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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律觉得自己真是惨。
从当初莫名其妙在棺材里醒来,就一路莫名其妙。
若说变成了僵尸还不够叫人崩溃,那么周遭没有半个可信可靠之人、被那个吓人的道长逼着去领兵作战也不提了,如今是好容易找回了个脾气暴躁的“娘子”,居然又有人明目张胆来抢。
“将军,唐少使来了。”
谢律彼时,正巧在写要送去唐济洛京城那边的飞鸽传书,慕容纸则站在旁边抓着袖子替他研墨,顺便挑剔他字写得难看。
“这写的什么?我当初可不是那么教你的。你以前在听雪宫的时候,字迹分明是很工整的。”
见那宣纸上面龙飞凤舞鬼画符一般,慕容纸心说白瞎了这好纸。
“啧,肯定是后来带兵打仗草书惯了,情报往来那么快,自然没空写好看了不是吗?”
“可你如今又没在打仗,太难看了,重写吧。”
“呜……重写两张了,阿纸,手酸呢。”
“就当练字吧。”
“是……”娘子的话为夫不敢不听。
……
“他在哪儿?慕容——”
才刚铺平一张新纸,谢律下了几笔,嗯,不错,横平竖直!是个好兆头!
然而,一个“唐”字没写完,原定的收信人已经气喘吁吁地冲到了他的面前——正确来说,冲到了他旁边人的面前。
谢律笔下一飞,又写废了一张。
“慕容……你果然在这里!”
喂喂喂,唐少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目光盈盈那么近对着我娘子想干什么?!
谢律还没来及开腔,就见那唐少使的贼手已经伸上去了:“这段日子我四处寻你。你……你这疤痕是?你、你定是受了不少苦。”
谢律是多么难得,终于也有了暗暗磨牙眯眼瞪着慕容纸的机会。
呵,上次提笔给唐少使写信时,随口问了句这人是自己人么?可以信么?
你说是自己人,可以信。
什么“自己人”啊?只是你的“自己人”,根本不是咱们的“自己人”吧?!
……
“唐少使远来辛苦,唐少使喝茶,呵呵呵。”
开水沏的,烫死你!
“唐少使,这是我们凌月城特产芡实糕。”
打得特别扎实,噎死你!
外面雨下个不停。明明早上还是艳阳天,谁知自打唐济来还没一个时辰,便稀里哗啦风云骤变,这下好了,连“送客”都不好送了,还得假惺惺给他布置客房留他住下来!
谢律心里苦,但谢律不能说。
是多久没见啊!你全程直勾勾盯着我娘子就不曾移开过眼神好吗?那么好看吗?明明老子长得也很好看啊!
笑!我说对着我娘子笑什么笑啊!上次见你的时候,没见你神态这么殷勤啊!
“哎,唐少使也真是,”装出不甚介意的样子,却不由得不抱怨:“既之前认得谢某与阿纸,之前谢某路过洛京向唐少使询问,少使如何却不说?害我和阿纸刚见时还打了他一掌,实在是……”
唐济垂眸叹道:“荀阁主特意吩咐过,并不敢乱说。”
“哼~阿纸~你看他,这分明就只听凉王他们的嘛!”还说是“自己人”?感觉完全没在管我们死活啊!
慕容纸却没有搭理谢律,只问唐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上封书信中,谢将军突然问起秘宝之事,又问了我历飞影还有段小少爷的下落,我一想,若非他恢复了记忆,只能是你人在他这儿才对。慕容,你之前去哪儿了?我甚至还去苗疆、还去雪山上找过你……”
谢律越听越不高兴:“唐少使,你这么费心,四处找我娘子干什么?”
唐济一愣:“娘子?”看向慕容纸的眼神,多少有几分古怪。
慕容纸脸一红,随手拍了谢律一掌:“你莫听他胡说。”
疼!谢律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悲愤,怎么回事?自己娘子不是既幽怨又善妒,全然不愿意自己夫君的心半点分给别人的么?怎么见了这美人唐少使之后,就都成了“胡说”了?
不服!不服啊!
是情敌吧!这姓唐的绝对是老子情敌吧?啊~敢情说阿纸这些天跟老子说了那么多“过去的事情”,什么徒儿、什么秘宝、什么日常来的——其实却漏了很多重点吧!至少关于这位“唐少使”,半句都没提过啊!
行了,打定主意,今晚逼供!
他这边内心默默波涛汹涌,却听那边慕容纸问唐济道:“那日庄主在苗疆不辞而别,是不是……夜璞他做了什么?”
唐济摇了摇头,一声苦笑。
“我跟你说了那些话,夜璞少主自然不会放过我。他逼我吃下□□,将我抛在深山乱葬谷中,好在我事先服下药阁长老特制的御毒丹,才捡回半条命去。”
慕容纸愣了片刻。
虽然是一直以来的猜测得以印证,可真的听了唐济这话,心下还是五味陈杂。
“那日的话,慕容,我没有骗你。夜璞少主那时确与成王府所有往来,枫叶山庄截获到他与成王府的飞鹰传信,证据确凿。不过,反正如今夜璞少主已是自己人了,此事也就不提罢了。”
“都是我……对徒儿教养无方,险些害了庄主性命。”
“哎,徒儿不听话不能怪师父的!”谢律见慕容纸面露愧色,马上作极温柔状轻声安慰,顺便赖在他椅子旁不走给唐济看。
当晚雨倒是停了,却换做了漫天鹅毛大雪。扑扑簌簌下了一会儿,积雪竟就有了一半的小腿高。
谢律暗叹,早就听城中老人说凌月城这儿一下起雪便是十天半个月,每次都要落得拦腰厚。也就是说他辛辛苦苦干了大半个月的工事算是白弄了,积雪积成这样,成王部哪还有闲心来攻城?没走几步就陷雪里了吧。
笃笃敲了敲客房的门,贴心地亲自给十天半个月估计都走不了的唐少使送暖炉。
当然……是不可能放下暖炉就走了的。
“你白日里跟阿纸说,他那个徒儿阿沥和义子昭昭在宁王身边安全得很。可如今在宁王身边,并不能……算是‘安全’吧?”
“哎,天这么冷,鸽子都不愿飞了,写什么也是白写吧。”唐济像是没听到,只是摇头,将案上正在写着的信心烦意乱地揉了。
“阿纸跟我说,唐少使是‘可信之人’。”
“……我?”
“是。阿纸他十分信任唐少使,谢某虽然很多事不记得了,但谢某笃信阿纸。既是阿纸肯信的人,谢某便也不想同唐少使虚与委蛇。你我之间若有什么前嫌,也已是谢某生前之过,还望唐少使摒弃前尘,事事以诚相告。”
“我们之间,倒是不曾有什么前嫌……”
唐济摇了摇头,兀自苦笑一声:“只不过,我从来可都不是什么好人。我骗过你,骗过慕容,甚至十多年情谊的旧友都不得不骗。像我这种人,谢将军还是不要信我的好。”
“只一封书信而已,便能让唐少使从洛京星月跑来凌月城,可见阿纸在唐少使心中分量。但如今阿纸与我休戚与共,唐少使若为了阿纸好,便不该有事瞒着谢某!”
唐济默然片刻,叹了口气。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如今那宁王殿下,是否已被凉王幽禁?我所带的沧澜部,至今打着‘宁’字旗,频迦洛京凌月各城百姓,至今仍以为这场兵戈是成宁两王储位之争,但这天下其实……已是凉王殿下的天下了,对不对?”
“……是,却也不是。”
“什么意思?”
“因为……皇上毕竟还坐镇京中。”
谢律一愣,他都差点忘记那个在京城里冷眼看着几个不孝子们在西南闹翻天而啥都不做的皇帝陛下了。
“虽然皇上起先说,太子之位过众皇子‘能者得之’,但只要成王宁王他们一日尚在,便是凉王势力再盛,怕亦是敌不过皇上一纸诏书。”
“到时凉王要么拱手认命叫多年心血白费,要么只能杀兄弑父、冒天下之大不韪攻下京城。可那么做失了民心倒也罢了,莫忘了周遭北漠、远辽等国对我大夏虎视眈眈,南疆局势亦不安宁,若是再有内乱,怕是整个大夏都摇摇欲坠,也不是凉王一人可以力挽的。”
“更别说,凉王殿下自己……也未必想要那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