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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月当空,洛阳城主干街道开始实行夜禁。长街上金吾卫四处巡逻,偶有喝花酒醉过头仍在大街上晃的倒霉郎君神志不清地被抓进牢里关上几天。
坊内李府,灯火通明。
书房内,门吱呀一声打开,面前带路的小厮行礼后退下,锦衣夜行的杨洄入内。
“杨某深夜造访,还请李公见谅!”
“无妨,无事不登三宝殿,驸马爷何事如此如此紧急,夜访老夫?”
“事出有因,宫中来人传信,惠妃娘娘再次被陛下禁足,此次长达一年!另陛下听信旁人,疑其恐患癔症,还请了宫中的道士,做法事以驱邪。”
原本枕手斜躺在榻上的李林甫一惊,“竟有此事?速速与我说来!”
原来,自那日武惠妃陷害太子和二王不成,被关闭门思过后,虽是被罚三年俸禄,但到底没降位分。毕竟是宠冠后宫多年,一面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一面是不受宠的太子,即使是念着夫妻多年的情分,陛下也会网开一面。
一开始,武惠妃是这么想的,虽然恼怒太子为何没有按照她谋划的一般落入陷阱,好治他个逆反之罪,反被人赃并获,计谋当场败露,但是禁足后,在一开始的惊恐过后,她又很快安定下来,左右不过三月禁足,等之后使些手段,说几句软话,这事也就揭过去了,自己还是那个深受陛下宠爱的后宫之主,到那时,一定要好好治治丽妃(太子瑛的母妃)这个贱.人!听说三郎竟然命她取代自己,协理后宫!就凭她?也想取代自己的地位?武惠妃恨不得每日在自己宫里扎丽妃那个小蹄子的小人!
无怪乎她这么有自信,单单从对宫妃欲谋害储君却雷声大雨点小的惩罚便可看出,当今圣上对于这个与自己相伴多年的爱妃有多偏袒,区区的禁足和削减俸禄,完全就只是在面上给太子和群臣一个交代罢了。至于偏心?何人敢说?唯一敢直颜谏言的张九龄张相被虞韶九等人,因为上次极力劝阻废太子,为陛下所不喜,经过此事已是越发心冷。
但是这件事还没完,对于惠妃来说,却是祸不单行,圣上关了爱妃的禁闭,对其失望透顶,但是贵为天子,不代表着他这三个月也要独守空房啊!这后宫佳丽不止三千,没有找到哪一瓢想取的,没关系啊,美人在民间啊!
于是在身边人有心的撺掇下,因为爱妃犯错而无美人在怀,深夜倍感寂寞难耐的圣上开始采选,在民间和大臣家里选了一百多位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进宫。其中便有一位容貌艳丽,身姿丰腴,才情绝佳的美人,在宴上以一曲婀娜多姿的胡旋舞惊艳四座。圣上一看,了不得啊,完完全全被击中了骚点!世间怎会有才貌如此合朕心意的女子,五十多岁的人犹如春心萌动的少男,在年迈之际和人小姑娘谈起了恋爱。有些少女肥的小娘子成为了后宫的新宠,可谓芙蓉帐暖,夜夜笙歌,连连晋升。就连在禁足的武惠妃都从宫人和女儿咸宜公主口中得知了这位现在被圣上封为九嫔之首——昭仪的窦绾娘如何得圣上的宠幸。
自此之后,原本信誓旦旦能够挽回三郎心思的武惠妃便渐渐处于恐慌之中,脾气越发不定,日日咒骂窦昭仪不说,今日甚至将御膳房来送膳食的侍者轰出去,绝食以对,大闹着要求见陛下。
“怎可饿着惠妃娘娘呢?三郎还是快些去看看吧,虽然娘娘犯了错,但也不能拿身子开玩笑啊!”宫人来报时,圣上正同窦昭仪用膳。彼时美人好眉轻皱,担忧地劝道。
博山炉中,沉香火苗隐隐,烟雾袅袅,其中还夹着似有若无的一股幽香。头发花白,倚于榻上的帝王因为被打扰了美人投喂的情趣,脸色有些阴沉,闻言,对惠妃越发不喜的同时,对知书达理却又娇俏天真的美人更加喜欢。
“自妾进宫以来,还未曾去向姐姐请安,不若陛下同妾前去,妾也好替三郎劝劝惠妃娘娘?”
圣上大笑,言其有礼,遂允之。
寝殿里,盛装打扮,翘首以盼的武惠妃迎来的是曾经带给她所有荣宠的陛下,还有如今宫里头如日中天的窦昭仪。
比之自己,年轻貌美,正当二八年华,人比花娇,一袭半露酥胸的宫装,在武惠妃眼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窦昭仪挽着曾经只属于武惠妃的胳膊,踏入了两月余来有些冷清的宫殿。空气中传来一股异于常人的香味。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武惠妃的眼,在她看来,这不亚于是在她的面前耀武扬威,窦昭仪明面上娇笑实则暗地里挑衅的眼神,更是令惠妃原本因为长时间禁足和听到消息后日渐敏感纤细的神经,轰的一声,顷刻断掉。
妃只觉胸中一股浊气上涌,勃然大怒,面容扭曲,上前欲要扯开那窦绾儿之手。
“救驾!救驾!惠妃娘娘恐被污秽之物附体,恐患癔症,快将人拉住,莫要伤了陛下!”混乱中,窦昭仪娇小的身躯上前挡在圣人眼前,那模样,倒衬得惠妃真的似被坏东西附身,发病了似的。
“娘娘怎可如此鲁莽!”
“惠妃娘娘传信于我,命我二人即刻想办法,如今娘娘为陛下所恶,再不有所行动,恐你我的大事难成。”早在李林甫初在朝堂站稳脚跟时,便托宦官禀告惠妃,言“愿护寿王为万岁计”。
“驸马爷说的轻巧,宫中如此沉不住气,乱了全盘棋局,就算老夫有三头六臂,恐也难成啊!”
杨洄一听此言,以为他不肯相帮,顿时急道:“如今你我同为惠妃一派,一条船上的蚱蚂,若是娘娘一倒,新君上位,朝中哪容得下我等!”
末了,注意到李林甫阴沉的眼神,似乎意识到眼前人的厉害之处和自己言语之中的鲁莽,连忙补充道:“还望李公明日早朝进言,能劝谏陛下一番。”
有点远见的人都隐约料到,惠妃一派恐难再续往日辉煌,寿王平庸,唯一的依仗,武惠妃也已经为陛下所厌弃。相反,太子由于主持开元稻一事,圣宠日渐深厚,加之背后张说、张九龄、贺知章等朝中重臣的支持,太子一党如今在朝堂上犹如初升骄阳,已经不复之前的萎靡,势力不可小觑。除此之外,更是有其他皇子势力一见头上一直压着的武惠妃倒下,开始蠢蠢欲动,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其中风头最强劲的还属忠王李亨,这位当今圣上的第三子,在原本的历史时空里,在太子瑛被废后被圣上封为太子,并在安史之乱中,在灵武称帝。
如今朝堂上各方势力角逐,加上一个年迈昏庸的帝王,这趟浑水是越来越深了,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诸位大臣敏感的神经。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李林甫沉着脸,从榻上而起,背手踱步,手抚胡须沉吟道。“惠妃娘娘此次行事过于草率,事迹败露后又徒惹陛下不喜。此前劝谏为娘娘求情,陛下已经同我有嫌隙,此番陛下恐不会听从我等了。”
这还要从年前说起,时惠妃谗言,太子瑛险些被废为庶人,最后得老干部张九龄冒死上奏才堪堪保住,为此陛下对这个老是违背自己意愿的臣子愈发不喜。李林甫正是趁此进言,“此乃天子家事,何必与外人商议”世间的人就是这么奇怪,越是年老了就越是不爱听逆耳的忠言,反而喜欢旁人顺着他的意愿办事。圣上自此对李林甫此人更加青睐,虽未封相,但因之善于逢迎讨巧,甚得帝王之心。然而唇亡齿寒,断尾自保啊,为了保住惠妃,他愣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进言干涉了天子的家事。若是此番再进言,恐怕连御史中丞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李林甫何等识时务之人,自然不会做这等冒险之事。不过他不想做,并不代表他不可以让别人去劝。而,这人选还必须是对陛下影响力极大,在朝中无站位的人。
“虞氏!”两人眼神相对,同时说道。虞家一将一侯,在朝中历来以陛下马首是瞻,陛下对二人十分看重,对被称为“天上仙人”的虞九郎更是善待,而手握兵马的虞大将军更是世人皆知的宠弟狂魔。
“若是能将二人拉拢……”
“不若,我们这样做……”
夜色一更时,李府送走到访的客人。太师椅上的李林甫隔着窗棂,眺望窗外月色,夜色中,神色不明。
“没想到太子竟能翻身,哼,我倒是小瞧了他,这惠妃也是个只知争宠的愚妇!”
“主公,现下寿王虽然势弱,但若加入新的一子,则困棋可破也,虞氏的力量不容小觑,属下以为,可与之谋。”
“我自然知道,但那虞家九郎虽是个好懂的,他的兄长虞大将军却是个心思深沉的,你瞧那虞氏商行,所有人都盯着的肥肉,即使是明面上已经不由虞家三郎主事,但如今却仍牢牢把握在他手中,就连陛下都没有说什么。”
“确实,所以,我们可从虞家九郎此处着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