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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一向被认为是一个跟“虔诚”完全沾不上边的群体,因为他们在经过对魔法的系统学习之后,普遍都会接受这样一个观点--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神”更高级的存在,即使是神灵也不能违抗,那就是“规律”,规律是这个世界运作的铁则,就像骆驼无法穿过针眼,就像重的东西会比轻的先落地,就像万物有生必有死,一个没有规律、随机又混乱的世界是无法存在的,即使是神也要在规律之内行事。
凡人对于规律的窥探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角落,不过依然从中受益匪浅,再愚昧的人也知道利用规律来生存,而聪明的人会利用规律来改善自己的生活。--《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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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洛斯看向了一个方向,埃文德尔也看过去,只看到砖石堆的下方伸出了一只手。
“我试过了……我搬不开上面的巨石。”帕洛斯有些沉痛地说。
埃文德尔拖着受伤的腿挪动过去,仔细地摸了摸那只手的手腕部位:“……已经没有脉搏了,我们走吧。”
“阿尔凯也……”
“别说了。”埃文德尔受伤的腿从膝盖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扶着洞壁试图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仿佛麻木一般的平静说,“每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在面临着死亡的风险,像我们这样出来冒险的人尤其如此,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总要想办法活下去的。”
帕洛斯过去扶住了他:“这里除了塌进来的地方以外,好像没有别的出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埃文德尔低着头说,“我失去了魔法,所知道的知识在这里也完全用不上,我不知道那个手和你很像的人是谁,为什么一会儿有呼吸声一会儿又没有了,不知道那个袭击我们的怪物属于什么生物,为什么生活在迷宫里,我们这一路来地上没有踢到过任何东西,没有骸骨,没有排泄物,那么大的生物,靠吃什么来维持它活动时所需要的能量?砖墙上也没有留下粘液和腐蚀过的痕迹,当它靠近的时候,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地面没有震动,甚至没有带起气流,还能悄无声息地就让格尔和黛雅那么强壮的人消失,这一切全都不合理。”
“埃文德尔……”帕洛斯知道法师现在很崩溃,他明白那种心情,一直坚信一切都有规律可循的埃文德尔突然来到这样一个地方,那种整个人生观都被颠覆的感觉他也曾经感受过,他试图说些鼓励的话让对方提起精神,可是忽然一只断手掉在了他们面前。
那只手有着纤长的指骨,显然是来自精灵族,断面被腐蚀得血肉模糊,随着断手落下,还有大坨的粘液也紧跟着滴落了下来。
帕洛斯抬起头,在他们上方完全看不到顶的黑暗中,那个怪物的巨大口器已经隐约露出了一个轮廓,他赶紧拉着埃文德尔就往边上躲,埃文德尔只来得及顺手抓了一把发光的蘑菇。
那怪物就像蛞蝓一样慢慢地蠕动着巨大肉山一般的身躯,一点一点地从破口挤进了这个地下溶洞中。
帕洛斯只能背着埃文德尔顺着一条石头缝隙往上爬,这条倾斜裂开的缝隙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越往深处就越是狭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怪物身体太大挤不进来,然后它总会放弃的。
但是他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那怪物的身体就像章鱼一样没有骨头,堵着石缝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往里塞进来。
“……看来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埃文德尔趴在帕洛斯的背上,借着蘑菇发出的那一点点微光看着前方越来越狭窄的缝隙。
帕洛斯还在背着他往更狭窄的地方爬进去,一边爬一边说:“你还记得吗,当我们在大裂隙的时候,我抓着绳子往下爬,你也像这样趴在我的背上,周围都是亡灵构成的雾气,那时候你问我有没有做过类似的噩梦,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悬崖,明知道悬崖没有尽头,却只能不断地继续爬,你还问我怕不怕,搞不好我们会就这样往下一路爬到地狱里去。”
“是吗……”埃文德尔已经不太记得这些细节了,被帕洛斯提醒了以后才有些印象,“我那只是在吓唬你玩呢。”
“我知道你是在故意吓唬我,不过我当时就在想,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地狱我也不怕。”
在这样的绝境中,埃文德尔居然笑了出来:“你那么早就开始迷恋我了吗?”
“谈不上迷恋吧,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只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特别让人安心,不管什么样的逆境,你总会有办法应对的。”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埃文德尔抱着帕洛斯的手紧了一紧。
他一直孜孜不倦地追寻着知识和力量,除了自身好学以外,也是因为他相信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有其规律可循,掌握越多的规律,遇到事情的时候就越能应对自如,可没想到有一天他突然来到了一个根本没有规律可循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都不合理,一切都没有规律,却依然存在着,难道以前他们所处的那个稳定有规律的世界只是个偶然吗?
反而是帕洛斯在宽慰他说:“没关系,就像你说的,我们每一个人的每一分钟都在面临着死亡的风险,我也不知道死后我们的灵魂会去哪里,但至少在最后一刻,我们是在一起的。”
帕洛斯抓着法师的手指贴在脸上,有些留恋地说:“只可惜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如果我能早一些遇到你就好了。”
埃文德尔没有说话,他突然很想再看看帕洛斯的脸,可惜蘑菇发出的微光只能让他看清楚一点点大概的轮廓。
作为一个远比人类长寿的幸运儿,过去他总觉得时间还多的是,但转眼一切都将到尽头,从夏末到初冬,他和帕洛斯才认识了几个月而已,如果把刚接受教会的雇佣,还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圣殿骑士之一”的时间也算上,都不超过半年。
这期间他对帕洛斯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有时候甚至想过再信一次帕洛斯说要“长久在一起”的承诺,但他确实没有珍惜过他们共处的时光。
他们已经爬到了狭窄到只能一个人侧着卡在里面的位置,可是怪物依然在往里挤进来,仿佛那么庞大的身躯完全是用液体做成的一样,帕洛斯尽量把埃文德尔塞到更狭窄的缝隙中,自己堵在外面磕磕绊绊地拔出剑来,准备就算是被吃掉,也要在临死前先刺它几剑再说,也说不定怪物吃了他就饱了,不会再继续去挖藏在深处的埃文德尔。
埃文德尔却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法师实在是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不要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在这个恐怖的地方独自挣扎下去。”
怪物的触手已经近在咫尺,帕洛斯叹息一般地说:“对不起……”
说着他咬咬牙,硬是掰开埃文德尔的手指推开了他,握紧了剑柄向着斜下方的怪物扑去。
虽然平日里帕洛斯对于埃文德尔的某些强势行为从来不曾挣扎反抗,但是他的力气确实比法师大多了,埃文德尔根本阻止不了他,怀中的热度消失了,掌心几乎揉碎的蘑菇已经照亮不了什么东西,他只能听到黑暗中传来帕洛斯和怪物搏斗的声音。
埃文德尔捂住了耳朵,试图隔绝那些声音--开了个头就被生生忍住的惨叫,骨肉被嚼碎的闷响,还有怪物蠕动时发出的粘腻摩擦声。
已经失去力量的他竟然是最后死的那一个,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只能眼看着队友们一个一个地被杀害,而恐惧的折磨一层一层地加深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
怪物试图挤进岩石的更深处抓住法师,庞大的身躯终于还是挤裂了岩层,周围突然发生了崩塌,埃文德尔跌了下去。
他晕了一会儿才醒来,发现那个怪物就在身边不远处,许多塌下来的巨石埋在它的身上,怪物只剩下几只触手还在外面抽搐,而埃文德尔却又一次走运地活了下来。
有火光从顶上的破口渗透出来,一个遥远得有些听不太真切的声音说:“什么动静?”
另一个声音说:“好像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我们下去看看。”
埃文德尔拖着伤腿坐起来靠在石头上,木然地等着他们靠近,那些人终于爬下了破口,是几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为首的竟然是著名的法师追猎者拉法齐。
“哟,看看这是谁?”拉法齐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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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安全起见,已经失去力量的埃文德尔还被禁魔镣铐锁住了双手,塞在囚车里运往圣城米卡兰,拉法齐骑着马跟在颠簸的囚车旁边,一脸春风得意地说:“想不到你最后还是落入了我的手中,现在的心情是不是特别落寞,并且感慨着命运的无常?”
埃文德尔只顾撑着额头闭目思索着,根本不理他。
“不想说话吗?没关系,等到了审判庭,我有无数方法可以让你开口。”拉法齐转动着手里的马鞭,“也许我在路上可以先说点我们的手段给你听听,免得旅途无聊,对不对?”
埃文德尔烦躁地说:“闭嘴,我正在思考应该怎么破解这个幻境。”
“幻境?”拉法齐嗤之以鼻,“你在胡说什么疯话?”
“我已经想明白了,世间的一切都是有规律可循的,这是不变的铁则,如果一个地方发生的一切都毫无道理可言,只能说明那其实是一个梦境,对吗,梦魇之主?”埃文德尔淡定地看着拉法齐,“先前那几个很容易破解的梦境只不过是幌子,其实这才是你真正的杀手锏,你一直不断地让我感觉到痛苦和恐惧,从中吸取力量,突然冒出拉法齐和审判庭这个剧情,也是为了延长恐惧和痛苦的时间吧?毕竟在梦境中你没办法直接杀死我们,只能用不断叠加的恐惧和痛苦来削弱或者逼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