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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冲走在干裂的道路上,昨晚的降雨还没将土地滋润,就已经被高温蒸发。他的白色长袍因缺水而许久没洗,已经沾满灰尘。
两旁简陋的帐篷里,一个个神情麻木的男女盯着他,浑浊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只有饥饿的儿童跟他往前走一段路,托起孱弱无力的手掌,默默地跟在后面。
沈冲忍着召唤出一块面包的冲动,他的异能有限,而这里饥饿的人无穷无尽。
要表现的冷酷,要冰冷地像块钢铁。
亚历山大里亚城外,难民村,连绵的简陋帐篷,板屋和草房。肮脏的环境,绝望的难民。
这座区域中居住着五十多万失去一切的难民,每天还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携家带口,朝这里涌入。
垃圾堆里,两个赤脚的儿童在翻找食物。
窝棚下,一群人在燃烧塑料袋,吸食升腾的烟雾。
一个肋骨条条凸显的男孩晃悠悠瘫倒在地,他的同伴好像没有发觉,呆滞的眼神没有一丝光泽。
尖叫从一处窝棚后响起,拥挤的人群没人想去查看,没人想去营救。
衣服撕裂的声音,女人的哀嚎,痛苦。
沈冲的心忽然悸动,他猛然发觉,这竟是他第一次听见,贫民窟里的女人被强奸时发出尖叫声。
他们为了忍受痛苦,已经钝化了身上的感官,压抑了心中的情绪,性爱、强奸,在这里早已模糊了界限。在一个表情木然的女人身上耸动着的,可能是她的丈夫,也可能是她的客人……
只要有黑麦面饼,这些对她来说没有区别。
他将那个看起来还不满十八的男孩从女人身上拉起来,揍了一拳,男孩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沈冲将男孩留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扔给女人,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
2011年,埃及的年轻人们用中国生产的山寨手机,在美国研发的Facebook上,呼吁群众游行,解决埃及社会的问题,标语是“一起来革命,反对酷刑、贫困、腐败与失业问题”。
沈冲路过一座比较宽大的帐篷,破布、塑料纸和瓦楞纸组成了这座花里胡哨的行宫,里面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这家的主人竟然拥有一台收音机。
十几个男女老少围在收音机旁仔细聆听,一个孩子六七岁的孩子坐在门口张望。
“埃及有一亿人口,却有96%的国土被黄沙覆盖。”
“青年占人口的五分之一,他们中的五分之一处于失业中,无所事事。”
“……一半的青年处于赤贫之中。”
“埃及有一千万赤贫的青年,他们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可以做任何事情。”
“廉价的手机……廉价的互联网……美国人拥有科技……中国人拥有工业……埃及比他们富有,我们拥有失业、饥饿、腐败、军阀、通胀,和超高的出生率。”
“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巨大的火山……随时爆炸……”
“大学生毕业月薪不足150人民币,但却已经是底层劳动者的六倍以上。”
2011年,1月25日,数百万人举行游行示威,推翻了统治长达三十年的穆巴拉克,不流血革命在十五天的游行后实现,全国沸腾鼓舞。
随即,埃及GDP增长率下降、外汇储备缩水、货币贬值、物价上升、失业率再次攀升、青年失业率无法统计……
比腐败政府更可怕的,是买办、投机的无能政府。
埃及再次爆发反政府游行,军方废辍总统穆尔西,他成了第一个民选总统、第一个被判死刑的总统。
军队最高领袖瑟鑫以96%的得票率成为第二位民选总统,举国哗然。
埃及多处发起游行,警察与游行队伍产生摩擦,导致多人死亡。
总统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网络管制、卫星电视监管、广播电台监控。
伊斯梅利亚、塞得港、亚历山大里亚等地发生暴乱。
军队出动镇压后,与反抗者发生巷战,有组织的抗议人员拖住了大部分军队。
随后,埃及首都开罗暴乱发生,电台、电视台、行政部门、报社、大使馆……所有政府机构全部遭受袭击,暴徒虐杀了所有抓住的政府雇员。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抵抗后,开罗警察总局被攻破,兵力空虚的军方宣布,政府撤出暴动的首都,将在重整之后重新解放,要求市民们忍受紧急状态,热爱自己的国家,不要与暴徒合作。
开罗****之后,各地的反抗组织暴动愈演愈烈,有的被军队镇压,有的则占领了城市。
军方能够维持现状不再失地已经纯属不易,收复开罗的计划遥遥无期。
政府现在仅控制着几座港口城市,依靠外国援助苦苦支撑,旁观着对军方城市久攻不下的反抗组织,开始因为信仰、利益和各种狗皮倒灶的事情,互相攻击。
那个六岁的小男孩看见了沈冲,他哥哥的吩咐是“看到黑衣服(警察)就喊”,沈冲穿着白衣服,男孩不再理会,继续摆弄地上的不知名昆虫。
收音机的声音渐行渐远,沈冲走上一条缓坡,这里的房屋从篷布、塑料盒纸板变成了土坯房,上面盖着一层莎草隔热。
这里原本是亚历山大里亚外的贫民区,但如今,在周遭的环境衬托下,这里简直舒适地像座皇宫。
贫民区居民的状态比坡下的难民区好上不少,只是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人们都坐在屋里发愣,看到沈冲这个外人后,眼神中充满警惕,有些还流露出仇恨的神色。男人们站出来,走到门口,注视着沈冲,当他走远后,那些人才退回到屋里。
刚开始沈冲有些迷惑,但当他看到某户人家房顶挂着繁杂华丽的十字架后,才恍然发觉,原来这里是科普特人的聚居地。
沈冲这些天为了方便行动,刻意蓄起了胡子,戴上了蓝色隐形眼镜,一袭宽松长袍,打扮得像个阿拉伯人。这固然方便了他在其他地方走动,但在此地却有些作死。
他在一个拐角处解下头巾,摘掉美瞳,藏在身上。
不远处有一座联排的土房,一明两暗总共三间,中间房子门口,破旧的遮阳棚下,随意地堆放着黑面饼、小商品和杂货,这是当地所剩不多的,还在营业的商店之一。
沈冲打量了几眼四周的景象,往店内走去。
埃及的房子四四方方,窗户狭小又开在高处,走进后感觉闷热的空气为之一凉。
沈冲的眼睛没有适应阴暗的环境,短暂地失去了视觉,听觉在此时意外的灵敏,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这时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以看见房间里屋的摇椅上,坐着一位白胡子老者,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
沈冲用磕磕巴巴的阿拉伯语说:“我没有恶意。”
“说英语,”老头道,“我可以听得懂。”
“我听别人说,你这里可以打卫星电话。”沈冲问。
“现在不行了,军队刚刚扫荡过一遍,收缴了所有的手机、录音机和电视。卫星车在外面到处乱转,我不会为外乡人冒这个险。”
“我可以给双倍的价钱。”
老头疑虑地上下打量着沈冲,眼睛里透露出狐疑的神色。
这时沈冲身后响起脚步声,沈冲瞥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跑进来,快步穿过房间,往另一间房内走去。
“站住!”老者大喝一声。
那个身影停在中央,瑟瑟发抖,她转向老者,低眉垂眼,沈冲觉得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接着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刚刚自己救下的女人吗?
“你的教养呢?”
“父亲。”女人你嗫喏着向老者行礼。
“向客人问好。”
女人转过身,当她看到沈冲的面庞时,她的眼里透露出震惊、恐惧和绝望的神情,几乎要颓软在地上,沈冲隐蔽地轻轻摆动右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女人强自振作,颤颤巍巍地向沈冲行礼,之后她征得了父亲的同意,缓缓退入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