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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将军!谢将军!谢将军醒醒!”
谢律猛然睁开了眼睛。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一丝清冷月光,唐济坐在他的床边,一手按着他,一手指竖在唇上,眼神则凛然飘向窗外。
风声之中,夹杂着一丝轻微的不稳人息,以及窸窸窣窣不寻常的轻响。
谢律毕竟多年训练有素,瞬间就醒了酒,直挺挺躺着目光沉沉。
“来者不善,”唐济低声道:“我去叫醒王爷。”
谢律点了点头。唐济轻声出屋之际,他亦一把便披上了外衣,轻手轻脚翻上院墙。
行宫之外,进山小道仍旧积水甚高,夜中黑沉的水底,却缓缓浮出了周身黑衣的身影,二、三、五,不……六个、七个。
夜黑风冷,更近之处,亦是月下利刃雪闪。谢律这才更看清了,除去还在源源有人泅水而来,更近处更是有一样的黑衣者成群结队,正在向云锦行宫团团包围而来。
还好,夜色幽魅,而他也穿着暗色的衣服。
瞅着最近处的三五个人。谢律屏息反握贴身匕首,不带出半点声音地绕道他们身后靠了过去。一个、两个、三个,不过闷哼倒地而已。
如此悄无声息偷袭了几小撮的人马,可毕竟对方黑衣者太多,在他割去一人咽喉之时,另一个刚好回头,在倒地之前发出了一声哀哀惨叫。
在凝滞的夜色中,如此一声不高的嚎叫,却一下子惊起了林间飞鸟。片刻沉默的死寂后,无边的漆黑之中一点火光亮了起来。
两点、三点,纷纷火光像是夜空中的繁星一般亮起,并很快并成了一排又一排的明明灼灼。窸窸窣窣的脚步,迅速将谢律一人团团围在中央。
呵,真是精准,可见训练有素。
也好。
谢律暗叹此刻自己手中的只是一把短匕首,若是什么长剑长矛,如此多人才能顺手得大杀四方。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被多人所围,他也就只能用这一把匕首保护自己了。
“当!”
一声脆响,从利刃接住对方长剑扫来的力度,谢律已经大约有了个揣测——这力度,这准头,也就普通刺客的水准而已,绝比不了影阁精锐。但无奈对方人多,谢律却只有一人而已,加之对方的武器之中,剑戈并不可怕,可怕的却是他们手上的火把。
好烫!而且,你们这一群人,穿的都是什么东西啊?
虽然没什么特别强大的攻击力,身上的藤甲却甚是坚韧,若非像之前偷袭一般只对着□□的脖子割下去,只是打斗的话一刀下去戳在藤甲上根本见不了血,反倒是匕首滞在其中,要大力才能拔出。
这不行,经历过多年征战的镇远大将军立刻就明了——如此消耗战下去,只对自己不利而已。
又是几道金铁交加之声,谢律虚晃几招,便踩着一人剑尖凌空而起,踏过那人的肩头便向外突围而去。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便是让那伙人来追着他,如此拖延出时间来,唐济便可带宁王先行撤走。
云锦行宫三面崇山峻岭,两条出路皆为水淹,好在偷袭之人全自通往洛京的大道这边出现,而另一条路,则通往汉南城道,若是能从那边顺利泅水出去……
谢律记得四皇子英王,此刻人正在汉南城中。汉南城中常年有轻骑驻守,虽然不过,但军纪严整。
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死死拖住这群黑衣人。如此而已。
……
可以……逃走么?
我可以逃走么?黑夜之中,谢律双眼突然灼灼生辉起来。
这伙黑衣人,十之□□是成王的人没差了。也就是说,整个洛京城已在偷偷潜回洛京成王的控制之下。宁王若此番真去了汉南,再想往雪山去,无论如何不可能绕过洛京,但是洛京城有成王驻守,他除非搬倒成王,否则便再也去不了雪山。
而我一个人,恐怕尚有同宁王府侍卫周旋之力。
若能借用“羽化”之功,闯过洛京城直奔雪山,是不是还有一线机会去听雪宫带走阿纸,从此之后隐匿于南疆,再也不叫任何人找到?
阿纸他……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吧,会愿意跟我走么?
还有“羽化”折损阳寿,我已用过一次,倘若再这般滥用,到时候去了南疆却英年早逝了,可怎么才好?
但是,那些如今都细思不了了。
想见他。
就只是想见他。他再看到自己时会是冷淡也好、会是愤怒也罢,想见他,想像之前一样赖在他身边,一辈子都赶不走。
我啊……真的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不懂事,更不会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会照顾他,会宠着他,每天给他念故事逗他笑,每天给他烤小糖饼。
如果上天能给我最后一次待在他身边机会,我一定会用尽全部的力气好好珍惜。
一定。
冰冷的风中,手臂一阵温腻。在尚未感觉到*辣的疼痛之前,耳边只听一声金鸣交响,以及一向温和的枫叶山庄庄主绝对难得一见的怒吼。
“你在发什么呆?!就那么想死吗——”
余光之中,一身夜行装蒙着面的唐济,正替他挡下侧面的凌厉来袭。而他身后,还带了十余众宁王府侍卫,那侍卫虽然人数不多,身手却个个敏捷,很快解决了身边的围敌之际,谢律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你来添什么乱?回去保护宁王!”
“宁王有贴身侍卫还有你那大徒儿护着,安全得很!宁王知道你在此断后,不放心命我前来支援。莫要忧心,我已放了灵鸽到频迦城和汉南城,通知凉王和英王前来接应。二者距此皆是不远,只要我们守住这边水路,该来得及才是!”
可话虽这么说,在唐济话音未落之际,谢律陡然嗅到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麝香。
荀长?他回来了么?他人在……
却还未及反应,突然水路旁边幽黑的漫山遍野之上杀声四起,回响在山谷,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地震山摇起来。只听耳边一声破空之响,身旁宁王府身子一滞,摇晃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
微暗的月光之下,漫天的箭矢突然落雨一般破空席卷而来,像一张滚天覆地的大网,像这边寥寥数人包围收拢过来。
只在一瞬间而已,谢律便开启了“羽化”。
凌厉的箭矢在他眼中开始变得缓慢,抢下身旁中箭身亡侍卫的佩剑,剑尖疾速格挡着纷纷利箭。但无奈箭矢太多太密,此番格挡自顾不暇,对他人来说,这满天箭雨更是密密麻麻无处可躲,甚至唐济都中了数箭在肩,而其余侍卫片刻便东倒西歪,被利箭穿成了筛子。
“庄主!”
谢律足间蹬地,跃至负伤的唐济身边,一手持剑挡箭,一手将其整个人拽起。旁边生着一棵粗壮古木,堪堪能遮蔽一人行迹,他将唐济扔在树后,便红着眼狂吼着冲破箭雨向那黑茫茫的水路口的直冲而去。
看得见,虽然是在黑夜里,“羽化”却让视野变得清晰到可怕,令那些在黑暗中的黑衣人无处遁形。一眼望去,最少也有四五百人,或许还有人正在陆续泅水过来,可见成王此番是认真要收拾云锦行宫,再不给晏殊宁留后路了。
荀长的气息明明似乎在,却始终看不到人影。他到底躲在了哪里?他想做什么?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叛变宁王,但是他跟了宁王十几年,一直是宁王的左膀右臂,又怎么会——
管不了这么多了。
四五百人弃下弓箭,利刃晃晃围攻上来。都是不俗的身手,比影阁的杀手并差不了太多。若非仰仗“羽化”,谢律一人绝不会是他们这么些人的对手,而今,却出手只见血花四溅,残肢断臂洒向空中,耳边惨叫声连连。
谢律的意识是清醒的,手上的动作却像是疯了一样地大杀特杀,在微明的月光下满脸满身全是血污,红着一双眼睛仿若地狱恶鬼。但他着实也没有退路,这伙人不愧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明知实力相差悬殊,却还是不要命地一层一层往上扑,他也就只好一层一层地砍,翻来覆去甚至砍卷了五六支剑刃,人,终于越来越少了。
周遭一片安静。若非站在尸山血海上,若非呼吸粗重心脏即将爆裂,这就仿若是一个寂静的明月夜而已。
连谢律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就这么硬生生把好几百人全杀光了?提着断剑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羽化”的时间应该还剩半个时辰,现在,他还不能放松——
那个人……他在哪?
荀长他在哪?周遭流动的满满血腥气中,那一抹淡淡的麝香始终不去。那个狐面人一定就在附近,一定。
空气每吸一口,都冷飕飕的。冰冷的月下,有什么人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背后。
谢律恶狠狠回过深,手中断裂的剑尖只差半寸,就要削去对方的鼻尖。
可在看清对方的脸时,却微微一惊,眼中猩红骤然散去,月下清冽的空气,刺得谢律脑尖一阵疼痛。
“夜璞?你怎么会在这?”
谢律觉得自己像是在梦中,连忙环顾四周,却没有慕容纸的身影。
“镇远将军,师父他……师父他被成王的人抓去了!夜璞是到云锦行宫寻您不见,才一路寻到此处的!”
夜璞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一阵狂风掠过,混杂着血水的腥味,狠狠打在谢律脸颊。
原本恢复了些清明的眼睛,再度染上一抹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