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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温明听了珑绣来报,说是颜氏腹痛不止,惊得神魂不定,毫不迟疑地随着珑绣来了清潭院。
颜氏正躺在房中的美人榻上,身上盖着一件银鼠毛织成的大披风,微微闭着眼,面色发白。桂嬷嬷,珑香都在一旁伺候。绿衣和青纹跪在地上伏着身子。
“怎么不上床歇息,靠在这里做什么?”柳温明见了绿衣和青纹,眉心揪起,目光投在颜氏身上又化作一片担忧之情。
“并不是什么大事,躺到床上反觉得晕眩。”颜氏喘了口气,艰难地开口。
柳温明撩起衣摆,在榻前坐下,伸手抚了抚颜氏的面颊:“怎么好好的竟会腹痛?这段日子不是都安慰的很吗?”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绿衣和青纹:“这两个丫头怎么会在这?可是她们打扰了你?”
颜氏摇摇头,抬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去,房中便只剩下她与柳温明两人。
“桌上有碗参汤,是方才珑香给我熬的,你帮我端来可好?”颜氏把身子慢慢往上挪。柳温明见了,赶紧伸手去扶,又拿了一个长靠枕给她垫在腰后,这才转身去端参汤,又亲手一勺一勺地喂给颜氏喝。
颜氏小口小口地抿了,一手放在肚子上摩挲着,神色忧愁道:“明哥,万一,万一要是这胎仍是个女儿……你说该怎么办?”
“你不要胡思乱想,请了那些个大夫,都说这胎多半是男胎,你只管养好身子才是正事。”柳温明柔声道。
“这么多年了,你我膝下只有长安一个,你虽然不说,但我是知道的,你心中仍是盼望着有个儿子,让柳家后继有人。”颜氏黯然地道:“这京中稍有些权势的人家,哪家不是庶子庶女满地跑,谁像你一般已经三十而立了,膝下只得一女,都是我的错……”
“夫人,你说的什么话?儿孙都是上天所赐,岂是人力可以强求的?咱们虽然只得一女,但长安从小就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若是教之以方,未尝就不比那些纨绔弟子强。”柳温明安慰道:“更何况咱们这不是又有了第二个孩子吗?你就放宽心,你素日广积善缘,一定有福报的。”
“可是,万一呢……”颜氏低下头喃喃道。
“万一要是个女儿,那也无妨啊。那也是你又多了一件贴心的小棉袄罢了,反正长安这孩子只知道野,半点女儿家的样子也没有,咱们就把她当儿子养就是了。”
颜氏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才不要,我的长安就好的很,如今她长大了,也不像先前那般淘气了,不知道多贴心呢。我就想要一个能护着她的弟弟。”
“好好好,那就生一个能保护姐姐的弟弟。”柳温明顺着颜氏的话讲。
颜氏压下最后一口参汤,又被柳温明扶着躺了下去。“今日怎么不见长安过来请安?”她含笑问柳温明:“平日里她可是没事儿就过来蹭一蹭我的肚子的。今日倒是奇怪,只差了绿衣同青纹过来请安,也不知又去哪里野了。”
柳温明见颜氏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于是有心隐瞒,生怕她知道了再牵动胎气。只说是长安的功课拉下了不少,今日正在房中闭门看书呢。
颜氏嗔了他一眼:“长安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女子,你可别对她太严厉了。她又不用进场赴考,粗通文章也就行了。你可别把他养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才女。”
柳温明想到长安犯下的事,心中烦躁,脸上却不敢露出什么蛛丝马迹来,只能敷衍地应了。
“这几日明月那边可有什么动静?”颜氏接着问,“我听说她前段日子去赴唐夫人的赏梅宴,被奚落了一顿。这都是我的错,因着身子倦怠不曾说清楚,丫头便拿错了衣服。明月可在怪我?”
“都是一家人,你是明月的嫂嫂,怎么会是特意去害她?我想明月也该当是明白的。”
颜氏松了一口气:“她不怪我就好。”说着脸上又带出几分犹疑之色,欲言又止。
柳温明见了这样的神色,自然要问个明白。
颜氏复又叹口气:“因着我不曾去赏梅宴,唐夫人之后却是亲自过府来拜访了,又对明月的事情连连致歉。末了又和我提到,说是见到明月身边有个丫头,好生面熟,不像是丫头,倒像是……倒像是哪里的名妓。”
“胡说!”柳温明怒道:“这个唐夫人竟敢这样随意诽谤我们柳府的人。”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也不大高兴,但唐夫人倒像是一片赤诚,她也是怕明月被人骗了。我虽然沉下脸来就要赶她走,唐夫人不但没生气,反而好言好语地相劝,说是这个花魁当年来过京中,不少达官贵人都见过,这个丫头不管是不是同一人,最好都逐出府去,免得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颜氏笑道:“我这几日不爽利,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明月到底是和我隔了一层,我哪好意思开这个口,少不得要劳动你去说了。”
柳温明走到房中设下的银盆前,就着里头的温水擦了把脸:“是该严谨一些,最近朝堂之上想要抓父亲把柄的人不少,咱们更该谨言慎行才是。那丫头就什么名字?我今日就同明月说明了。”
“叫什么来着?”颜氏敲了敲脑袋:“你瞧我这记性……啊,对了,叫秋水。”
“秋水?!”柳温明手中的帕子没拿住,一下子滑进了水中。
“不错,是叫秋水的。”颜氏点头,“你且去问问,唐夫人同我说已经提点过明月了,也说不准明月已经将人打发了。”
柳温明僵在原地,思绪起伏不定,竟开始细细回想长安在书房中的辩驳之言了。他疑心既起,哪里还坐的住,勉强陪着颜氏聊了两句,就又出了清潭院。
桂嬷嬷进了房来问:“这样行得通吗?”
“成亲这么久了,我还摸不清老爷的性子吗?说得一清二楚他反而不信,只能这般旁敲侧击地点醒他了。”颜氏顿了一下,脸上带着赞许之色:“长安今次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既不大吵大闹,也不是一味地啼哭没了主张。”又问桂嬷嬷:“可都处理好了?这件事决不能伤到柳府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