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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覆呢。”
夏筱筱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院中轻声的响起,夹杂着那些哭闹的声音,不知是在问身后的夏萦夕,还是那阶梯之下的北宫煜。
“姐姐,这样可不像平时的你,”夏萦夕扫了一眼夏筱筱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害怕,也没有胆怯,她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的加重着,不由讥讽出声,“你这是太相信妹妹我不敢真的下手,还是太过相信皇上能护着你呢?”
“他怎么了。”
隔着那些光,夏筱筱并未理会夏萦夕的话,看到北宫煜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那些人手中的箭都在弦上,却不敢妄自对着这边。
夏萦夕低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时也看向了台阶之下的北宫煜,猜测着道,“听说,今日是爹爹同娘亲去庙上祈福的日子,这个时候,皇上的人应该已经往那边去了才是?”
饶是夏筱筱大致已经猜测到,但此时从夏萦夕嘴中听到,还是不免有些震惊,迟迟说不出话来。
“二十年前,年夫人从宫中侥幸逃了出来,却正巧遇上了夏覆救了其一命,若不是年夫人,夏覆当年怕是连个太子太傅也当不上,可,谁让养了一条狼呢,”夏萦夕一手将夏筱筱的双手扣在其身后,一手拿着的银针从未离开过,推着夏筱筱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阶梯,继续陈述的说着,“年夫人当年侍奉段锦云多年,宫中那唯一一副图腾便被年夫人在最关键的时候盗了去,夏覆知道了,便将年夫人娶为正妻子,可是谁知道,这都是他的一出戏呢,他亲手杀死了年夫人,将我带回了夏府,只因他需找一名纯阴女子的皮来绣上这一副残存的图腾罢了。”
听到这里,夏筱筱落到阶梯上的脚一下子踩了空,北宫煜眼见那银针就要刺进夏筱筱脖子中,心都快从嗓子眼掉了出来,身形刚有动作,夏萦夕已以极快的度将夏筱筱的身形稳了住,那银针便在夏筱筱脖子上划出了一长道血口子来。
“皇上若是再上前一步,嫔妾就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了。”这一针,夏萦夕已将针头都刺进去了几分,北宫煜看着那针头准确无误的刺在动脉的位置上,忙止住了那些刚有动作的人,低沉的怒道,“都给朕退下!”
“北宫煜,她说的,都是真的?”
脖子上传来的刺痛让夏筱筱不敢乱动,连说话都扯着那伤口。
院中都是火把的光亮,天上的那些大雪降落了下来,尚未落地便都被那些火把的高温给融化了去,北宫煜薄唇紧抿了起来,眉宇间的暴戾也逐渐散了出来,“夏覆与前朝余孽结姻,如今又同南溟国有所勾结,理应该诛。”
当年夏覆从年夫人手中得到那副图腾之时便动了杀心,却不想行动之前在一场宴会中被云姮识破了年夫人的身份,为夺云姮调查,便将那图腾不知寻了何人将那图腾之纹转到了夏萦夕身上,需得用秘制的清水才能使其浮现,那水,便是当初赫连池想泼到夏筱筱身上那个。
此事自然也是被云姮察觉了出来,但被夏覆误导成了那人便是夏筱筱,当年云姮与夏覆进行了一场交易,便是将夏筱筱召进宫去。
包括赫连池,当初想要的人,也不过是夏萦夕罢了。
“那我呢?”夏筱筱沙哑着嗓子低声的问道,“年夫人是我娘亲,她是前朝余孽,那我也是,皇上是不是也该连同我一起诛了?”
原来,这才是当初云姮召她入宫的原因,原来,这才是夏覆一直那般恨她不愿让她同北宫煜有牵扯的原因,原来,这才是北宫煜当初会娶她的原因,从头至尾,都不过是被夏覆骗了过去,她成了夏萦夕的替代品。
这些人的争斗,从来都不缺少牺牲品。
“说来也是,既然是要抄了整个夏府,那,姐姐自然也是夏府的人。”夏萦夕指尖的银针转动,看着北宫煜渐渐阴沉的眼神轻轻的笑出了声,“不如,嫔妾就替皇上动手如何?”
说着,她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夏筱筱一声闷哼,这才确切的感受到了夏萦夕的杀意。
“随在朕身边这么久,”不远处,北宫煜微眯起双眼,淡漠的嗓音缓缓的响起,“夏萦夕,你应该知道朕最讨厌被人威胁。”
夏萦夕手中的银针便真的一点点的扎入了血肉中,夏筱筱不知夏萦夕的手法怎么会如此娴熟,准确的找到了最疼的地方落了下去,若此时夏萦夕的手再拿着针从左到右划出一道来,夏筱筱想,今日她可能就真的死在这里了。
“威胁?”夏萦夕极好笑的出声,“北宫煜,既然你不给我一条活路,那我总得给自己寻条活路,”她的目光徒然凌厉起来,“让你的人都退开!”
她扣着夏筱筱的手一步一步的往那包围圈朝庭院外的方向去,北宫煜却只是阴沉着脸,不一语,那些人手中的弓箭见夏萦夕的动作又纷纷扬了起来,连营看了一眼身旁的北宫煜,提醒的道,“皇上,一旦她逃了出去,恐怕会惹来楚博远的觊觎……”
夏萦夕身上的图腾,如今北宫煜手上以有两副了,若再有夏萦夕身上,那此时不论是南溟国或者吴国都不可能在是他的对手,可是,北宫煜没想到她会将夏筱筱带到这里来。
夏萦夕一点点的看着北宫煜脸上的表情变化,又扫了一眼四周那些渐渐将包围圈缩小的官兵们,在夏筱筱耳边冷笑,“看来,皇上他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爱你。”
夏筱筱没有理会她说了些什么,只能被迫同她一路退到了夏府之外,“既然如此,你要挟我也没用,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也会去得到。”
“是么。”夏萦夕轻笑一声,语气充满自嘲,“所以说,姐姐向来是幸运的,姐姐什么都不用付出,他便为了你心甘情愿的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如今在姐姐眼中,他就成了这般不堪的人,你说要是他听到了,该有多伤心?”
“你什么意思?”
夏筱筱想扭头去看她,脖子上的刺痛又传了过来,因夏萦夕就在她身旁,二人之间的对话声也只有两人能听见,“云清香,除了会使人致幻之外,掺杂了蚀蛊绸的毒,中毒之人一旦与人欢好,毒性便会随之转移到那人身上,这,才是云清香唯一的解药。”
“姐姐不是一直觉得皇上政务繁忙吗,但是又可知道,每当姐姐几日不见他之时,正是毒之时?”
北宫煜双手负立在庭院中,那些人已被喝令退下,此时只能见到夏筱筱略有些苍白的脸色,他不知道夏萦夕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
夏萦夕极满意现在夏筱筱的表情,亦或,也极满意北宫煜那一副紧张的模样,这么多年,她时常在想,倘若当年夏覆选中的人不是她,而是夏筱筱的话,是否如今她同夏筱筱的位置就能调换过来,那图腾,她同样也是不稀罕的,从那个世界过来,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遇到夏筱筱,可是,注定这个人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姐姐,命运使然么?
正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夏萦夕吸引过去之时,谁也没注意到。
其一旁不远处的一小兵手中的弓箭已对准了夏萦夕的后背,长弓渐渐拉张开来。
“咻!”
“小夏儿!”
那凌厉的风声穿透了过来,夏筱筱尚未反应过来生了什么事,背后一道重力猛的击到了肩骨之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整个人就被扔了出去!
早在夏萦夕有所动作之时北宫煜脚尖已力,稳稳接住了空中夏筱筱的身形,夏萦夕已朝空中飞跃了去,“北宫煜,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夏筱筱才是那个真正阻拦你道路的人。”
夏萦夕击在夏筱筱背上那一掌用了十足的力,北宫煜抱着已奄奄一息的女人,视线被那一脸的鲜红染红了眼,沉声暴怒,“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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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萦夕终究还是逃了,后来夏筱筱才知道,夏萦夕原来一直是慕容倾涟的人,难怪慕容倾涟一直在提醒着她,却从不告诉夏筱筱到底是谁。
夏府一夜之间成了一片火海,夏覆同夏二夫人在半路被北宫煜的人劫持,当场毙命,全府上下几十号人,除了已逃走的夏萦夕,其余无一幸免。
当然,也得除去夏筱筱。
夏筱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算不上多震惊,也没有多同情,她与夏府之间的感情算不得多深,便是夏覆,曾经的那些事一幕幕的涌上心头,哪怕还剩最后的一点亲情,也在得知当年娘亲丧命于他手中之时,也彻底消散了去,北宫煜将当年年夫人的事压了下去,这件事一旦暴露出来,夏筱筱肯定也避免不了牵扯,只道夏覆同南溟国勾结一事也足以构成灭门的理由,夏筱筱则以年小入宫与夏府断了联系,才避免了株连。
但谁都知道,不过是个借口。
冬日快过去,那些地上堆积起来的雪色也渐渐融了,事后夏筱筱再没与北宫煜接近过,又搬回了暮锦阁中去,夏萦夕不在,当初的那些忌惮都散了去,夏筱筱想起那日夏萦夕在她耳边说起的话。
北宫煜身上染了云清香的毒。
哪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吗?
夏萦夕的事顿时在宫中传遍了去,原是宫外派进来的细作,被北宫煜现之后逃出了宫去,她武功再高,到底也抵不过北宫煜这戒备森严的皇宫,所以才想着将夏筱筱也往宫外带,一来出了宫她逃走的几率大了不少,二来,有夏筱筱成为她手中的人质。
夏筱筱那日受的伤并不算多严重,夏萦夕到底是没有真正打算杀了她,不知是忌惮北宫煜,还是念及与夏筱筱之间的旧情,彼时夏筱筱身子刚痊愈,无意间散着步不经意间来到了希宜宫外。
夏萦夕,不论是真的想要杀她,还是这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夏筱筱知道,也许曾有过那么一段时日,她是真的有将自己当做她姐姐的,哪怕她从小就对她不好,太过无力,所以现在连怨恨都怨恨不起来,她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去怨恨。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道轻微的叹息声从身后响起,夏筱筱回过头来,叶秋雨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一颗枯萎了的大树下,一双眼落在那希宜宫的牌匾之上,旋即又落到了夏筱筱的身上。
夏筱筱抿唇,并未说话,叶秋雨便迈着步子朝她缓缓走了过来,因身上披着斗篷,绒毛的帽子盖着,掩去了大半张脸。
她听说,叶家军,叶秋雨的哥哥叶子安这次像是也在战场上受了不轻的伤,若是北宫煜再不派兵过去,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先是被舒长画算计入了冷宫,如今丧父,兄长也正是四面楚歌的处境,这个有段时间不见的女人,眉眼中的所有情绪像是一下子都被沉淀了下来。
希宜宫中此时已经被贴上了封条,有关希宜宫的一切人事都被北宫煜遣了去。
此时在这里的也只有她们二人和随身跟着的几名宫婢,叶秋雨停在夏筱筱面前,再没了当初的嚣张跋扈和不屑,缓缓的出声,“现在这后宫三千人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最后走上他心尖的人竟然会是你。”她看着夏筱筱,自嘲的出声,“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应该是你。”
夏筱筱没说话,只静静的听着,不由拧了眉。
叶秋雨越过她,看着她身后夏萦夕出了事之后就变得萧条的希宜宫,往事一一回想了起来,“咱们当初在辰霄宫中的那么多年来,他可以对千万个女人好,也可以宠他宫中那么多的女人,却从来不肯对你好一点,那时候想想,皆以为是不放在心上,从未在意过,如今回想起来,怕不是不愿,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罢了。”
是了,从夏筱筱入宫起的一刻起她便是不同的,从舒长画到夏萦夕,他稍有点好感的都可以宠上天去,纵她们依她们,便是她当年,也曾被北宫煜宠爱过一段时日,可是,只有夏筱筱,那三年中他从未碰过,只因知道,有些东西,有些人,一碰成瘾,正如此时的北宫煜。
可是,他再防着,终究是防不住自己的一颗心。
“一个拥有天下的男人可以给一个女人的至宠是什么?”叶秋雨微抬了头,望着天边无尽的白色,像是在问夏筱筱,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赐她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千金为买她展颜一笑?亦或是千万日夜只独宠她一人?”
叶秋雨想,不过如此,什么事至宠,在看到北宫煜对夏筱筱,她才明白真正的至宠是什么,不过是三千佳丽唯爱她一人,不过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决绝,不过是倾尽天下只为随她一生,为了夏筱筱,北宫煜什么都不要了,权利,金钱,包括他自己的命他都能交给夏筱筱,她叶秋雨再不甘再不屑,还能拿什么来跟她争?
夏萦夕身上是北宫煜那般想要的东西,却只因她的存在可能威胁到夏筱筱,他什么都不要了,放在身边那么久的一颗棋子也终究舍得抛了出去。
回到暮锦阁之后,夏筱筱一遍遍的回想着叶秋雨对她说的话。
若是时间再往前点,若没生夏萦夕和夏府上的这些事,夏筱筱想,她一定觉得,事实好像真的如叶秋雨所说的那样。
夏筱筱坐在暮锦阁外的那小秋千上,身上披了件貂毛斗篷,望着那天边蔓延上的一丝彩霞。
她曾经以为,夏覆只是不爱她,但看得出来应该是喜欢着夏萦夕的,可是当她看到夏萦夕身上的那些东西时,才现原来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自以为罢了,为的,也不过是那一副图腾。
【总有一天,夏筱筱才是那个真正阻拦你道路的人。】
从第一次出现那些幻觉,出现那些梦境,夏筱筱都隐约记不得有多久了,原来那个人,一直都是夏萦夕。
夏筱筱从胸前拿出了那副残破得不像样子的破布来,看上去不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残布,“清月,去屋中将小火盆拿出来。”
清月听了从屋中拿了燃得正旺的火盆端出来,冬将过风依然大,夏筱筱遣退了众人,院内很快便只剩她一人,偶尔有大风刮过将火势吹小了一点,连脸颊都被吹得生疼。
她从不信,仅凭这东西。
夏筱筱两脚尖落在地上,随手便将那布扔进了火盆之中,火舌一下子就蜂涌而上,将整张残破的图纸都淹没了去,夏筱筱静静的望着,哪怕是从第一眼见到之时便知道这东西不被火所化,但当再这样看着,还是有些惊讶,但也不过一瞬,甚至是厌恶的,疲倦的,连看也不想看了,她是恨不得这火能真将这图腾给烧化了去。
这般想着,脚便轻蹬着地面在秋千上轻晃起来,莫祁泽铱,北宫成彦段锦云,夏覆夏萦夕,到了最后,谁能得到那东西呢。
夏筱筱只觉一种深深的疲倦从身到心都弥漫着,什么江山,什么天下,什么长生,她都不想要,从头到尾,她只想着自己过着小幸小福的日子,这样的梦,从来没有变过,曾经同季小二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中,觉得他们只缺了银子,有了银子便能去自己梦想中的江湖了,可是,从夏覆将她送入宫之后,她觉得离目标远了些,但也还好,只要出了宫,没银子她也可以去她的江湖,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一直觉得不算远的江湖,已经渐渐离她远去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过去江湖闯荡的事了。
是爱上了北宫煜之后吗?
院中无人,夏筱筱望着天不知沉思了多久,正当出神之时,面前突然有阵白烟袅袅往上升起,因火盆就在她脚边,她下意识的就看了去。
夏筱筱这一看立即就瞪大了双眼,之间那袅袅升起的白雾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中不断蠕动变化着,夏筱筱当即就从秋千上摔了下来!
火盆之中,有淡淡的金光从中散了出来,直到夏筱筱靠近了些才看清,火盆中那幼小蠕动着的东西,竟就似那浴血的凤凰……
“娘娘您没事吧!”
清月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从院外跑了进来,这东西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被谁看去的,她竟就忘了那图腾就躺在火盆之中,直接伸手就将其从火盆中捡了起来,飞快的塞到了袖中。
动作快到清月也没现异样,从角度原因只以为夏筱筱是捡起了掉在雪地中的什么东西,夏筱筱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毫无伤的手掌。
什么感觉也没有,从伸进火盆的一瞬,别说炙热,甚至是有股散着的冰凉从掌心传来。
“没……没事……你先下去……”夏筱筱极力的隐藏着自己此时震惊不已的情绪,清月虽看出了夏筱筱此时脸色并不怎么好,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便又退了下去。
知道待人真正消失在了视线所及之处,夏筱筱提着裙角就往暮锦阁中去,将门死死的关了起来,这次啊颤抖着手将图腾又从袖中拿了出来。
冰凉的,若说刚才是她动作太快而导致的幻觉,那现在这图腾在手中真实的触感绝对就不是幻觉。
她不信的,神佛之论,谣言传说,哪怕从始至终每个人都在对她说着这图腾的不寻常之处,她也从来不信,可是,刚才那一幕又如何解释?
暮锦阁内布置了几鼎青铜鼎,夏筱筱颤抖犹豫着,再次又将手中的图腾扔到了火鼎之中,然而这一次那画布却只是在火舌中一点一点的被灼烧着,没有损坏,但也什么都没有再出现。
夏筱筱从未想过,也许那些传言都是真,也许这世上真的有那些能让世人趋之若鹜的权利长生,夏筱筱手边正端整的放着那些装饰的花瓶,她的手探到上面,颤抖着手,用力的就将那花瓶狠狠的往青铜鼎中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