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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游击队按照上级要求,决定抽调部分骨干力量,成立秋收保粮尖兵小组,奔赴最需要保粮的地区,执行秋收保粮任务。? 这项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乔晓静和翠玉身上,因为她们曾执行过一段时间特别行动小组的的任务,有独立作战的丰富经验和强能力。
乔晓静和翠玉依然分担新成立的秋收保粮尖兵小组的组长和副组长之职,此尖兵小组仍然由五个人组成,与之前的特别行动小组并无差别,组员分别是阿紫、大志和大个儿。
简单告别之后,乔晓静他们在政委的安排下坐着村里的一辆马车出了。
别过小山村,别过杨柳树,别过村外小桥,乔晓静踏上了新的征程……
马车碌碌,恍惚之间,乔晓静回到了第一次离开小山村前往志安镇途中生的一幕:一声巨响,天地震动,众人大惊,只见那石蛋微笑着,飞上了半空,而后便消失了。
包括乔晓静在内的五位战士不约而同站定,他们都明白这一惊天巨响预示着什么,尽皆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巨响方向,默然站立了三分钟,以此向天国翱翔的石蛋致意。
临走之前,大家集体向石蛋敬礼,所有的人在那一刻都抿着嘴,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大个儿长叹一声,端起机枪便准备对天扫射,拄着拐杖的大志紧紧拽住了他。所有的人就像自己的亲人死了一样,心情沉重,思绪凝结,似乎天地都已凝绝了。
谁都知道只要小分队有点儿动静,距此不远的鬼子就会追赶过来,石蛋的牺牲将变得毫无意义,对于大个儿的冲动,原本会遭到大家伙的围攻,这一次大家却都漠然置之。
“可怜的人啊,请原谅我们吧!我们只能让你躺在荒山野岭中了,不能为你收尸,更不能去安葬你的尸……”乔晓静仰望长天,咬着嘴吹说完了这句话。
牺牲了石蛋,方才摆脱鬼子纠缠,小分队心情沉重地离开了那片阴森森的树林……
“乔组长,只能送到这儿,不能再往前走了。”车夫打断了乔晓静的思绪。
乔晓静明白,已经到了大路,为了小山村游击队的安全,也为了车夫的安全,他们应该弃车步行了。
虽然一路上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甚是艰辛,不过既未碰上鬼子,也未遇到蟊贼,乔晓静他们三天行程了一百四十里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达到目的地后,似乎有一只能够掌握一切的手在幕后牵引着乔晓静他们,乔晓静他们很快便与当地游击武装取得了联系,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对于遭遇过战争洗礼、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来说,在战争还没有结束之前,一帆风顺往往就预示着危机四伏。包括乔晓静在内,所有的人都困惑事情进展太过顺利,都怀疑可能掉入了敌人预设的陷阱,但时间却严肃地证明:这一次,是他们的神经敏锐过头了。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一切都按照乔晓静预想的轨迹有条不紊运行着。
“秋收工作还需要一些时间,你不回家看看?”一天中午,从外面搞调查研究的翠玉回来了,她简单汇报完工作,突然想到了乔晓静家距此不远,便做起了思想工作。
“想回去,”乔晓静叹了一声,陷入了沉思,大概过了一刻钟,她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散乱的眼神看着窗外,近乎自言自语,“想去看看老娘,但又害怕回去……”
翌日大清早,充满矛盾的乔晓静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深秋时节,黄土高原已显沧桑之象。黄的荒草间总夹杂着层次不齐的干枯植物,如同皮肤上长的一块块牛皮癣。
风慢悠悠地吹着,好像从春到夏已经耗完了力气,不过尘埃却如同失去了支点一般,随风而起,时不时会抬起造反的头来,一股股黄土的气味扑鼻而来。
乔晓静用手遮挡飞起的尘埃,满是愁绪,抬眼远望无际而又曲折的土坡,心中的愁绪似乎全披在这交叉纵横的山坡上了。
来到山顶,乔晓静停下脚步,半蹲着身子,深深吸了几口凉风,一只手放在眉毛之上遮掩刺目的阳光,一只手来回扇着风,稍做休息。
定睛看去,眼前起伏的群山如同一条条翩翩起舞的裙带,一个个裙摆错落有致地向远方伸延开去,一道道的山沟如同蜿蜒的长龙从山与山之间穿过,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叹为观止,“好有一番神韵的景致”,乔晓静想到这里恬静地笑了。
乔晓静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在山顶上眺望绵延不绝的群山,竟然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自然天成,纯粹真实,淡然静美,不知比喧嚣下的生活美好多少倍!乔晓静感叹到此,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在醉心居时的一个镜头,只是一个镜头,一瞬即逝的镜头,却让她顿时陷入了悔恨和痛苦,她咬着嘴唇摇头,脸上露出了苦笑。
原本乔晓静并不愿回忆过去,特别是那些不堪回的过去,可那些令她心碎的过去就像长了脚似的,一不留神它就会冒出来。她想到继父刘麻在她含苞待放的时候,亲手断送了她对未来各种美好的憧憬,让她陷入了灰暗的深渊,从此拒绝阳光射入内心……
从那一刻开始,乔晓静幼小的心灵深处有了一块自认为不洁的烙印;命运一次次将她交织在那些连她自己都不能感知,甚至无法掌控的点上,肆意摧残却毫无怜悯。
原本时间可以弥合她的伤口,可以让她变得安静,变得简单,让她心中重燃渴望生活的火焰,让她看到光明,让她感觉自己的价值,让她知道自己活着的作用,让她也知道时光如同白驹过隙去而不返,生命的精彩就是来自于不断追求。然而,每当她满腔热忱,豪迈前行的时候,就是她深处荆棘密布的丛林之中的时候。她环顾四周,看不见前方尽头,又找不到来时之路……乔晓静想着:“良家女子,成了穿梭于灯红酒绿之间的玩物,没了羞耻,没了颜面,甚至险些丧失良知。谁能告诉我,我走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为什么我会走上了这样的路啊?”
人,都是时光的过客,只不过在时光面前处的位置和姿态不同罢了!
“我是什么样的姿态,小丑一样,注定就是一段让人流着眼泪看完的笑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这些事情仍然清晰如初,为何会不由自主地蹦出来,挥之不去。”乔晓静坐在山顶上,脑海中杂乱的思绪如同电影镜头一样,一个画面接一个画面演绎着,重复着,过度着,眼前昏黄一片,既感觉有点儿浑身乏力,有感觉有股真气在胸口中乱窜。那些曾经的不快聚集了在一起,此刻浮现在了眼前,令她生厌,但是又不受她控制。
“我都已经成了三十岁的老女人,”乔晓静突然想到,“要是母亲问起我婚事,我该怎么作答呢?该怎么回答……哼,算了吧,结婚成家,这可不是我有福享受的事情。”
乔晓静随想到曾闯入她生命的几个男人---毁了她一生幸福的继父刘麻,那个有点憨却让她心安的乔双喜,那个卑鄙无耻的严校长,那个善良后倒的王老师,还有那个禽兽不如的铃木少佐……
乔晓静啊乔晓静,对你来说,丈夫已成了不可企及的奢侈品,可笑的是你的生命中却并不缺少男人,然而那些曾经游离于你身体之上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垂涎你的身体……乔晓静想到此处,愤怒地“呸”了一声,这声音在山谷中颤抖着。
“这么好的妹妹见不上面/这么长的辫子探不上天/这么好的妹妹见不上面/这么大的锅来下不下两粒米饭/这么旺的火来烧不热个你/三圪瘩的石头两圪瘩砖/什么人呀让我这心烦乱……”不远处传来了老乡那悠扬的歌声,在风中显得一点儿不悲伤,倒很是温馨。
这歌声打断了乔晓静胡思乱想,她情不自禁朝歌声的方向望了望,什么也没有看见,除过不远处连绵不绝的山顶---这就是被歌声感染了的山顶,这就是极易被忽略却又总让人心猿意马的山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
生活给人带来苦楚,不是为了要让人记住苦楚,而是让人更坚决地追求幸福。好在,最近几年总算活得有个人样了---不管这是多么艰难的蜕变,不管这是一条多么崎岖难行的道路,我总算走过来了,可以挺直腰板说:我再也不用躲避别人的眼神,不用躲在角落里感受凄冷之苦。
乔晓静站起身来,朝山下走去。走了一个时辰工夫,看见不远处有袅袅升起的炊烟。
“到了,乔家村,前面就是乔家村了,快到家了,快到了我曾经多少次想回来却相隔十多年才回成的家。”她内心很激动,甚至已经感觉到这温馨的炊烟正朝她扑来,嘴边那缕正是从她自家厨房飘来的,似乎前来欢迎她这个久久未归的浪子,她感觉到这炊烟正朝自己咧嘴笑,宁静而又平和。
小河边上有几位妇人正在石板上搓洗衣物,清亮的河水中倒影出了她们晃动的身影;河边上的草地里有一只黄牛在漫不经心地吃草,时不时用尾巴扫一下自己的后背,仰起头“哞哞”叫上两声,显得甚是悠闲;而那纯朴的老乡们胳膊夹着各种农具,出村的出村,回村的回村,稀稀拉拉,倒是让乔晓静多少感觉有点儿不大自在,她多次想上前给父老乡亲们打招呼,可当她真想快走两步、真想张嘴说话的时候,这心里却犯嘀咕,甚至有些露怯,于是只得放慢脚步,低着脑袋,假装没有看到的样子。
这也许就是古人所谓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