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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此处也不过才半天功夫,这时又心急,虽不至于慌不择路,但也好不到哪去。终于,她拦下一个稚气的小丫鬟一番套问,这才找到了后院。
她匆匆奔至院门口。
门打开的一瞬,冷飕飕的风从门口灌进来,赵杏忍不住猛打了个喷嚏,抬头一脸苦笑。
“敢问秀姨娘,这是要到哪里去?”门外,两个侍卫模样的人看着她,其中一个淡淡问道。
秀姨娘……赵杏微微一震,猛地转过身,果见汲黯正从一处花丛中缓缓走出来,他眼中一派清明,并无半点惺忪模样。
他盯着她,“我以为,你会多等一会,才一个时辰不到,你是否心急了一点?”
“奴婢即便再等上几个时辰,还是这个结果,有分别吗?”反问之际,赵杏突然往方才那个唤她“秀姨娘”的侍卫脚上狠狠跺去。
那人见她被擒,并未多防,倒教她得了手,脚上吃痛,闷哼一声。但汲黯没有发话,他也不好还手,和另一名侍卫紧紧守在赵杏背后,将其困住。
赵杏索性负手于背后,微微睁大眼睛,盯着汲黯。
汲黯颇有兴致地看着一切,也不制止,这时方才缓缓笑问道:“哪里惹着你了?倒要你如此待我的侍卫?”
“我不爽这个称呼。”
“哦?是你自愿嫁我为妾,他们如此唤你并无错。”
“听闻你尚未娶亲,凭什么娶我当小妾?我就不能当你正室大房吗?”赵杏随口胡说,暗暗打量四周,企图寻找门路和生机。
汲黯却低笑一声走近,“胆子真不小,行,你敢嫁,本扶风敢娶。”
赵杏发现和这人斗嘴斗智,极其难赢,无声是百无禁忌的,当然,他说过的自是不会作数。
她遂点头,“行,我嫁,你让我自由行动吧。”
汲黯的唇边笑意更深,“说到嫁娶,也得要有个来历、去处才好下聘。你是要本扶风亲自查出你的来历,还是你自己说?”
事已至此,赵杏自然不能和他继续装下去了,不说汲黯是否看出她是张安世,但汲黯是早就看出她有问题了。她抑住会被他杀掉的恐惧,现在趁着他还有点兴致,拖得一时是一时,故作镇定,问道:“敢问右扶风,右扶风是从哪里看出破绽的?”这也确是她的惊疑所在。虽早知汲黯不简单,但还是不无惊讶。
“第一,你和那大丫头走过来的时候,我虽闭着眼睛,却注意到一件事——你们两人中,其中一个微微喘着气。既已证实最先拿托盘的人是你,那么,那道喘息声就是你发出的。那盘子盛满瓜果和药,但对一个粗使丫头来说,分量并不算重,我不认为她会气喘吁吁。除非,这人不是丫头。”他盯着她,那漂亮的眼梢将一贯的笑纹拖长,俨然带上几分冷峻和寒意。
赵杏心房倏地一紧,“单凭这点也不能断定我不是丫头,奴婢就一定要力大如牛?奴婢的身体就不能不好吗?”
“第二,你的手。你手上虽有些薄茧,但少,且柔,那不是干粗活的手,倒像是拿笔弄剑的手。”汲黯摸摸鼻子,笑意慢慢凝住,“还有最后一点,相当有趣。我给你葡萄,你知道为什么吗?这样吧,你猜得出,我放你走;猜不出,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但我猜,你一定猜不出。”
经他一提,赵杏想起一事:原来,他此前让她递手给他,原来不仅是为了嗅药香,还另有玄机。
永远留在这里……这话令她不寒而栗。
“如果我能说出来,你真会放我走?”她盯着他,目光灼灼。
明显,她不认为他这话具有可信性。
汲黯啧啧两声,“你不试一试吗?在我说‘不是’之前,你至少有赌一把的机会。”
赵杏暗下咬牙,然而她想了好一阵,竟毫无头绪可言,难道果然被他说中,她必定猜不出来?她自认不笨,可她竟然想不到……
她低头苦思,正心焦,却听得汲黯的声音淡淡传来,“已给了你半盏茶工夫。别猜了,你猜不出来的,我也不可能有耐心去等这么久。”
想起他方才便笑她必定猜不出,如今真被他言中。她曾和刘去联手,在他面前占过上风,但到底斗不过他……她一咬下唇,“请右扶风再赐教。”
汲黯双眸微微眯起,审视着她,没有讥诮,也没有冷漠,却带着十分的锋利。终于,过了片刻,他说道:“给你葡萄是想看你会怎么吃。你把好的、大的拣出来先吃了,不符合一个丫头的作风,你原来的生活必定甚好。我不会凭喘息便断定什么,但几种迹象却足可说明些事情,哪怕你言语、动作装得再像。”
“你怎会留意这些?”赵杏听罢,一时怔住,不由得苦笑。他说的其实并无什么神通之处,却是人之常情,却是敏锐如刀,她自小被养在蜜糖里,偏偏都忽略了。
“因为很久以前,我吃葡萄的顺序正好与你相反……”汲黯目光微动,一瞬间变得有几分迷离。
赵杏突然觉得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尚未赴考、二人初遇的时候,他是风流公子无声,而她,只是个小小的京城异客,却又很快想起他在此前国案中滥杀无辜……
“无声大哥。”她突然喊了一声。
汲黯似有些意外,好一会,方才缓缓笑道:“原来果然是你。”他忽地走上前,嗤的一声揭开了她脸上的疤。
赵杏吃痛,低叫了一声,而后索性伸袖往脸上一抹,将妆都抹走。
汲黯眉目深凝,看了她好一会,“原来你穿女装是这个模样,还是能看的。”
赵杏如若现下在喝茶,必定以水喷之,但她什么也不能做。
只听得汲黯随后冷冷道:“容我想想看怎么治你,你这人胆子可真不小。”
赵杏心道:这下是真完了。
那两名侍卫得令,一左一右地跃起来擒她。
再次回到汲黯屋里。方才进去,汲黯尚未来得及处置她,仆人便在门外通传,却是有人来寻。汲黯“嗯”了一声,示意让来人进来。
门一开,来人便道:“可是大哥告知李勤寿我就住在这府外的一家客栈?适才他差人来寻,说是有要事商量,卫青便立下过来……”来人说到此处,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住口,一眼盯住房中的赵杏,明显好生惊讶。
赵杏连忙低下头。
“张曼倩都告诉我了。张安世,你这不能说的秘密如今倒还算秘密?卫青,我先领你去寻他们。”汲黯不冷不热地奚落一句,携卫青离开。
卫青离开前,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有些阴森。
“你们好生看着房里的人。”
“是,右扶风。”
门外,汲黯交代侍卫的声音传来。
赵杏恨恨地咬牙。
她虽被囚,手脚却并未被缚,此时如热窝上的蚂蚁,一边擦汗,一边告诫着自己千万别乱,又仔细将房内境况打量一番,发现床前榻上放有汲黯的衣衫。
她对女妆扮相诸多顾忌,也不管这许多,摘了自家衣裳,将那男子的袍服换上,又对镜把发散了,重新梳回男人的发式。
她心下快速盘算:早和清风约好,若两天内不见她回去找他,那可能是她在这里遇到什么周折,他便暗中进来寻她。可如今两天未至!她出不去……山重水复疑无路……她站在房中央,盯着书桌文案,又跳又跺脚地抓发思考,目光碰到文房四宝,不觉微微定了一下……
“喂,你在里间叫嚷什么?再吵闹,莫怪我等不客气。”侍卫听得声响,推门进来,厉声喝道。却见那少年将右扶风的房间弄了个乌烟瘴气,此刻竟坐在书桌前胡写乱画,地上四处飘散着纸张,写着什么“乱臣贼子”“天诛地灭”。众人一下怒了,将她手中毛笔夺了,有人一掌往她脸上扇去。赵杏挨了揍,痛得泪水都流了出来。
“怎么回事?”赵杏正反抗之际,汲黯从门外走进来,一瞥众侍卫,沉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