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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曾说过,镜朝风气十分开放,不管是白日还是晚上,出游逛街的仕女比比皆是,泉瞳玥在家风甚严的怀府里,这样单独与男子出门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极限也就是跟表哥两个一同出门。
泉瞳玥是第二次来这紫东阁,第一次已经两年以前了。
刘偲牵着泉瞳玥缓缓往前走着,穿过了彩帛门楼之后,来到一栋三层大楼前。
原来这两年里,紫东阁又有扩建,曾经的三层楼显然已经满足不了蜂拥而至的饕餮食客,因此在这三层楼的临近,还扩建了四座三层大楼。
如今这五座楼相互之间,架设着装有护栏的凌空飞桥,彼此连接起来,有的飞桥盖有避风挡雨的屋顶,可观看十里御街的街景,有的则是露天飞桥。
楼前大门前正中的梯檐上,饰有花鸟,檐下垂着流苏,门上牌匾书着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紫东阁”,正是刘偲他爹刘富贵所写。
泉瞳玥见到这宏伟巍峨的几栋楼,有些惊愣:“子倾,这里是紫东阁?怎地瞧着和以前不太同了?”
刘偲笑了笑,没说话,牵着她往廊厅里走,大约走了百十来步,视野便开阔了起来:除了大厅之外,回廊左右各有一个天井,旁设无数隔间,提供给不想被人打扰的客人们用餐。
这紫东阁里的小二,那都是极有眼色的人,见是刘偲来了,赶忙诚惶诚恐地迎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打躬作揖。刘偲却只是摆摆手,表示不需要他,随即拉着泉瞳玥,抬脚往二楼走。
二楼的每个雅间的门口,都挂着珠帘子,门上方则挂着绣匾,匾上书的名字也不尽相同,比如刘偲带泉瞳玥去的清莲间,门口不光刻了字,还挂着一盏莲花造型的灯,这雅间里的摆设自然也是别有致趣。
先前也说过,这永乐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谁也越不过这紫东阁。不然这头一份的酒楼也不会扩建的这样利害。
却说这紫东阁里极上乘的菜肴,精细可口的连在皇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镜仟帝,也难以忘怀,时不时地还穿着便服,拖家带口地登门品尝。
小二先是端了一个朱漆描金绘牡丹的攒盒上来,打开一看,六棱格子里头,分别摆满了旋炒银杏、糖渍栗子、蜜汁樱桃、沙苑榅桲,玉荷包荔枝,香乳小丸儿,都是些既新鲜又十分可吃的东西。
泉瞳玥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盯着这攒盒,就有些挪不开眼了。
那刘偲倒是可恨,当着她的面儿就把盖子给关上了,泉瞳玥嗔了他一眼:“你叫人端上来,却不许我吃,又是要怎么呢?”
刘偲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泉瞳玥的俏鼻,低低地笑了起来:“你那猫崽子似的胃口,若是吃了这些,一会儿该吃不下正餐了,这些个零嘴儿,是待会给你在路上吃的。”
泉瞳玥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也就不再打那攒盒的主意了。
不多时,跑堂的小二又秀了一把手艺,只见他左手和右臂上都托着摞到三、四层的碗碟,晃晃悠悠地朝雅间走来。
原来他端上来的是一整套擦地蹭亮的银质壶、杯、盘盏,果菜碟子,水菜碗等等,细细看去,这些器具都是最精最洁的,小二拿了布巾子又擦了两擦,这才熟练又麻利地按照顺序,一一摆在两人的面前。
将将摆好后,菜品就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了,泉瞳玥不着痕迹地数了数,先是上了一轮,金乳酥、水晶龙凤糕、玉露团,羊乳羹。
再来便是主菜了:紫苏鱼,莲花鸭签,虚汁垂丝入炉炙羊,葱泼兔,二色腰子,玉棋绿葵菜,香烤鹿筋和鹿脯两吃,这其中,还有一道泉瞳玥从未见过的菜品——烤驴鬃驼峰。
刘偲细细地给她讲解:却说这烤驼峰,是从西域传来的一道菜,在烤前,将驼峰切成薄片,再加以各种香辣作料,烤熟后味道鲜美,口齿留香。
这样一大桌子的菜,只怕要七八个人才能吃的完,泉瞳玥暗暗思忖着。
期间,刘偲自个儿没用多少菜,全是半哄半骗地喂给泉瞳玥,她口味偏淡,虽吃不得辣,却因着这菜美味可口,而比平时胃口好了些。尤其是那驼峰肉薄片,她还忍着辣味儿多用了两箸。
这下可好,一张樱桃小口被辣的红艳艳不说,一双动人明眸也氤氲出了水光。
刘偲垂头看过来,却见身侧挨着的小人儿面色薄红,鼻翼翁动,连连抽气,樱唇微微张开,小手儿放在唇边快速扇着,十分娇憨可人。
他见她辣成这样,不由得将佳人一把搂在怀里笑道:“小馋猫,明明吃不得辣,还要贪嘴,你不会放在水碗里沾一沾,去了辣味儿再吃吗?”
话音刚落,也不等怀中人儿作何反应,刘偲俯身就吻了上去,他撬开了她的小嘴儿,一条游龙长驱直入,在她的檀口里好一番肆虐。
泉瞳玥被这魔星亲的浑身乏力,头晕目眩,末了,只能气喘吁吁地软倒在他怀里。
待平静了片刻,泉瞳玥恨恨地推了刘偲一把:“吃饭就吃饭,做什么动手动脚?”
刘偲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砸吧了下薄唇似在回味道:“冤枉啊!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你是不知道……亲嘴儿可是最快速解辣的法子,不信你看,亲完了之后可还觉得辣?”
泉瞳玥这才发觉,口腔里的确是不如先前那样火辣辣的了,只是这祛辣的法子也实在是太羞人了……
自打认识了这魔星之后,她的脸皮也变得越发厚起来了……泉瞳玥有些麻木地思忖着。
刘偲又哄又亲地将泉瞳玥搂在怀里,细心体贴地喂着她,泉瞳玥拒绝不得,也就由着他去了。
虽然刘偲是有心多喂她一些吃食,奈何泉瞳玥本就食量小,只吃了几筷子菜并一块水晶龙凤糕,也就停了口。
刘偲见泉瞳玥吃的少,连忙哄劝道:“好玥儿,你再吃点儿吧,本就是纸片儿一般的人物,这吃饭还是一粒一粒在数着吃,我抱着你的时候,身子轻地跟羽毛似的,根本没得什么重量,我都不敢使一点劲儿,生怕勒疼了你。”
“我是真的吃不下了,和平时比起来,今日吃得算多的了。”泉瞳玥推着刘偲,连连摇头道。
她说的倒是实话,有的时候,她甚至连一小碗饭最顶上的一层米都还没吃完,就停筷子了。
刘偲闻言,又拿了个浅口小银碗,盛了半碗羊乳羹递到泉瞳玥的嘴边,耐心地哄道:“若是实在吃不下,好歹喝点儿乳羹吧,这乳羹紫东阁做的不错,一点儿膻味都没有。你若是能多喝两口,我下回就带你去龙津桥南边的夜市街吃小吃去。”
泉瞳玥听到那龙津桥南边的夜市街,双眼就放出光来,她长成这样大,还从未去过那儿,自然十分好奇。
刘偲见她意动,自是趁热打铁的将乳羹又喂到她唇边。泉瞳玥拗不过这魔星,若是不喝,又怕他塞些其他吃食给她,于是乖顺地就着他的手,啜了一小口,哪知这羊乳羹的确做的很好,香浓丝滑不说,还带着一点儿甜味,十分可口,她舔了舔樱唇,又喝了两口。
刘偲一直注视着她喝乳羹的模样,点漆似的鹰眸蓦地变得深邃起来……
“这乳羹喝着口感很好,可惜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泉瞳玥推开刘偲递过来的勺子,仰起头,有些遗憾地道。
“当真好喝?那让我也尝一尝……”刘偲说着,趁她不备,就低头覆上了那渴望已久的樱唇,他含着她的唇舌,狠狠地吸吮了一番,好半响后才放开她,低低一笑:“嗯,滋味的确是不错……”
泉瞳玥拿这魔星没辙,少不得被他得逞了,刘偲将她按在怀里,好好儿怜爱了一番,方才罢手。
刘偲放开了她之后,这才开始吃着桌上已经微凉的饭菜,先前只顾着喂泉瞳玥了,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吃的,虽然刘偲吃菜的样子,看着也还斯文有礼,只是他这吃饭的速度与食量,倒是令人开了眼界,末了,那七、八人份的饭菜,愣是被他打扫的几乎不剩下些什么了。
这一顿饭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出了雅间,餍足之后的刘偲,嘴角还噙着一丝笑,那春风得意的模样,十分欠打。
刘偲怕泉瞳玥积食,两人慢慢地在御街上走了一段路,这才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行去。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泉瞳玥还惦记着刘偲先前说的夜市街,少不得又问了起来。
实际上那地方她也听书院里的姑娘们提起过,却是从来没去过的。而小姑娘对于自己没去过的地方,总是有些好奇的,且听说那里有许许多多可吃的东西,就越发想着要去见识一下了。
刘偲为了勾着她,自然也是要说些著名的小吃,什么夏日夜里,那夜市巷子里摆些沙糖冰雪冷丸子,荔枝膏,沙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酥酪香糖冰碗,等爽口的吃食出来卖。
到了秋日夜里,则是卖蜜煎雕花,甜枣奶酥,枣泥栗子糕,豆沙团子。冬、春日夜里,卖热腾腾的滴酥水晶鲙,紫苏膏,留仙羹,熟兔肉。且每一样小吃的价钱都不超过十二文。
泉瞳玥虽然吃的很饱,却仍是一脸向往地盯着刘偲,他翘起嘴角,啄了啄她的樱唇,他哪会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
刘偲捏了捏泉瞳玥的小脸道:“有机会自会带你去的。哎,先前怎么没发现,原来我的玥儿,还真是只馋猫儿。”
两人又歪缠了一阵子,马车终于是行到南郊了,刘偲将泉瞳玥抱下马车,不远处那古老的矮层建筑,就是月老祠了。
抬眼望去,月老祠一侧有两棵耸立百年的苍天大树,大树根部的位置分别摆有小壁龛,里头摆着香烛、果子、插香用的炉子。
最吸人目光的,还是那树干上绑着的千千万万个红绸,刘偲拉着泉瞳玥凑近看了,那红绸下边系着宝牒,上面写的都是些祝愿美好的话语。
“我也去拿两个宝牒和红绸来,你站在这儿不要走开了。”刘偲又替泉瞳玥理了理幕篱,见捂得严实,这才放心地转身往月老祠走了。
他才将将走了几步,却见不远处有一道极为熟悉的黑色影子,刘偲蹙了蹙眉头,抬脚追了上去。
这边泉瞳玥正站在树下看着宝牒上的文字,却见一名二十五六上下的男子朝她行来。
只见他:身着银线绣日月纹朱色对襟、阔袖便常服,英挺的剑眉之下是一双能够透析人心的深邃眸子,高挺的鼻梁下,是棱角分明的薄唇。那略微上翘的嘴角,好似随时都保持着温和笑意。
这般品貌,端的是剑眉朗目,挺鼻薄唇,身如玉树,器宇不凡,除开那沉稳雍容的气质之外,此男子的面容与刘偲有五、六分相似。
他面上泛着浅浅笑意,朝着泉瞳玥略略颔首。
泉瞳玥惯是个不会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她也礼貌性地弯了弯身子之后,便垂首静静地立在一旁等着刘偲。
那男子端详了她半响,却是开口说道:“姑娘可知为何人们都爱在这两棵大树上绑红绸许愿?”
泉瞳玥虽然听得个真切,却也不答话,然而这男子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自顾自地说起来:
却说百年以前,这月老祠附近的村子里,有一对互相恋慕的年轻男女。男子长到十八岁时,朝廷派人来村子募兵去镜北打仗,离别在即,两人趁夜偷偷儿来到这月老祠旁的树下,互定终身。
男子参军走后,女子每日都来到树下,在树干上缠上一条绸布,在心里默默地许下“让他平安归来”的愿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那村子里的人经过碰见,都会好奇地问上一句:“你今日又许了什么愿?”
那女子只是笑了笑,垂首不语。
五年时间转瞬而过,朝廷传来好消息,镜北的战争结束了,然而女子翘首期盼的男子,却没有回来村子。
彼时,树上已经缠满了布条,绿色的树叶儿与红彤彤的绸布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目。女子泪流满面地望着这一树的绸布,心里犹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又过了五年,男子依旧没有消息,村子里头对于他的说法各异,有的说他立了军功,留在北城里享福,有的说他在战争中受了严重的伤,不想回来连累女子,默默地客居他乡,更多的说法是,男子战死沙场,再无法回来……
女子的父母劝她不要再等,找户老实人家嫁了,消息放出去后,附近的村镇,陆续有人上门提亲,可痴心的女子都一一拒绝了,在漫长的等待与思念中,女子日渐憔悴,亲人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女子依旧每天去月老祠的树下,痴心不改地缠上一条绸布。
终于有一天,父母替女子决定了一户人家,这一次,女子并没有反抗,她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树下,目光沉静地望着镜北的方向。
转眼间就到了婚礼当天,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来到了女子家,却遍寻不着新娘子。
大家四散去找,终于见到一名穿着鲜艳喜服的女子,静静地躺在绑满了红绸的树下,面上带着一丝微笑,双眸紧闭,她永远地睡了过去。
说到这里,那男子深邃的眸子,牢牢地盯着泉瞳玥,颇有深意地道:“久而久之,附近的年轻男女,都喜欢在这两棵大树上绑红绸,然后在宝牒上写上自己与心仪的人名,他们虔诚的祈祷,彼此能够相守终老。”
泉瞳玥不知为何,心里蓦地涌现了伤感,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干涩,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男子见她沉默,却也不再多言,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树下。
不多时,刘偲疾步而回,他见玥儿旁边竟然站了一名身形熟悉的男子,心中一紧,赶忙施展了轻功回到树下,其后神情戒备地一把将泉瞳玥拉进怀里。
男子见是刘偲,也不回避,却是嗤笑一声道:“阿偲将她护的严严实实的,可见十分爱重。”
刘偲一见到这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厮不好好儿在皇宫里政务,倒是跑来凑他的热闹!
原来此男子正是镜仟帝旈戚,而先前将刘偲引开的黑影,则是刚刚册封的镜北王殿下,旈臣。刘偲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其实在他心里,早就已经将旈戚与旈臣两兄弟骂了个通遍。
他先前还在纳闷,旈戚这厮怎地如此好说话,竟然还好心替他出主意,原来却是都在这儿等着他呢。
旈戚见这魔星面皮发黑,似要发作,赶忙扬声喊道:“阿偲,怎地也不介绍一下你身旁这位姑娘?”
“……”介绍个锤子介绍!
刘偲被他这招先发制人给气的仰倒,却又顾忌泉瞳玥在场,发作不得,只好低头对只到他肩膀高的泉瞳玥解释道:“这人是我堂哥,不过他脑子不太好使,常常会犯癫病,你大可不必理会他。”
旈戚见自家兄弟如此抹黑他,有些好笑地对刘偲说道:“还真是个过河拆桥的,这月老祠还是我告诉你的地方,阿偲,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你算是哪门子恩人?我老爹都到不惑之年了,仍在努力攒钱,还不就是为了你这厮!刘偲在心中暗骂道。
他可没心思应付旈戚,只拉起泉瞳玥,头也不回地就往月老祠里走,末了,还以密吟诀对旈戚道:“你再啰嗦半句,当心我拆了你的御书房。”
旈戚笑眯眯地目送着那两个人进了月老祠,然后撇头对站在不远处的旈臣道:“连阿偲那棒槌都找到心上人了,真令人匪夷所思!你们见到他着紧那玥儿的模样没?啧啧,还真是……”
“我见阿偲这个样子,护玥儿护的紧,只怕去镜北的计划还要调整一番。”又有一道清朗之声从树后响起,待人慢慢走出来,正是一袭月白色长衫,面冠如玉,气质高华,原来是覃舟。
“此去镜北,有他无他都一样,我须得尽快过去。”面覆玄铁的男子,则是旈臣,他身着墨色武服,平静无波地说道。
如今镜北虽然有阮如虹镇守,然而近日北边冰封国频有动作,隐隐有起兵的势头,等日光海峡冰封期一到,只怕日光城又有一番恶战。
“这镜北我是一定要跟去的,左右松竹书院也就那点子事儿,辞了便也辞了。”覃舟嘴角翘起一丝笑,他不像阿偲,反正身边没个牵挂,轻重缓急还是十分拎得清的。
“……还是早些儿走吧,我怕阿偲那魔星恼了我们,事后清算可就不好了。”旈戚与刘偲相处的最久,这厮犯起浑来,十分令人脑仁疼,当年在清峰雪山上,旈戚没少替他这位堂弟善后。
而今日撺掇旈臣与覃舟一道来凑热闹的人,却正是他,刘偲这魔星可不会因为他身份尊贵就不揍人,早些儿身退才是明智之举,旈戚暗暗思忖着。
几人也就说了小一会儿的话,便各自散去了。
而月老祠里,刘偲却正因为闲杂人等太多,而阴沉着一张脸。一无所知的泉瞳玥见他面色不好,这才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这是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