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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方柔声笑道:“侧福晋,咱们还是听福晋的安排罢!莫要太心急了!”,李氏望了她一眼,漠漠收回眼光,灯光下,武宁看得分明,李氏眼底分明有些说不出的鄙夷之意。
随后的时间里,武宁便只记得福晋端坐上座,脸上带着八风不动的笑意,语音款款地道:“总之是娘娘的恩典……府里也多些人丁……热闹些……开枝散叶……”,其他的话语再也记不清了,总之概括成一句话:府里要进新人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绿荷初绽,日头也一天比一天刺眼了起来。
“主子?”。
“主子?”,珠棋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声,见武宁猛地回过神来,手中的书卷扑地落在地上,珠棋有些担心,观察着武宁的神色,犹犹豫豫地道:“奴才陪您去花园里走走吧?”,说完,又想了想,笑道:“不然咱们在这小院子里转转?总是活动活动。”。
武宁搭着她手站起来,道:“也好。”,两人出了屋门,见荷田正指挥着婢女向那“锦香屏”上缠绕花枝,武宁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道:“全部换成艾草。”,荷田原是背对着她的,骤然听到背后主子发话,吓了一跳,连忙转身道:“是。”,又带着那帮婢女将绕好的花枝一样样解了下来,一时间落英缤纷,小院中花香满满。
武宁踏着那满地嫣红,向院门口走了几步,她怀孕三四个月,身形仍是不显,珠棋和清明却一步不敢大意,紧紧地把住武宁肘部。几个嬷嬷、小太监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行人进了花园,武宁特意没走远,在一处长廊边坐了下来,那初夏阳光正打在她侧脸上,珠棋扯起湖青色帕子帮她遮着,又道:“主子,还是换个地方吧,仔细别晒黑了!”。
武宁抬手轻轻将她手拨开,道:“哪儿就那么娇贵了?难得见见太阳,晒晒也精神些。”,说着向后微微仰了仰脖子,看着那长廊边枯涸池塘——如今已是绿荷满池,忽然想到那一年书意被打死后,园中闹鬼一事,不由得苦笑起来,指着池塘道:“你还记得么?咱们那年就是在这里……”,珠棋“呀”了一声,跺了一下脚,颦眉道:“主子,奴才胆小!您可别吓奴才!再说,主子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可别说这些脏东西!”。
武宁凝神望着那池中新荷,风过之时,吹皱一池碧水,满池荷叶都背风卷了起来,阳光自荷叶背面打过来,清透得叶上蜿蜿蜒蜒的脉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荷叶中隐隐能见欲绽的花苞,清香四溢。她不由起身向那荷塘边走了几步,笑着对珠棋指着道:“看那朵,还有那朵……这几天估计就要开了。”。
珠棋凑趣地上前道:“可不是!主子若是喜欢,回头让院子里小勤子他们给格格采下。”,那名叫小勤子的太监见提到自己名字,立即出列上前,躬身笑道:“主子若是喜欢,奴才现在便给主子摘采上来。”。
武宁笑着摇了摇头,道:“也不急在一时。”她见身后一群人紧跟自己后面,七八双眼睛同时盯着她脚下,唯恐她一个不小心,滑落池塘,人人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武宁被围得索然无味,她转身恹恹道:“回去罢。”,那几个嬷嬷听了是正中下怀,一行人正要转身,却听见荷塘另一边小亭子传来幽幽笛声,那笛声极清扬婉转,只是气息控制得不够,倒漏出了些张扬意味,吹得亦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觉得情致缠绵,尾音微微上挑,低回处别有一种勾人心魄的风韵。
珠棋皱着眉,在武宁耳边小声道:“咱们府里是从没听过这样的笛声,主子,要不要让人去探探?”。见武宁微微点了点头,珠棋立即直起身子,让小勤子前去探看,又道:“主子现在有身子,不能久站,不如还是到长廊里坐下?”,武宁又望了一眼远处,抬手道:“不妨事。”,又等了一会儿,不见小勤子回来,便道:“咱们自己过去瞅瞅。”。
珠棋心中已猜到七八分,却是不敢点破,看着武宁的脸色,迟疑着道:“主子……这会儿日头正厉害,咱们就在这长廊里坐着,等着小勤子回来,也不迟……”,见武宁已经走了几步,只好跟上扶着她。
一行人浩浩荡荡绕过荷塘去,听那笛声越发清晰,远远地却见小亭子中一站一坐着两个人,行得近了,才看清坐着的那人正是福晋,站着的那女子身姿婀娜,背对着她们,一头乌发虽是梳得规规整整,仍掩不去一段天然风流态度。见福晋向武宁望来,她手中笛音忽断,也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年轻而娇艳的面容来,只是举止间有些畏畏缩缩。
武宁上前给福晋请了安,那吹笛女子亦过来给武宁请安,听福晋介绍,武宁才知她就是府里新进的耿氏,眼见谈笑之间福晋对她多有照顾。正说着,却见荷塘那边一列人向这里而来,正是四阿哥。福晋立即看了耿氏一眼,示意她上前给四阿哥请安,耿氏有些胆怯,福晋微微摇头,带着她上前去。
四阿哥扫了一眼众人,眼光落在耿氏身上,道:“方才笛子是你吹的?”。
耿氏满面娇羞,略略抬眼,不敢直接去看四阿哥,只是低了头柔声道:“回贝勒爷,正是。”,说完,终于鼓足勇气,极快地抬起眼向四阿哥望了眼,秋波一转,风情无限。
四阿哥点点头,又看向福晋道:“如此满园绿荷,又有笛音,福晋好风雅。”,福晋上前笑道:“耿氏精通音律,尤擅笛箫,琴艺也是极好的,爷不如再听一曲?”,说着向耿氏猛递眼色,耿氏会意,抢着蹲了身子道:“婢妾献丑了。”,说着横笛在唇。
四阿哥抬手阻了耿氏,冷淡道:“既然福晋喜欢,你便常去陪她罢,也全了她的好兴致。”,说着转身走向武宁,见她仍维持着蹲身的姿势,赶紧扶起她,带了几分责备道:“不是说了你现□子不方便,一切礼节从简的吗?”。
武宁抬头对着他笑了笑,道:“贝勒爷怜爱,妾身不敢逾矩。”,四阿哥见她额发上晶汗点点,便伸手去帮着她擦了,耿氏见了,立时瞪大了眼。
武宁见有人在旁,微微有些尴尬,轻轻避开脸道:“妾身自己来。”,珠棋却是送上了帕子,武宁还没接过,四阿哥劈手从珠棋手中拿来,将帕子折了折,极怜爱地帮着武宁将脸上汗吸了,动作轻柔得仿佛手下是件千年不遇的珍宝一般,福晋脸上仍是带着笑,嘴角却僵了,背挺得越发直,将眼神转开,便见一旁耿氏看得眼也直了。
四阿哥道:“热吗?”,武宁点点头道:“是有点。”,四阿哥握了她的手,语气温和地道:“热还在这里傻站着?方才过来的时候,我就一直见你盯着这荷花看,回头我让他们采了布置好,给你送去。”,武宁只能顺着他的话频频点头,四阿哥将福晋和耿氏晾在了一边。和武宁一边说着,一边拖了她的手转身出了小亭,往长廊方向走去。
珠棋忍不住带了几分得意去看福晋,见福晋果然已是满面窘迫,那耿氏更是面色红红白白,身子摇摇欲坠。一只碧绿竹笛拿在手上如同烫手山芋一般,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珠棋看得高兴,却冷不防被清明从身后轻轻撞了撞手肘,珠棋回头,见清明对她一个警醒的眼神,这才收敛了脸上笑意。
武宁被四阿哥牵着手走了一段距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亭子中,见福晋和那耿氏犹自站着,不由得眼底隐有忧色,慢慢将手从四阿哥手中抽出。身后众人见主子们似是有话要说,都放满了脚步,隔了段距离跟着。
武宁低低道:“爷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只是……”,四阿哥冷笑一声,满脸不顾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武宁抬眼看他,四阿哥又道:“爷宠谁,是爷的事,还轮到她来安排么?这府里后院是爷的家,爷回来休息,难道还要看她脸色?”。
武宁见四阿哥脸色不善,反手轻轻握住他手掌,摇了摇。四阿哥见她眉尖微颦,忽然生了促狭之心,道:“方才那耿氏,我见她笛子吹得极好,你觉得呢?”。
武宁一震,转开眼道:“爷说好,自然是好得很。”,四阿哥见她脸上笑意淡薄,明明是不高兴了,却硬装出不动声色的沉稳样,越发起了捉弄的心思,将武宁往身边拽了拽,道:“方才你没听福晋说么?她琴艺也是极好的,改日咱们一起让她弹来听听?”。
武宁明知他不过说笑,心里还是酸涩难当,当下轻轻甩了四阿哥的手,目视前方道:“爷若是爱听,何必又打发她去福晋那里?明日自让苏公公请到前院书房里,爱听多久听多久,红袖添香不也好风雅!”。
四阿哥捉回她的手,武宁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用力,狠狠扭了四阿哥食中二指。四阿哥忍痛道:“我还当宁儿是从来不会吃醋的。”,武宁晕生双颊,手上轻轻松了松。四阿哥一笑,两人继续行路,他随手拂开花枝,带了几分讥诮道:“她既能这么快便近了福晋的身,想必也是下了苦心的,我便如了她的愿,让她日日去福晋正院尽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