的铁管去砸脚下的棺材,唐豆豆问他做什么,他动作不停:“不觉得这口棺材很与众不同吗?”
“哪里与众不同?”
“其他棺材受内外侵蚀纷纷瓦解,时间都比较统一,唯独这一口溶解得最慢,到目前也只是外壁坑坑洼洼而已,整个形状还很完整,而且下沉速度太过均匀,很有蹊跷。”
“你怀疑……”
话音未落,棺盖已经被秦零凿开一个小口子,秦零沉吟不语,唐豆豆赶紧探头一看,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同样由血玉整雕而成的底板却在微微翕动,同时发出“砰砰”的闷响。
“底下有东西!”唐豆豆惊叫。
“嗯。”
“怎么办?拿你的铁管抵住点儿,别一会儿跑出来了,那就是前有追兵后有堵截了。”
秦零朝后推了推她,自己拿起铁管继续狂砸:“这口棺材底部如我所料完好无损,可见并不是像其他棺材一样是中空盛装酸液的,很有可能就是出口的所在。所以无论底下有什么,上前去会一会总好过被酸气蚕食。”
“也对。”一间有进无出的密室里机关重重,根据经验,凡有机关的地方必然会有机关设置者预留的逃生口,这里的逃生口就隐藏在千万口平凡雷同的随葬棺材里面,十分合理。唐豆豆见秦零手渐渐有些抖,主动去抢他手里的铁管,“我来吧,你快自己处理处理伤口。”
秦零的手下意识一滞,唐豆豆才发觉自己唐突了。这是人家用来防身的家伙,自己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夺未免可疑。结果秦零却将那铁管一把掰成两截,前头较短的一截递给唐豆豆,嘱咐说:“这是发射装置,拆下来射程会近一点,用的时候尽量在三米范围内,射人瞄准咽喉,耳鼻口腔黏膜更好,总之找最薄弱的皮层。能源还在冷却,大约还要五分钟。”
“你干什么?”
“假如稍后我们不能一起行动了,你拿这个防身,自己去找出路。”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行动?”
“我说假如。”秦零捂住伤口,切断唐豆豆再次察看的关切目光。
“那你怎么办?这解构槍不是说只有一支?”
秦零扬一扬手里的铁管,笑说:“不是只有你知道嘛。”
他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唐豆豆心说,这招恐怕只对熟人奏效,万一碰见别的什么家伙就……等等,难道说他已经断定接下来会遇到的只有人类?说话间棺内底板已经被那股力量顶开了,一扇门似的从边缘掀起,露出一只灰白的手,指节暴突摸索着棺材内壁,仿佛拼命想要爬上来。
与此同时棺盖也终于被砸了个稀碎,秦零又推唐豆豆退后一些,自己弯腰去帮忙掀棺材底板,可以看出很有些分量。一里一外通力配合,才终于彻底掀开,只见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噌”地冒了出来,秦唐二人下意识举槍瞄准,才发现那脑袋是陶吉吉。
陶吉吉没命似的喊着“救我救我”,也不知道看没看清眼前的是什么人。唐豆豆放松警惕准备上前,却被秦零拦住:“下面什么情况?”
“有东西在追我!快拉我上去!”陶吉吉半脸血半脸汗,表情也是万分惊恐,不像夸大其词。
“上面没路。”秦零还是无动于衷,“下面是什么东西在追你?我们三个人一起下去足不足以应付?”
“我靠先拉我上去再说不行吗?!哎艹我的屁股——”
唐豆豆知道秦零在防范什么,但还是觉得事有轻重缓急,准备先把人拉上来再说,秦零见状抢先一步,没让陶吉吉碰到唐豆豆的手。用脚踩着棺材边缘借力,一口气将人拖上来,才发现底下是一个狭窄的竖向洞穴,内壁坑洼不平,岩块剥落时间似乎不久,应该是近年打通的盗洞,底下蜿蜒曲折,微弱的手电光只能碰壁。
隐约有沉闷的脚步和粗重的呼吸从洞里传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豆豆怀疑自己还从其中听到了流涎和吞咽的声音,浑浊腥膻,摄人心魄。秦零先将那底板盖回去,用三个人的体重压住,转回来察看陶吉吉身上脸上的伤。
确实有齿痕。更多的是擦伤。
“小鸡儿,你先喘口气,说说底下什么情况?”唐豆豆把自己仅剩的两滴水给他喝,看着水瓶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就觉得嗓子里有些腥甜,大概酸气已经吸入太多了。
“有人追我。”陶吉吉惊魂不定,两滴水连呛了三口。
“人?”秦零蹙眉。
“确切的说,是巨人。”陶吉吉一边回忆一边形容,“足有两米高,身上穿着古代的铠甲,手里拿着长矛……豆豆,又能横劈又能竖刺的那种武器叫什么来着?”
“戟?”
“对,拿着长戟追我,要吃我似的。”
“你看清楚了?确实是人?”秦零质疑。
“太黑了,没看清脸,形状确实是人,就是有些佝偻。妈的该不会是传说中的粽子吧……”陶吉吉啐一口,目光跟着秦零的手电一晃,才好像终于看到了这地方的狼狈,惊得目瞪口呆,“这什么地方?”
“地狱。再聊下去肺就穿孔了,我们先下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零又伏在棺材底板上听了听,再次揭开,率先跳了下去,抬头来唤唐豆豆。
三个人陆续进洞,手脚并用撑着狭窄的洞壁向下,完全无法并行。洞里逼仄,最后一支勉强还能亮的手电被秦零叼在嘴里朝下面照着,上面两人几乎是两眼抹黑。大约是为了节省空间,这个洞凿得十米一折。在经过一个由陡变缓的转折平台时,秦零停下来调整队伍,让陶吉吉走在最前,自己中间照明,唐豆豆殿后。
虽然秦零疑似给唐豆豆递了个眼色,但唐豆豆没太看懂。没看懂就没看懂吧,也不能问,否则递眼色还有什么意义。
一路走一路走,走了足有一两个小时,始终能听到一个生物如影随形的脚步呼吸,却一直没见什么东西出现在眼前。戒心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脑子里的弦紧绷得几近麻木,不一会儿唐豆豆就觉得疲乏之感袭头,一阵阵犯困发晕。
盗洞终于和四方规整的通道接上轨,笔直的两头通往背道而驰的两个方向,陶吉吉看了看墙壁上的记号,指了一边说那是自己来的方向。当时在八卦阵室里他误入了一个机关门,机关闭合的第一瞬间就先降下一块巨石截断了他的退路,他只好没命地往里逃,逃着逃着脚下一空就掉到这个通道里来了,然而这个通道是个死循环,两边尽头是一模一样的一堵墙,陶吉吉转到第三个来回的时候,心智已近崩溃,却突然发现身后多了个人在追自己,情急之下一路奔逃,逃到这里才发现头顶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慌不择路钻了进去。那巨人也追进洞里,追着追着却没影了,是爬行速度比陶吉吉慢,还是卡在哪处狭窄的地方从而放弃了?不得而知。
“从你的描述来看,你在八卦阵里进入的应该也是生门。只不过跟我们进入的是不是同一个通道就不知道了。”唐豆豆皱眉说,“秦零,咱们那么多人走了那么多个来回,就没一个人发现头顶有洞,应该不至于是疏忽吧?”
秦零摇头:“要想知道此通道是否彼通道,只有一个办法——走到尽头看看。”
他们曾凿穿尽头厚达九米的墙壁发现了通往地宫的暗道,假设陶吉吉进入的是同一条通道,那么唯一可能造成两队所见景象偏差的就是时间差,也就是说,或许唐豆豆他们是在陶吉吉钻进盗洞以后才破坏了通道尽头的墙壁,从而解释了为什么陶吉吉三次看到的墙壁都是完好的;另一个假设,就是尽头的墙壁此时此刻依然完好,这里是另一条相似不相同的通道,而整个地下系统中说不定还有无数条一模一样的通道,也就是说八卦阵门中的唯一生门每一次开启时对接的是看似相同实则不同的通道,那么尽头九米墙壁里面可以通往的地方也必然是完全不同的。
这里可能远不止一座地宫,更不止一间墓室,布局结构的全貌,可能庞大到十倍百倍于他们这一路过来的肉眼所见。
假如真是后者,多么不可思议。
还有一个无法解释的问题是,追小鸡儿的巨人是从哪里来的?是原本就藏在通道里的?还是尾随他进来的?从哪里开始尾随的呢?会不会就是之前偷看她洗澡的那双眼睛?会不会就是在暗中操纵机关的幕后黑手?
闲话不叙,选定一个方向,一路前行。精疲力竭的最高境界,就是不知疲倦。
走着走着,唐豆豆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扭头一看,发现墙上有一、二、三……四个人影。
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