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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乐坊停业了,毫无征兆,偶有兴致冲冲的人赶来,不过是碰了一鼻子灰去。
醉湖轩依旧开着,每日的免费汤仍就像烟馆的烟一样,撩着人的心魄,一日未停。只是人们最近发现,醉湖轩的宋老板脾气变得有些古怪。自从有人传信说镇在雷峰塔下面的狐妖死了,被丢进了乱坟岗子,宋老板就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于是传言纷纷而四起,宋老板不是被狐妖报复了吧?不然为什么每天多数时间都不出来招呼客人,而是不停在后院磨刀,磨刀就磨吧,竟能生生把刀磨成匕首。这可比铁杵磨成针来得费力气多了。
然而没人敢去问,因为不管谁问,宋塘生都是看看刀再看看他。
无茵山。
邬铃坐在门口哼歌儿:“风和雨来的刚好,谁比我的武功高,大笑一声地动山摇,江湖危险快点逃……我一生戎……”
“师姐。”雀薇笑容依依。
“该换班了啊?”邬铃跳起来,把早早准备下放在石头上的一大把红籍花儿抱了起来。她们两个一直在轮流去采盛开在无茵山冬天的红籍花,来给秋蝉和辜敬尘浸泡身体,以便疗伤拔毒,效果相当的不错。秋蝉脸上的尸毒在慢慢消失,本来妖艳的脸上慢慢恢复了清新明净的颜色……当然仅仅是花儿是不够的,还有贺连高大上的灵魅之力让红籍汤便似一钵钻石璀璨,萦绕在两个颜值颇高的人周围,真真画一般。
邬铃经常盯着秋蝉发愣,肿么这么好看呢?肿么这么凹凸有致呢?低头看看那属于自己的小山丘,感觉还不如直接改造成飞机场来得有实用价值。
“还有一会儿才到换班的时候啊。”雀薇坐了下来。
邬铃挑了挑眉,这是有话说?
这两天邬铃避讳和雀薇说话,她的大眼睛里总是充满了内容,看着邬铃的时候好像总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邬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不想听……现在,貌似是躲不过去了。
咳嗽了一声,邬铃坐下来,用手翻着红籍的叶子,好像它整齐了会更有疗效一点一样。
“师姐。”雀薇的声音永远是这么温和的。
“你担心师傅对不对?”邬铃仍旧翻动着花叶,问道。
雀薇没有否认,声音悠悠长长的:“师傅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受过伤了,上一次还是在半霜客栈。”
“半霜客栈?因为什么受伤呢?”邬铃抬头,微微皱眉。
“过去的事情了……雀薇不想提,说出来师姐也未必愿意听。”雀薇一笑,“倒是现在的情况,雀薇不得不说。”
“现在的情况?”邬铃不是太明白,“现在的情况我觉得不错啊,昨天晚上,我已经觉得辜敬尘的脉息在恢复了,虽然只有一点点。”
雀薇摇头:“你知道我不是说他们。”
邬铃想了想:“那就是说师傅呗,师傅看起来也不错啊。”其实邬铃一直在怀疑,怀疑贺连的伤是不是很重,但是不管是她的慧心还是她的医术都看不出贺连的伤势如何。
雀薇淡淡一笑:“我是想说师傅,不只师傅,还有师姐。”
“我,我们?”邬铃想雀薇究竟想说什么呢。
“有些事情……”雀薇站了起来,长长的衣衫随风,“雀薇想了很久,就算被师傅埋怨,也还是想要说出来,雀薇若不说,师傅恐怕永远都不会说。
“嗯。”邬铃摘了一朵红籍拿在手上,有淡淡的花香,“我听着。”
“师姐的所想所做并不像一个收魂师。”雀薇道,“我们从成为收魂师的那一天,就注定需要是一个无情的人。若是我们为每一次的收珠都付出太多的感情,我们注定有一天会因为触犯了洪途半霜的规则而万劫不复。”雀薇深深皱眉。
邬铃看了看手里的花儿:“我不知道洪途半霜的规则是什么,我只知道无情之人……咱们都不是。”
雀薇一愣。
“我不是,师傅不是,雀薇你,也不是。你们都说慧心之力可以看透世事,我怎会看不到你心中的杨怜惜?”邬铃修长的眉眼现在看着雀薇。
许久。
雀薇的脸上带着苦笑:“或许……我比你们幸运一些。我爱的怜惜公子和我有着同样的目标,越是惦念他,我便会越努力为着他,就会有更多的辞尘到我的手上。可是师姐……”
“我,我怎么了?”邬铃忽然明白了自己在躲闪什么,下意识在支吾。
“师姐从一开始就是不情愿的,师姐总是想着怎么样去破坏自己的任务,总是想着归还辞尘,现在师姐还在想着怎么破坏师傅的任务。”雀薇的脸色淡然坚定。
“我……我,我没有。是,是师傅说我们可以一起去洪途。”邬铃不止一次纠结过这件事,又不止一次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只要在一起就很好,可是这个纠结似乎在最近越来越明显。直到现在被雀薇道破。
“是,师傅会因为师姐愿意就去愿意,因为师姐的愿意都是至情至性的,都是善良而美好的。师傅会因为师姐的不愿意就不愿意,因为师姐不想做的,不愿意接受的都是看起来正确的。师姐的想就是师傅的想……可你难道不知道吗?他这样做几乎是违背了咱们收魂一族的所有初衷,就像在刀刃上行走,稍不留神就会皮肉尽伤,便如在悬崖上迈步,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比如师傅竟然和怜惜公子动了手,比如现在,若是屋内的两个人醒了,他们便要远走高飞吧?你的任务完不成,师傅就会陪着你,不去管宋塘生,一由他魔性日深。就只为了你的选择。”雀薇的眼中一片黯然。
邬铃好用的嘴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雀薇一句没说错。
“你可知洪途是什么地方?”雀薇小小的身躯在提到这两个字有些抖。
“师傅带我去过一次。”邬铃想起了扎在自己脚上的牙和牙的主人。
“呵呵。”雀薇一笑:“若只是那样,你我身为收魂师,什么样的鬼魂没有见过,有什么可怕的?以师姐的脾气,想来这些鬼魂不过霎时就能被你清理干净。”
“那……是怎样的?”邬铃有些犹豫。
“你们在说什么?”雀薇刚想说话,已见贺连远远走了过来,墨绫大氅迎风而动,朗然微笑。
雀薇回过身,泪随风干。
“我们在说,还要多久他们才会醒?”邬铃选择和雀薇一样,隐瞒了他们谈话的实情。
贺连一笑,走了过来:“如果估计的没错的话,今夜子时便可以了,秋蝉会先辜敬尘醒过来。”
邬铃几乎是雀跃了,秀美的脸上因为兴奋有些红涨。
贺连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所以我们现在要做好准备,等他们醒了,便送他们走。”
“送他们去哪里?”邬铃拉住贺连的袖子道。
“临安太繁华了,我们送他们去东海,那里只有在花开的季节才会有人去,所以我们送他们去东海。若是怜惜一时追不到咱们的踪迹,我们在那里住上几天也可以。”贺连的笑容真迷人。
“嗯。”邬铃忙点头,伸手揽住贺连的腰。
有无声的叹息……“师傅,我拿师姐采的红籍花去熬汤了。”雀薇道。
“好。”伸手将光亮洒在花的蕊蔓之上,贺连点头,微微有些咳嗽。
雀薇凝眉,师傅这几日的脸色愈加苍白了,救人之命,尤其是救如秋蝉这般服了尸毒,如辜敬尘这般让佛印打出原形的妖简直难如登天。然而师傅,竟是带着一身伤,丝毫不露马脚,独自在后山疗伤。
抱起红籍,雀薇看了一眼邬铃,眼神中已是薄怨,低头进了厨房。
“你们吵架?”贺连饶有兴致地看着邬铃,又看了看雀薇的背影。
“女人在一起就没有不吵架的。”邬铃看着贺连,认真地,“如果我们打起来了,你向着谁?”
贺连想了想。
邬铃不干了,皱着眉:“这你也要想啊?”
“你们都是我的徒弟,而且你是师姐,你们若是打起来了,我最多也只能是秉公处理。”贺连道。
“难道,我没有一点特殊吗?”邬铃靠近贺连,眼神是小小的诱惑。
“有什么特殊?”贺连笑着。
“比如……”邬铃忽然踮起脚尖,用嘴唇蜻蜓点水一般碰触了贺连的脸颊。
贺连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邬铃简直气急败坏:“什么什么意思,你总不会觉得这都不够特殊吧?难道……难道这样的不只我一个人?”
贺连点头。
他竟然点头!
邬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一阵绿,远远看去就像舞台上的滚灯晃过……
“我是收魂师,经过我手的辞尘珠,我所参与的故事多到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莫说是这个,便是那些事情也是有的。”贺连笑容倦倦,俯身吻住邬铃,“只是我情愿的,我所希望的,我不能抗拒的,割舍不了的,只有这个。”贺连的眼中已都是迷醉。
月色中天。
“师傅……”在耳鬓厮磨之间,邬铃的声音温柔得让人痴惘,“现在离子时还有多久?”
“怎么了?大约还有一个时辰。”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贺连簇拥着邬铃,用自己的墨绫大氅包裹着怀里的人。
“我……那个。”邬铃低着头。
“嗯?”贺连笑。
“我娘她姐姐,没在。”邬铃现在努力把贺连当成一棵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笑得温柔却抑制不住。
直笑得邬铃伸手来掐他,脸一直红到脚跟。
“好了,好了,我身上还有伤没好,禁不住你下手这么狠。”贺连拉着她道,还是忍不住在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一个时辰……你是不是有点瞧不起我?”
邬铃现在真想杀了这个男人,用石头,用树枝子,用眼前有的一切。
“打情骂俏”在相拥里持续。
“你的伤没好,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你疗伤。”邬铃抬起头看着贺连,以便确定他不是在隐瞒。
贺连一笑,眼下澄清一片:“疗伤的时候是意志和身体最薄弱的时候,你在我身边……我还疗的什么伤?!”
邬铃白了他一眼,贺连来吻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