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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念玔转身离开的时候,她没有看到,邬铃伸直双臂推开了申屠。
或者在后来的时光里,邬铃觉得这一幕对于于念玔来说确实太残酷,就算自己不愿意解释,樊城不去解释,于念玔总该给自己的生命一个解释,不过匆匆一瞥,就下了这样的决定,让她这样做的究竟是背叛,还是本就住在心里的结,时时刻刻地警觉与疑惑,不过蛛丝,不过马迹,便匆匆下了结论,仿佛她一直在寻找这样的结局……
午夜。
邬铃知道申屠因为白天带着自己看了那样不堪的一幕或许是有一些抱歉的,所以三更漏转的时候,申屠出现在了邬铃的院子里,不过是在石榴树下靠着,无声无息。
没有走出去,邬铃靠着床边看着洒进来的月光,越发觉得清冷。
手边刚还徐徐冒着白烟的茶已冷了。
尖叫!划破了宁静。
为何于家所有的事情都是发生在夜里,从自己回来每一桩每一件,似乎不能曝光在太阳之下一般,只在暗夜里低沉地回响,显示着不能告人的端倪。
邬铃推门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他知道申屠听到尖叫声已经离开,因为这叫声是来自于念玔和樊城住的院子的。但是邬铃知道申屠是刚离开的,她甚至看到了他高大的身影一闪而不见。
“九娘。”匆匆而来的是小丫头春儿。
“怎么了?”邬铃问。
“九娘你别怕!”春儿年纪不大,但是看起来十分忠诚可靠,此时凑在邬铃身边,“是……会有人去处理的,九娘莫怕。”
邬铃看着春儿,她看起来十分紧张。
院门口的灯笼飘了飘……院门外站着一个人。
不是人的人。
于念玔!
邬铃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张了半天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害了我娘,你抢走了我的身份,我爹的宠爱,现在……连我最最宝贵的城哥也被你抢走了!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你什么都拿走了,但是城哥你抢不走!我不会让你抢走他,他答应过我……今晚会要我,可是他就那样站在院子里望向你的方向。”于念玔苍白的脸上都是苦恨。
“不是的。”邬铃不知道怎么说,他想说那是应该申屠……可这是多可怕的事实,或者说樊城是我的哥哥,可这又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实。
邬铃不知道怎么说了。
“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什么也不想听。”于念玔看着邬铃,“城哥就要来了,我们会一起走。”笑得满足,于念玔回头望向自己的院子……
然而,并没有匆匆而来的灵魂。
邬铃慌了,于念玔这样说……难道!
顾不得仍在等待的于念玔,邬铃飞奔。
樊城,樊城不能死,他不该死。
于念玔的小院子里挤满了人,于念玔已经被白布盖得严实。正在被抢救的是樊城,血流如注,正在从胸口喷薄而出。
止血,现在的医生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不断洇湿的白色布条根本没什么用。
“都让开。”邬铃伸手拉开急得满头大汗的医生,凑到近前,用力扯开了樊城的衣服,匕首深及刀柄,鲜血不断冒出。
根据流在一旁血液的颜色判断,这场谋杀是刚刚发生的事情,在樊城睡着了,申屠离开之后,这件事就发生了。匕首正正插在了樊城的胸口,这无疑需要很大的力量!
是怎样的绝望,让略显懦弱的于念玔对着自己深爱的樊城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邬铃不敢想……为什么,为什么?想来富贵荣华,那必不是元凶,而真正的元凶是在这争夺富贵中逐渐缺失的亲情,王英婉是,于念璞是,于硕宜是,于念玔又何尝不是?想要抓住的爱已抓不住,徒留扭曲的情感苟延残喘。
血已经渐渐不再流了……流干了。
樊城,救无可救。
“都出去。”邬铃的口气是冷漠的。
没人动,大家都看着于硕宜,于硕宜本来不想离开,奈何他看到了邬铃带着命令的眼神。
众人散了。
邬铃没有去止血,由着温热的血在樊城的胸口枯竭。
伸手拉下挂在胸前紧紧贴着自己心口的“沧浪之水”,一抹樊城的血色经由邬铃的手指留在了白皙的颈前。
邬铃来到了从帐后走出来的申屠谨七面前。
“申屠满主,请你救活他。”邬铃恳求道。
申屠看了看沧浪之水:“你不考虑一下吗?他死了才是你说的一了百了,皆大欢喜。”
“求你救活他。”邬铃又重复了一遍。
“那么说……你做出了选择?”申屠道,“嫁我吗?”
邬铃的手有一些抖,上面都是樊城的血。
“我……我……”邬铃头上有微微的汗,“我不能。”
申屠一笑,不过挥手,修长的手指上持了一颗辞尘珠:“那看来,贺连的这个任务完成了。”随手而抛,辞尘顿时消失不见了。
邬铃知道,这颗与老夫人的辞尘去往了师傅的梵丝之中,申屠因为自己不肯嫁给他,所以由着樊城猝然而逝。
这件事了结了。
已经紧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邬铃头上的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不能。可是求求你,救救他。”
“铃铃,不用求了。”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儒雅而干净。
邬铃回头,樊城站在那里,姿态文宜。
“樊……”
“我和你一样,姓邬。”樊城笑道。
“嗯。”邬铃点头,“是,哥哥。”
“我们邬家的人是不求人的。”樊城笑道。
“可是……不要,我不要你死。”邬铃回身拉住申屠,“救救他啊,我求你……”
申屠本来略有些娃娃脸,此时棱角顿现,似乎也在忍耐着什么,却最终仍旧摇了摇头。
邬铃大概崩溃了,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忽然间她看到了插在樊城胸口的匕首!
凤纹!是因为凤纹与沧浪之力相克,所以他们不能在一起使用,若是……若是没有凤纹……
冷汗渗出,但是一经想明白,甚至没有一丝怜惜残存给自己,邬铃伸手拔出了深深插在樊城胸口的匕首。
邬铃手很快,申屠大惊!却来不及催动灵力去阻止她切掉自己带着凤纹的手指。
有那么一瞬间,申屠觉得,这匕首切开的不是邬铃的手指,是自己的!痛,彻心扉!
血色飞溅……
匕首掉在了地上。
邬铃已被如风身影拉开,手上被匕首割破的血痕在一片光彩之中快速愈合。
“你疯了,也要让我疯了吗?”贺连很少发火,但是现在目色凌厉,隐藏不住的焦虑和心疼化作无穷的臂力紧紧罩着邬铃。
猝然而来的贺连,让邬铃的情绪再也不能控制,扑在他怀里大哭,哭得贺连朗然眉间深深锁住。
“你看到了,若是你死了,铃铃会崩溃,她那么乐观聪慧,现在也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只会用最笨的办法。”贺连对着樊城。
樊城看着邬铃,想来是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不管有多少是非对错,都已然是过往,这些年你为你的家族,为着你的姑母和妹妹做的事情足矣,今日今时的于家还有什么需要你去摧枯拉朽的?走向衰亡几乎可以预见。”贺连看着樊城,稳了稳声音,“若是邬铃愿意,她能比你做得更好,我能为她做得更好。让于家惨上十倍百倍不止,可是她没有。”
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贺连已经看到了樊城的目光,他想,他应该明白了。
沧浪之水回到了邬铃的颈间,一抹蓝色悠然,就像贺连的目光,永远随着她一般。
瑶瑶清光,这一池荷叶已全是碧色,即使是在午后,也丝毫不染颓气。
邬铃手中握着一个白瓷药调,盛了满满一调羹的红色药汁送到樊城口边:“快点好起来吧,小城城该走了。”
樊城微笑,温文尔雅:“还是不放心吗?”
邬铃俏丽一笑:“没有,你已将所有的账本,印鉴全留下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放心的是……”没有说下去,邬铃有些发愣。
“我知道。”樊城道:“你是怕于家对我不利。”
邬铃了然,扬了扬嘴角:“这么多年,难免会有了积怨,据我所知,于念璞便是怀恨的。”
樊城握了邬铃的手:“你以后要去哪里?”
邬铃眨了眨眼睛:“见过那个大帅哥吧?”
樊城皱眉:“哪个?”
“还有哪个啊?”邬铃道。
“那天有三个。”樊城道。
“三个?最多也就是两个啊……”邬铃喃喃道。
“还有我啊!”樊城笑道。
邬铃觉得这个说法是正确的:“比你强一点那个!另一个比你差远了……”
樊城一笑,伸手刮了邬铃的鼻子:“有强吗?!不过……是还不错,勉强可以托付,哥哥同意了。但是,如果他以后对你不好,你要告诉我!哥哥收拾他。”
笑声在池边微微荡漾开来。
“你怎么回来了?”申屠问一边的贺连,两个人站在离着荷花池二十步开外的柳树荫里,看着这对兄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贺连点头:“嗯,该来的人来了。”侧身看着一边的申屠,“快些了结你自己的事情,然后回半霜客栈,黎关和奢极现在应该到了。”
申屠没有说话,半晌:“没什么好了结的,现在就走吧。”
贺连看着他:“此一去,未必能回来。”
申屠不语。
“所以,该了结的总要了结。”贺连向前而去。
“师傅。”邬铃看见贺连走来,起身笑着迎过来。
“嗯。”贺连摸了摸邬铃的头发,“这个给你哥哥。”
邬铃把药塞给了樊城,不忘吹嘘了一番,什么药到病除,什么吃不了卖了都能发财之类的。
说得贺连直摇头,樊城直发傻。
“我们要启程了吗?”邬铃看着贺连,满脸都是欣喜。
“是,就在今晚,先送走樊城。”贺连道。
望着师傅,邬铃想……从此以后,没有什么会分开他们了吧?
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