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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魔王大人,你疯了吗?!”帕洛斯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接受,但请你耐心地听完我的解释。”蕾米亚抬起脸来,深红色的眼睛看着帕洛斯,“你确实是我族的王,几十年前,在一场与神族的战斗中,你为了保全魔族的主力,不仅身受重伤,还中了一个几乎无解的咒术,那种恶毒的咒术会慢慢蚕食你的灵魂,我们当时束手无策,只能用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办法,把你的躯体封印起来慢慢修复,将你的灵魂送到这个世界,安放在有魔族血统的人类身上寄养。”
“还有这样的事?那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帕洛斯一个字都不信。
“你的灵魂当时受创得很厉害,已经无法保留住自己的记忆,所以现在的你只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但我可以看到镌刻在你灵魂深处的印记。”蕾米亚面无表情,但十分确信地说,“你就是我们的王,我们一次次地冒险穿越裂隙,就是为了找到你,让你得以重新君临天下。”
“真是莫名其妙!”帕洛斯的视线四下游走着,寻找着周围不协调的地方,“这一定是个幻术,你又是某种想要欺骗我的虚空生物吧,就像那个梦魇之主一样。”
“你现在不相信我也情有可原。”蕾米亚一点都没有气馁,依然用平静到不带情绪的语调说,“我不会马上逼迫你接受现实,你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好,时空的裂隙已经开启,你的灵魂和你真正的躯体之间终究会产生感应,你会慢慢回想起那些不属于人类的记忆,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应该怎么做了,时间不多了,我得……”
“慢着!”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在帕洛斯的脑中冒了出来,“……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个地方?”
“你想起来了吗?你是来过这里,为了给我族打开一条通往这个世界的道路,你把灵魂附着在另外一个魔族后裔的身上,忍辱负重在这里蛰伏了好几年,虽然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了,但正是因为你来过这个世界,我们才能在你的灵魂被腐蚀的时候想到用这个办法来挽救你。”
后面的话帕洛斯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你说……那个人……是我?!”
“抱歉,裂隙撑不住了,请暂时隐藏好自己,我们会再来找你的。”蕾西亚说着就从原地消失了,帕洛斯却完全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有些记忆正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有的是他之前梦见的,也有从未梦见过的。
他记起自己踹开门,制止了埃文德尔的导师企图侵犯学生的行为,他记起自己处处照顾着年幼孤僻的埃文德尔,陪他谈心,带外面好玩的东西给他,他还记得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埃文德尔信任他,好完成那最后的目标--欺骗年轻的法师学徒为他打开两界的传送门。
他也记起了在那个地下室里发生的一切。
他把埃文德尔特别想要的一本禁忌魔法书偷了出来,送给少年法师作为生日礼物,埃文德尔那天高兴极了,天真的脸上带着成年以后再也没有过的灿烂笑容。
他告诉埃文德尔,书只能“借”出来一阵就偷偷放回去,让他赶紧学会上面的魔法,年轻的法师学徒还是有些犹豫,他鼓励着埃文德尔,让对方在无人的地下室实验那些魔法,他说他会在旁守着的。
埃文德尔终于开始试着施放书中的魔法,很快就成功了第一个,又成功了第二个、第三个,那本来就是个非常有天分的法师学徒。
连续的成功增加了埃文德尔的信心,少年完全没有想到,第四个魔法的咒语早已被他替换成了另一种。
施法成功后,深渊之门被开启了,来自异世界的触手开始将他拖向深渊,他大喊着求救,让埃文德尔用书上的魔法阵来关闭这个通道。
埃文德尔当时的惊骇和自责都在他的计算范围内,果然,法师为了救自己唯一的朋友,来不及多想就割开了手腕,用自己的血画下了书上的魔法阵。
他的谋划成功了,法阵开始运作并且不断吸取着法师的血液,当法师开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挣脱了触手,走过去抓住那个根本没什么力气反抗的少年,将对方捆在了一旁的木架上。
埃文德尔开始质问他,然后开始咒骂他,他没有理会,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魔法阵的运行。最后埃文德尔什么声音都没有了,血流的太多,柔弱的少年已经昏过去了。
可法阵还是没有成功,他着急了,拿起匕首在少年已经渐渐止住了流血的手腕上又深深地划了一刀。
帕洛斯想到这些,痛苦地蹲下来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他只恨不得能时光倒转冲到过去给自己一拳,或者能替埃文德尔挨那一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件让他义愤填膺的事情竟然就是他自己干的,就是他的那一刀割断了埃文德尔的筋腱,让法师的左手从此一直处于半残废的状态,再也不复过去的灵活有力。
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因为被割断手筋的剧痛动了动,但是没有醒来,血流得太多,埃文德尔快死了。
但是法阵还是没有作用。
他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了。
想起了这一部分的记忆以后,痛苦和内疚就像石磨一样压在帕洛斯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帕洛斯知道埃文德尔是个多么记仇的人,法师对朋友、对同伴、对情人有多么温柔和善,对敌人就有多么冷酷无情,等到埃文德尔知道那个曾经利用他、欺骗他,再将他置于死地的魔族竟然就是他身边的帕洛斯,该受到多大的打击?
埃文德尔是那么骄傲的一个法师,在年少无知时上了魔族的当、把一个居心叵测的魔族当朋友,这是刺入他心中最深的毒刺,也是生平最大的耻辱,除了你死我活以外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消解这样的深仇大恨。
那帕洛斯又该怎么办?他已经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深深地爱上了埃文德尔,如果埃文德尔知道原来枕边这个最亲昵的爱人就是他最想杀死的那个仇家,又会怎么做?
突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等到帕洛斯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门已经被推开了,埃文德尔在门外看着他:“帕洛斯?”
“……我在。”帕洛斯僵硬地回答。
房间太暗,帕洛斯的脸藏在阴影里,埃文德尔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你拿着剑干什么?”
帕洛斯突然害怕起来,他下意识地说了谎,隐瞒了魔族出现的事情以及他刚刚想起来的事情:“……没事,太闷了耍剑玩玩。”
埃文德尔还是觉得他怪怪的,但是出于对帕洛斯的信任,他没有深究,毕竟圣殿骑士从来不曾对他说过谎:“跟我来,我们去艾希尔神殿。”
***
埃文德尔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那些穿着长袍的老法师们不得不提着袍子小跑着才能赶上他:“埃文德尔先生、埃文德尔先生……!”
“别跟着我,你们留下继续监视日影的异常现象和出现规律,一有消息就送到教皇哪里。”埃文德尔一点不耽搁地走出了法师学院的大门。
“可、可是……”院长还想跟他商量一下收学徒的事情,埃文德尔已经催着船夫离了岸。
小船慢慢地离开了法师学院,埃文德尔忍不住催促道:“划快点。”
那船夫已经习惯了对法师的歧视和嚣张,就算知道埃文德尔的身份不一般,这种固定的思维模式也没有改变过来,他不爽地说:“嫌慢你下去游啊!”
埃文德尔没有跟他废话,手上的符文开始发光,水魔法托起了小船,像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岸边冲去,船后面掀起了两人多高的水花。
“啊啊啊啊啊啊!”船夫尖叫着,脸色煞白地丢下船桨紧紧抓住船舷不敢放手。
仅仅一分多钟的时间,他们就靠了岸,船夫扑到岸边的草地上就开始吐,埃文德尔越过他径自走了。
帕洛斯也默默地跟了上去,埃文德尔发现帕洛斯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边走边问:“怎么了,晕船了吗?”
“……有一点。”帕洛斯捂着嘴低着头专注的看着路面,躲避着埃文德尔的目光。
“坚持一下。”埃文德尔拍拍他的背,“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线索,必须尽快去魔族出现的地方确认一下我的猜测。”
帕洛斯紧紧地捂着嘴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没关系,我撑得住。”
他知道埃文德尔对魔族的事情有多么关心,只要一听到魔族的消息就会一扫平日里的懒散,全力以赴地追查下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找出那个仇人,将对方碎尸万段。
看着前方那个匆匆赶路的背影,帕洛斯慢慢地放下了捂着嘴唇的手,他开始垂死挣扎一般地安慰自己,也许没有那么糟呢?也许一切都只是魔族或者其他什么人的阴谋,就像那个噩梦一样,说不定没有多久,另一个埃文德尔会突然出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凭什么偏偏他就成了那个伤害埃文德尔的魔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