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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雯文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快就暴露的事实。
她先是被这番话说得一怔,接着又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吓得身子往后一仰,抬头的瞬间正好撞上了那双避之不及的眼睛。
明明眼前的人唇畔还含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就连说的话也比昨晚温和许多,偏偏眼底就是没有丝毫能与这之相称的笑意,仿佛这些迷惑人的东西都不过流于表面,只为了掩盖隐藏在最深处的汹涌。
然而对于闻雯文而言,表不表面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种只需对视一眼便让人如置冰窖的感觉清晰如昨,就像是空气里刺鼻呛人的烧尸味,强烈得无以复加,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的商亦衡就定格在离她只有五指宽的位置上。
这样近的距离似乎终于让他的脸不再受光线的束缚,所有的情绪都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彼此纠缠在一起的气息,无色无形,却恍若一根最为坚固的绳索,禁锢得人无法动弹。
闻雯文看得呼吸一窒,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视线移向了别的地方,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生怕自己也会像这呼出来的气体一样,一旦和他缠上,就很难再从中抽离出来了。
她猜不到商亦衡真正的意图,所以只能将傻一路卖到底,面带难色地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你说的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见闻雯文还是没有要承认的意思,站着的人神色未变,沉着嗓音轻应了一声,也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忽然抬起手,慢慢朝她伸了过去。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却被无边的夜色平添了几分不该有的危险色彩,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某种夺人性命的残忍武器。
还好在经历了昨晚的那些荒唐事后,闻雯文已经对这个看上去做尽坏事的男人形成了条件反射,见他又有了新的动作,立马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生怕他又起了什么歹念。
比如……真的用实际行动来验证她的脖子和易拉罐哪个更容易被捏碎之类的。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次是闻雯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因为商亦衡并没有对她做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手伸到她的耳畔便停了下来,而后替她将垂下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的神情专注而又认真,手上的动作也轻柔得如同晚风,就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之宝,和昨晚字字要人命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这又是什么怀柔政策?
享受了一把最高待遇的闻雯文不但不感恩,反而还一脸的莫名其妙,被他微凉的指尖刺激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成了冰块,全程提着气说话,劝道:“那个……先生,有什么话咱能好好说么?”
她知道这一切的假象都不过是过眼烟云,可心中的不安就像是被激起的涟漪,正在一圈一圈地朝四周漾开,似乎要把平静的湖面彻底搅乱才肯罢休。
可惜眼前的人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不为所动,急得四面楚歌的闻雯文都快原地爆炸了,却又找不到最佳的自救方法,只能把屁股往后挪一点……再挪一点,能拉开多少距离算多少。
结果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本就所剩不多的后路居然全被李岛的膝盖死死堵住了,害得耍小聪明的人根本就无路可退,于是她只好微微侧着脑袋,希望能借此躲开商亦衡的触碰。
除了这些治标不治本的笨方法之外,闻雯文还想把严重偏航的话题重新拉回来,打算从根本上消灭敌人,试图继续用语言来感化对方。
她软硬皆施道:“其实你们要是对我刚才提的建议不满意的话……也可以说说你们的看法啊,总不能因为不喜欢我的解决办法就这样对我吧?”
按道理说,这个回答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可商亦衡反倒听得目光微抬。
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黑眸深邃如初,只是语气冷淡得有些令人捉摸不定,轻笑道:“你真觉得是我认错了么?”
“……”怎么……难道真的看出什么破绽来了?
闻雯文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把话绕回到了这个问题上,一时间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免得到时候真的连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于是她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最……最近记忆力好像不怎么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我好好想一想啊。”
闻言,商亦衡的眸光微闪,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似乎开始消失殆尽,将藏于深处的汹涌一点点显现出来。
他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缓缓站直了身子,看上去像是真的打算再给闻雯文一点“好好想想”的时间。
不过在等她回答的期间内,商亦衡也没有闲着,已经帮忙理好头发的手依然停留在她的耳朵上不但没有撤下,反而开始用指腹细细描摹着她的耳骨……耳垂……最后十指紧扣般地包裹住了她那只捂在脖子上的手。
“……”妈哒加斯加的,这是不是可以算是一种性骚扰了?
正在认真思考应对方案的闻雯文被这番轻佻的行为吓得不轻,还以为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错,可是从耳侧源源不断传来的酥麻感却印证了这一切。
尽管这一动作持续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两三秒钟,但稍纵即逝的凉意还是让她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怒”字。
她活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啊,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为所欲为,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俩还仅仅只是见过一次面,说过两三句话的关系而已。
闻雯文的心里又是生气又是羞赧,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来反抗一下,可惜天不遂人愿,因为她才刚深呼吸了一口气,便又听见头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么?”
商亦衡说得倒是稀松平常,仿佛真的打算好心帮她一把似的,可随着这道话音刚落,他放在闻雯文颈间的手也跟着收紧了几分,像是已经耗尽了耐心。
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不光吓得正准备反击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就连临时下线的人也被吓得坐直了身子,差点重新上线控制局面。
李岛倒不是不相信商亦衡,毕竟跟在他身边的这五年里,是人不是人的事儿自己都做过,早就知道自家老板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再和“好人”这两个字沾上什么边了。
可是……像这样“欺负”一个女人,而且还只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在李岛的记忆里似乎还真是头一次。
他不知道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心里不是滋味地抽了一口烟,这一次决定先脱粉三秒钟,暂时站在闻雯文这一边。
而大脑又一次一片空白的人渐渐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在听清他的话后,僵着身子摇了摇头,而后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渐渐松开了来。
闻雯文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慢慢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其实在被掐住的那一瞬间,她的确是害怕大于惊讶,不过等冷静下来以后才发现原来对方根本就没怎么用力,自己完全可以挣脱开来。
只可惜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不需要依靠任何外物的胁迫,仅仅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便能让人弃甲投戈,十分不幸的是,对于闻雯文而言,商亦衡刚好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就算对方已经松开了手,她也不敢再装疯卖傻了,赶紧走之前预留好的退路,说道:“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们之前见过面……我还请你喝了一罐啤酒的对吧?”
闻言,商亦衡的脸上仍是一派平静,就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他望着终于不再想尽办法否认的人,就像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沁凉的嗓音里隐隐掺杂了些许的遗憾,叹道:“看来昨晚的事还是没能让你长点记性。”
晚春的暮色极尽短暂,夕阳没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只有天边的最后一挽晚霞能证明它来过,没了阻挡的夜色便肆无忌惮地变得浓稠厚重。
它吞噬了还未来得及点灯的庙宇,正式宣告黑夜的降临,而好不容易才稍微清晰一点的人也重新隐没在黑暗里,眼睛里的光彩仿佛全被一头巨大的怪兽囫囵吞掉了,只余下看不清也猜不透的深沉。
就像是混沌深海。
这样熟悉的情形让闻雯文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昨夜,听了他的话后,心想妈了个巴子,她不是都已经承认了么,为什么还要翻脸不认人!
再说了,他俩的相遇又算不上有多愉快,而且谁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到,所以凭什么还要求她必须得记住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啊,成心浪费她的脑容量么。
闻雯文皱了皱眉毛,一张小脸被烦躁的情绪占据得满满当当,这下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答才能让这位大哥满意了。
不过现实也没给她多余的时间思考,因为本来挡住了退路的障碍物竟在这个时候突然撤去,她还来不及有所应对,没了支撑的背部便猛地磕在了石阶的棱角上。
这一磕可比刚才屁股挨的那一下厉害多了,闻雯文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只感受到背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被泼了一身刚出锅的辣椒油似的。
她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心想肯定给磨破了皮,谁知罪魁祸首居然还有心情教育她:“四眼妹,坐要有坐相,知道么,别随随便便葛优瘫。”
“……”读过说话之道么,葛优瘫个几把啊!
闻雯文正烦着呢,没工夫也没心情再去搭理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小流氓了,整个人蜷缩成一个逗号,又不敢用手去揉痛处,只能借着掌心的温度来缓解那种灼烧感。
见她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李岛也没有一丁点反省或者道歉的觉悟,反而吹了声口哨,大摇大摆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却不期然和自家人性扭曲的老板撞了个正着。
商亦衡抬眸瞥了他一眼,隐匿在昏暗光线里的神情微凛,就像是盛了水的玻璃杯在零下十几度的北方忽然笼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看得一时间得意忘形的人立马不再嘚瑟了。
既然眼下情况不太客观,李岛也准备见好就收,不打算再瞎掺和这件事儿了,反正自己试探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于是他直接略过了这道不太和善的目光,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双手插裤兜里,一边望着远处往台阶下走,一边不算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唉,这肖面瘫真烦人,又死到哪里去了……”
这道故作轻松的尾音被吹散在风中,连带着人的身影也一起消失在了嘈杂的环境里,可李岛留下的烂摊子却成了压死闻雯文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心想自己明明是出来旅游开心的,结果莫名其妙摊上这么些破事儿,她还委屈得不行呢,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讨一个陌生人的欢心?
生无可恋的人懒得再斗智斗勇了,反正也跑不动了,干脆破罐破摔道:“这位先生,要是你真打算就这么揪着我不放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后她又“不知悔改”地重新以葛优瘫的姿势躺在台阶上,和一条咸鱼没什么区别,四十五度望着天空继续说道:“要杀要剐要煎要炒都随你的便吧,只求给我个痛快成么。”
闻雯文当下真心觉得就算自己今天交待在这儿她也认了,却不料下一秒就被一股失重感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商亦衡一下子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