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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内容开始--> 三公子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他的讽刺之意,终究话不投机,当下忙忙道:“我还约了朋友,先走了,大哥,你慢慢逛!千万别累着了!”说罢对灵越含情一笑,翩然而去。
那与二公子极为相似的背影,倒也有几分风流潇洒。
灵越注视着他的身影隐入花丛之中,“二公子和三公子一母同胞,性情倒是千差万别。”
“我二弟自幼聪明能干,自从我缠绵病榻,父亲便将许多事务交给二弟打理,他都做得井井有条,深得父亲信任。三弟性子跳脱,喜爱结交玩耍,但他嘴巴乖巧伶俐,很会讨父亲欢心。平常惹些事来,父亲也不怪罪。”
“那四公子和二小姐呢?”灵越想起那天宴会上,沈万山托起了两个小孩,一个七八岁,一个五六岁,都是稚气未脱。
“那是兰姨娘生的,他们年纪还小,尚未定性。”
灵越想起了那日在厅堂之上看花入神的窈窕背影。说起来,那兰姨娘虽然已两个孩子的娘,看上去却十分年轻,年龄大约跟庭玉年纪相仿。余下的几个姨娘,也是一个赛一个年轻,只是未有生育,满堂的衣香鬓影,莺声笑语,叫人晃花了眼睛。
这大宅门里绕来绕去的,皆是恩怨。她忙转开话题,语调轻快,“哥哥,你小时候最喜欢去哪儿玩? 我好想看看!”
他的眼睛慢慢漾起明朗的笑意,“那个地方啊……我带你去!”
顺着游廊几转,穿过一个月门,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十分广阔的湖面,大片如盖的荷叶在风中前后起伏地翻转,翠华流转,紧闭的绿色花苞,高高低低,立于水上,尚需一些时日才能全然盛开。
远远望去,一座九孔石桥,翩然坐落于湖面,中间岔出一条曲曲折折的廊桥,直通湖心的八角小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里是原先泸州名士白宗先的旧居,据说湖心小亭名为蒹葭亭,是为他所爱恋的女子所建。父亲当年兴建沈府的时候一并买下,并未改动。”沈庭玉望着湖心翩然若飞的亭子,慢慢说道。
“这湖其实跟镜湖相连的吧?”灵越忽然心中一动。
“是的,沈府在镜湖西郊,这湖其实是镜湖的一部分,不过如今隔离开来,纳入沈府,成为了内湖。”
灵越不禁恻然,心想沈家府邸占地如此之广,夜夜游廊红灯高悬,一年的灯油钱怕也比得上泸州普通百姓家十年的收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沈家家产恐怕毫不夸张。
她跟在沈庭玉后面绕着荷花池旁的游廊,渐渐到了一座高台之下,细密的台阶,如同通天一般,消失在顶端。
“这里原来是一座小山,父亲以此为台,建了一座高楼,我们上去看看……”
灵越望着那通天的台阶,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这太高了,这么多台阶爬上去,哥哥会不会太累了?”
“不要紧的,我慢慢走……一晃十多年没来过了。”他仰头望着最高处,那里微微露出一个朱红色的楼尖。
等到灵越终于爬上高台,沿着曲折旋进的楼梯气喘吁吁地爬上小楼的顶端,她不禁发出一声感叹,“好高啊!”
她站的位置,大概是沈府最高的地方了。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可惜现在是白天,若是夜晚,站在这楼上,说不定真的能摘到满天星辰呢!”她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略略惋惜。
“这座楼,正是取自李白的诗,名唤摘星楼。”沈庭玉坐了下来,只觉心头狂跳如鼓,两腿虚软,但是看到灵越那兴奋不已的脸,觉得所有的疲惫顿消。
这座小楼高约数丈,共有七层,方才灵越站在楼下,只觉整个瘦高的楼犹如春笋一般高高挺立在石台之上。及至楼上,楼内果然逼仄,居中不过放着一张圆桌,三四张圆凳而已。四面皆是开阔的窗户,挂着白色的纱幔,平日里定然人迹罕至,桌子上已然积了一层灰。
灵越俯首望去,整个沈府尽收眼底。近处不远是刚才游玩过的园林,穿过游廊一路蜿蜒向东是一处幽深的院落,隐约可见正在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游廊的另一头逐渐开阔,却是沈府的春熙堂,也掩映在一片花红柳绿当中,隐见数角飞檐。她转过身去,往南窗张望,笑道:“看到我们住的香浮居了!那穿着红裙子的坐在藤架下的不是果儿么?咦,珍珠往园子里来了!”
“原来你小时候这么调皮,喜欢在这里玩啊!”灵越发出一声感叹。
灵越眸色闪动,忽然微笑看向沈庭玉,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庭玉倚着绮窗,扬起双眉。
“你小时候待在这里,就是喜欢看大家都在做什么吧。”
在这里,偌大的沈府收于眼底,似乎没有秘密可以藏身。
沈庭玉勾起唇角,不置可否。
灵越仰起头来,瓦蓝瓦蓝的天空一丝儿白云也无,犹如一块洗净的蓝宝石,触手可及。
风儿在耳边轻轻拂过,轻柔和暖,令人忘记了一切的烦恼。她也开始喜欢这里了。
“这个地方要爬数百个台阶,又要爬上七层楼,平日里那些姨娘丫鬟婆子很少来,算是沈府里的清静之地。”他望着脚下的沈府,花红柳绿之中露出锦绣雕梁,说不出的繁华富贵。他想起凌乱不堪的少年时,曾有多少次探身窗外,差一点就纵身跃下。
二人顺着排排白玉栏杆拾阶而下。沈庭玉不停地提醒脚下小心,灵越笑着说,“看你叨叨的样子,倒像珍珠了!”
沈庭玉温和笑笑,“这里过于陡峭了,一个失足摔死也未可知。还是小心为好。”
灵越听了,回望着脚下不断延伸的台阶尽头,不知为何背脊之上爬上一丝丝寒意。
这日一早,灵越立在中庭看着月白色的栀子花,正自发呆,忽然听到“吱呀”一声,珍珠推门而出,手中拿着一个白色托盘,缓缓从廊下走过来。
“珍珠,你拿的是什么?”她好奇地凑过去。
珍珠停下脚步,笑着将托盘给她看。
原来里面放着几套新衣,叠得整整齐齐。灵越随意取出一套展开一看,却是上好云锦做的礼服,金线绣的团花,隐隐光泽流动,十分华贵。她又打开其他的衣服,原来是松江三棱布做的中衣和小衣,光白如银,手工精美。
“这些都是公子的衣服么?”
“今日新姨娘进门,晚上有晚宴,夫人刚才打发人来,特意要公子们都出席。这是我为公子备下的。不过我料想公子也不会穿的。”珍珠有些怅然。
这些衣服的针脚绵密工整,绣花更是生动。灵越不觉赞叹,“这都是你做的么?手艺太好了!”
珍珠羞涩地点点头,小女儿情态十分动人,“公子的衣物平日里都是我和果儿做的,他不穿外面针线房里的衣服。”
“珍珠,谁要娶到你,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灵越脱口而出。珍珠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眼睛里闪过一丝娇羞,还有不易察觉的决然。她垂着眼眸,轻轻说,“我是不会嫁人离开我家公子的。”
晚上,沈庭玉果然托言身体不适,不愿出席晚宴。他既不去,灵越也不好独自前去。她坐在院中,隐隐的丝竹之音,在夜风之中流转,似有似无地落入耳中,一时犹如猫爪挠心,坐立不安十分想看看那传说中的柳姑娘。
第二天天气燥热异常,直到太阳西下,空气中那种令人烦躁的热浪才渐渐散开,略有一丝清凉。
沈庭玉刚刚服下汤药,只觉得满嘴发苦,腹中满胀。灵越便说,“哥哥这样终日坐在书斋之中,极少活动,难免气血凝滞,如果每天在园子中走一圈,经脉活动开,必定会神清气爽。”
他向来喜静不喜动,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些道理,便站起来,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我看了半天的书,也有些闷了。那就听你的,出去走一走。”
“等等!”她突然说着,慢慢凑了过来,含着笑意的眼睛近在咫尺,长而黑的睫毛如同蝶般轻轻颤动,几乎令他窒息,他的心不安地跳动起来,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她停下来,露出喜笑颜开的神情,“好了,擦掉了!”
他微微一怔,她举起手中的丝帕,原来他嘴角有一处乌黑的药渍,她方才一眼瞥见,顺手替他擦了。
沈庭玉的心这才落定,他苍白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阵淡淡的红色。
“哥哥,你怎么了? 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灵越见他面色忽而潮红,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望着她五月晴空般明净的眼睛,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一丝羞惭,“没什么,走吧!”他若无其事地说,可是曾经沉寂的心里,有什么鲜活了,萌动着,破土欲出。
两个人刚转到香浮居,才走到游廊假山边上,就听到山石之后传来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