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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由于冯姨娘现在的样子,没有办法打起精神来亲自去杜家看望奚清瑟,这担子便落到了殷瀼身上。
奚老太太心疼晚香这么多天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端茶送水,便让殷瀼带上晚香一块儿去杜家,权当出去散心了。晚香想到杜家娶亲那段乌龙事,本想一口回绝,可又恰好听说杜公子前几天便出去了,清瑟闲得无聊,又对清瑟如今在杜家的处境有三分担忧,便迟疑着答应下来。
春意浓,街头巷尾花团锦簇。
一路穿过整个台门镇,奚晚香走得有些疲累,而杜家又在一片林子的后头,过溪河的时候一不留神稍稍崴了脚。幸好走不了一刻钟便到了杜家,而脚又不是特别疼,晚香便也没有声张,只当是略微扭到了,免得让堂嫂担心。
杜老爷亦不在,因而殷瀼与晚香便只先见了杜夫人。
杜夫人生得一脸斤斤计较的模样,虽朝两人嘘寒问暖,又一脸微笑,可一双吊梢眼看着,便让人觉得总在心里计较些什么,恐怕不是个好惹的人。
奚晚香没有多说话,只跟着殷瀼,听她与这杜夫人不疾不徐地寒暄。杜夫人又将目光落到晚香身上,笑嘻嘻地说:“早就听说奚二姑娘生得出挑,这会儿一见,果真十分可人。也不知可曾许人了没有?要是没有的话,我这儿可有不少俊俏出色的小伙子……”
奚晚香眉心一跳,正要讪笑着拒绝,却被堂嫂抢了先。
殷瀼亦跟着看了看晚香白生细嫩的小脸,浅笑着抚了抚她的鬓发,对杜夫人淡淡道:“夫人的好意咱们心领了,可晚香这丫头已有了意中人,因而就不劳夫人多费神了。”
奚晚香一愣,意中人?堂嫂……怎知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堂嫂,只见她丝毫没有在意,依旧淡然地微笑着,对杜夫人说:“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去看清瑟呢。”
杜夫人这才如梦初醒,笑着说:“对对,瞧我这记性。”说着,忙让身边的婢女带她们去东苑,杜家少爷夫人住的宅院。
晚香抱着给清瑟的一匹潞绸,跟在堂嫂身后,望着她清癯的背影,暗自想着,方才定然只是堂嫂为了推脱杜夫人的牵线,这才编出来唬人的罢了!再说了,自己可从未在堂嫂面前说起过喜欢他人,她也不曾与自己说起过这个话题……
正望着堂嫂的后脑勺出神,不料堂嫂猝不及防地回了头,恰好与晚香的目光不期而遇。仿佛心事被一下撞破,奚晚香莫名其妙地有些羞赧:“堂,堂嫂……”
殷瀼似乎明白小丫头的心思,她伸手掐了掐晚香被潞绸遮住一半的小包子脸,笑着自言自语:“堂嫂有什么好看的?是在腹诽堂嫂给你推了杜夫人的牵线搭桥?”
奚晚香心中一怔,忙摇头,又瞅着堂嫂,不好意思地说:“堂嫂知道我在看你啊?”
殷瀼笑而不语,旁边的谨连掩了唇,道:“二小姐不知,我家少夫人背后也是长眼睛的呢!”
晚香瞪了谨连一眼:“倒是护主,你们联合起来挤兑我,我回去要向祖母告状。”
小丫头装得气鼓鼓的,漆黑的眼眸瞪得圆圆的,两团粉腮像各含了个汤团一般,捏在手里软绵绵的,却又极其细腻。殷瀼笑意更浓了些,两人本来就站得近,而今小晚香似乎又长高了些,正在殷瀼下巴的位置,她没忍住,便略略俯身,在晚香光洁的额头上落了一个亲吻。
“好了,走吧,你清瑟姐姐还在等我们呢。”殷瀼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说。
额上淡若清风的触觉仿佛落到了心头,奚晚香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被谨连催了才如醍醐灌顶一般醒过来,忙把那缎潞绸遮住自己,红着脸跟着堂嫂继续往前走。
到了东苑,奚清瑟早已亲自站在了园子门口,朝殷瀼行了个礼,又把目光落到她身后的奚晚香身上,见晚香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唇角:“多日不见,怎么二妹还是这样痴傻的模样?”
晚香没反应过来,直到殷瀼笑着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才抬了眼睛。果然应该毫不迟疑地留在家里,好端端的,干嘛要跟过来受这小姐姐的冷嘲热讽!虽然明白清瑟其实并无恶意,可当着堂嫂的面,能不能留几分面子给自己嘛!
奚清瑟在杜家的时日应当过得不错,瞧着比原先润泽了不少,一笑起来可比从前总绷着脸柔和不少,让人觉得犹如杏花春风一般,和煦而恬淡。
虽说父亲逝世的消息让她这几日一直睡不好,眼眶底下落了一抹青黑,眼中亦满是藏不住的血丝,可到底奚清瑟是个要强好面子的人,不愿被他人看了哭哭啼啼的一面,不愿被人看笑话,因此在几人面前便对父亲缄口不言,只关怀了几句母亲的事,让她千万注意自己,不可为了父亲自己病倒了,也说过待到父亲棺椁回来了,便向杜夫人请了,回家尽丧。从容的几句话之后,便扯开了话题,没有再提到父亲去世的事情了。
既然堂嫂在,寒暄什么的便没了晚香的事。她兀自在屋内转着,随手从书架子上抽了本书下来,百无聊赖地翻了翻,又靠着槅窗,望着外面的小院子发呆。
杜家建宅的时日不如奚家多,因此看起来便显得更新一些,然整体而言,却都是所差无几的。晚香又环视了房间一眼,便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梳洗用的巾子等虽然放了两份,然而仔细一看,便能发觉,两份都是姑娘用的,且开了一半的衣橱中,挂着的都是姑娘的衣裳。
奚晚香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站在清瑟姐姐身边的南风,只见她害羞带怯地垂头望着清瑟的背影,目光中浑然都写着喜欢。
也不知清瑟用了什么法子,能在这宅中,在夫君之下,依旧守得自己的心爱之人周全。真是不容易啊。奚晚香默然想着,替她们高兴的同时,又不免生出几分忧虑。
杜夫人瞧着不是善类,清瑟有办法瞒骗一时,却不知有没有办法绕过生儿育女这一关。
不及深思,晚香却发觉自己脚踝开始钝钝地生疼。方才扭到之后并不很疼,便没有在意,又走了不少路,一放松下来便觉得疼痛不已。趁着几个人没注意,她撩起自己的裙角,发觉脚踝已经肿得老高了,像个发了面的馒头一般,轻轻一碰便痛得让人直抽气。
应该还能走路吧?晚香试着活动了下脚踝,又小心翼翼地从凳子上起身,扶着桌沿走了两步,只觉得刺骨的疼。
在内室与清瑟说话的殷瀼觉得有些不安,便侧头望了望晚香,只见她远远地坐在凳子上,眉毛紧紧地拧着,额上则布了一层细汗。殷瀼恍然想到方才她扭到了脚一事,忙急急地起身,走到了晚香身边。
小丫头遇上事,总喜欢自己扛着。这也是最让殷瀼心疼的一点。
等到晚香好些了,能一瘸一拐地走了,已是日暮时分。若这会儿从杜家回去,没到奚家便已天色大暗,且殷瀼一步都不想让晚香走,又有杜夫人颇为热情地邀请两人在杜家多住一天,不由分说地就遣了小厮去奚家传信了。
晚香本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多逗留,只是自己的脚踝不争气,只好让堂嫂扶着,与她一道住进了东苑的厢房。
用过了便餐之后,谨连便拿着药膏进来了。
殷瀼让晚香坐在太师椅上,自己则蹲下身子,轻轻把晚香的裙角拎起来,脱去了鞋袜后,发觉脚踝又肿了一些。她不由得蹙了眉头,嗔怪地看了晚香一眼:“为何扭到的时候不说?不然早些上了药膏,也好的快些。”
晚香抿唇笑了笑:“没事儿,现在不怎么疼了。”
用银勺把沙白的药膏从细口瓶中挖出来一些,在手上涂开,殷瀼轻声道:“还逞强,都肿成这样了。”说着,殷瀼把手盖在晚香的脚踝上,轻柔地揉着。
她的脚踝本那样纤细,这会儿却满是红紫的淤青,看得触目惊心。殷瀼把动作放到最轻,生怕一不小心便弄疼了晚香,还时不时地问她“疼不疼”。
不知为何,看着堂嫂蹲在自己身边,神情比自己还要紧张地涂药,像是用最大的温柔在呵护珍宝一般,晚香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脚上清凉又温柔的感觉超过了疼痛,她忙说:“我没事了,不疼了。”
殷瀼放下药瓶,不放心地看一眼,觉得还是肿得很严重,起身发觉谨连出去了,便转而对晚香说:“你在这儿乖乖的哪儿也不准去,堂嫂去拿些冰块过来给你敷上。”
晚香点点头,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妥,便跟着从椅子上跳下来:“我跟你一块儿去……”没说完,又“嘶”地吸了口气,方才涂了药分明已经无恙了,可一触地却又这样疼。
殷瀼瞪了她一眼,把晚香重新扶上了椅子,故作生气地说:“你要是敢再不听话地走一步,堂嫂就不理你了。”
晚香嘟着嘴,一万个不情愿,好歹才小声说:“好吧,那要堂嫂再亲一下……”
真是恬不知耻。奚晚香心中暗嘲,可又怎样呢?好不容易扭了个脚,当然要好好利用病号的优势啦。
堂嫂又亲了额头,不高兴。
晚香想撒娇耍赖皮,让她亲亲脸,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堂嫂就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走了。奚晚香瘪了嘴,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垂着,晃啊晃的,把头仰着靠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堂嫂靠近的脖颈处有熟悉的香气,靠近的瞬间便把自己整个儿都包裹起来。奚晚香想着想着,脸就不由得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