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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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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短而口径大,铜制,谈不上半点的美感, 更和精致全然绝缘。

    这就是明初时期最为常见的铜火铳。

    陆长亭盯着瞧了一会儿, 其实……还有点丑。

    但是盯着瞧一会儿, 陆长亭还从丑中寻找到了点儿美感,那是一种大巧若拙的美,能充分让陆长亭感受到这个玩意儿身上透出的威势。

    陆长亭心底甚至忍不住扬起了些激荡之情。明朝时的武器半点也不落后, 甚至可以说是先进的。若是……若是明朝能够摆脱那些腐朽制度, 牢牢稳住江山, 之后又哪里还有清朝出场的机会呢?之后又怎么会有那几十年被压迫的血泪史?

    那徐大有知道寻常人见着火铳之后是何等心情,因而见陆长亭这般不舍放手, 徐大有也并不觉得奇怪。

    任哪个男儿都会喜欢上火铳的!

    陆长亭将那火铳翻来覆去地玩弄了一遍。他记得在万历年间, 有一位叫赵士祯的火器专家, 他是在明朝诸多火器专家中, 较为突出的一位。陆长亭清晰地记得, 他发明了火箭溜、制电铳、鹰扬炮等物,在抗倭时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不仅是这些……陆长亭脑子里还塞满了各种迅雷铳、猛火油柜、九头鸟、五雷神机、虎蹲炮……

    陆长亭心底想得多,但面上却是不显。

    他将铜火铳还给了徐大有。

    总有一日, 明初便能拥有这些东西……

    徐大有笑了笑, 颇为自豪:“怎么样?从前没见过吧?”

    陆长亭还确实没见过,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见陆长亭表露出这般反应,徐大有也总算看他顺眼了,毕竟有了共同的喜好,那是很容易发展出友谊来的。

    朱棣拍了拍陆长亭的肩:“过几日我带你去试一试。”

    陆长亭闻言,不由挑眉,但心底却是有些跃跃欲试的。后世是禁枪的,普通人也就只有在射击俱乐部里过过瘾。

    要知道这时候的卫所的规定是,凡军一百户,铳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

    也就是说一百军户才配十个火铳。

    可见其发放的数量并不多,若是能分出一把来给他玩儿……陆长亭不得不说,朱棣这般讨好人的功力着实不浅啊!真投其所好得恰到好处。

    陆长亭一行人没有在此处多作停留。在徐大有的带领下,他们便又挪动步子朝着一处敌台而去。

    朱棣一边走一边低声与陆长亭道:“近来平燕府与蒙古兵的关系很是紧张,就怕他们跑来攻击宣府。虽说宣府防守不弱,但总要多加提防。”

    陆长亭点了点头,心底却是忍不住道。

    明朝的边防其实做得真不太好,尤其是越往后,便越是糟糕。也就只能说一句“不弱”,而不能说是极强了。

    不过这一状况,在朱棣当了皇帝之后有所改善。但在他之后,状况便又不如永乐年间了……

    陆长亭心中暗道,作为穿越者的作用还是很大的,至少这些都是他能预先知道的。他既然已经是朱棣身边极为亲近的人,为何不利用这等先天优势,使明朝规避过那些危险呢?

    当然……还不是现在。

    朱棣带着陆长亭又在长城沿线走了一遭。

    他们不敢耽搁太久的时间,不等太阳落下便早早收拾回去了。

    待回到卫所后,陆长亭才觉得一股疲累劲儿涌了上来,他匆匆洗漱一番,连澡也没得洗,陆长亭就躺上床休息去了。

    没一会儿,朱棣也回到屋中,他脱去外衫便要往陆长亭的身侧躺。

    陆长亭忍不住别了别身子,总觉得这般靠近,他们会闻见彼此身上的汗味儿。

    但朱棣却恍若未觉一般,伸手便将陆长亭揽到了怀中。

    陆长亭:……

    不过宣府有那般热,不仅如此,待到入了夜后,还会生起阵阵凉意。若非如此,朱棣也不敢来揽他。

    朱棣低声道:“边塞如此,只得委屈长亭将就一番了。”

    陆长亭:“……”边塞可没有士兵相拥的规矩。

    不过朱棣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陆长亭到底还是没有推开朱棣。

    毕竟人形暖炉,他自己要送上来,你也没必要拒绝啊。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

    接下来几日,陆长亭都是跟随朱棣巡视各处,以确保不会有一处地方出了疏漏。

    不得不说,在燕王巡视的情况下,宣府上下没有一个人胆敢怠慢糊弄。陆长亭暗道,就不知道这种状况能维持多久了……

    一转眼,便已经过去了十日。

    这十日,朱棣将宣府上上下下都走了个遍,没有半点的疏漏。而这十日待下来,陆长亭也就洗了一次澡,他感觉自己都快臭了。而这时候,陆长亭也终于听到朱棣道:“咱们回去吧。”

    这个回去,当然就是指回北平去了。

    陆长亭松了一口气。

    边塞生活虽说潇洒肆意,也能见到军营百态,但是……唯独不能随意洗澡这一项,便已经将陆长亭钉死在那里了。

    当然,若是真到了战时,陆长亭也并不会在意这等细节。但此时他却无法容忍的。尤其是每晚朱棣都要和他宿在一处,还总是伸手来将他揽腰搂脖子的,陆长亭总有种说不出的羞耻感。

    在决定离开宣府之后,朱棣便雷厉风行地将带来的人召到了一处,众人迅速收拾好了东西。

    待陆长亭从卫所里走出来,一眼便看见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马三保就站在马车边上,手里照旧拎了两个大食盒。

    上了马车后,马三保小心都凑了上前来。

    这十日,马三保也是时时跟随,晒黑了不少,原本看上去清秀瘦弱的小少年,此时身上倒是有几分边塞味道了,笑起来的时候也不似从前那般诸多拘谨了。

    马三保将食盒在陆长亭跟前打开了。

    陆长亭往里头看了一眼。熟悉的菜色,熟悉的味道……啊,还是伙头兵做的。

    这饭菜都让陆长亭觉得透着一股糙汉子味儿。

    陆长亭摆了摆手,让马三保将食盒收了起来。

    路途之中,待陆长亭饿了之后,他方才取出来吃了两口。陆长亭觉得,自己在宣府呆了这十日,怕是瘦了两三斤吧……

    陆长亭嚼着有些硬的点心,心中想道。

    马车在这时候颠簸了几下,却是突然停下了。

    “怎么回事?”朱棣皱眉,掀动了车帘。

    陆长亭听见一阵马蹄声近了,随后便见两个人追了上来,在前头的男子很是眼熟,陆长亭记得他是常跟在徐大有身边的,许是亲随一类的身份。

    就在陆长亭正疑惑的时候,那男子开口了:“燕王殿下,千户那处出现了一点意外,想请殿下再到宣府走一趟。”说罢,那男子也露出了极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显然他也很清楚自己此时的要求是何等的无礼。

    朱棣也很不喜这等突发事故,但是朱棣心中装着的更重要的乃是边防事务,此时就算不喜,他也依旧会打道回去。

    朱棣转身看着陆长亭道:“你先回去,我顶多耽搁上两日便会来追上你。”

    陆长亭知道那徐大有会派人来找朱棣,自然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他原本张口想说,我和你一起去,但是随即想到不能洗澡,和朱棣晚上过分亲昵的举止,到了舌尖的话最后还是被咽回去了。

    陆长亭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吧。”

    朱棣这才下了马车,令人牵来了马匹,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冷声道:“走吧。”

    那男子自知搅乱了燕王的行程,自然不敢对朱棣此时的冷意有半分表现。事实上,燕王肯再回一趟宣府,已经足够令他喜出望外、感恩戴德了。

    朱棣留了不少人护卫陆长亭,陆长亭张了张嘴,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安全了,也是为朱棣省事,于是干脆闭了嘴。

    马车和马匹分开往两个方向而去。

    陆长亭靠在马车里,几乎能轻松横躺下来。

    而事实上,陆长亭也真的这样做了,他拉了拉身上的薄毯,就这样平躺了下去。

    马三保小声道:“陆公子这样躺着不会觉得晕吗?”

    “不会,很舒服,你要来试试吗?”马三保身形瘦长,并不似朱棣那般,所以在陆长亭躺下的时候,再塞下一个马三保是很容易的。

    马三保双眼微亮,明显有些意动。

    陆长亭觉得自己和他比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孩子呢。

    马三保摇了摇头:“不了。”

    “怕什么?”陆长亭对下西洋的郑和还是很有好感的,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躺着吧,总是坐着会很难受的。”其实能和郑和躺在一处,这也算是难得的荣幸了。

    马三保看了看陆长亭。

    陆长亭知道这时候的马三保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所以他面上虽然神色淡然,但目光却刻意柔和了两分,他知道马三保是能感受到的。

    果不其然,马三保在打量过他之后,便小心地挪动着身子到了陆长亭的身边,然后动作轻巧地倒了下去。

    陆长亭将身上的薄毯分了他一半,马三保顿时露出了受宠若惊的表情。

    “陆公子,这样便好了。”

    陆长亭不由分说地按住了他的手,道:“躺着的时候若是不慎睡着了,是很容易着凉的。”

    马三保这才顿住了动作,只不过面上却是微微红了。他的皮肤被晒黑不少,于是泛起红来的时候,便更让人觉得好笑了。

    这才是孩子呢。

    陆长亭问他:“在宣府这几日,你是睡在哪里的?”

    “和王爷的亲兵睡在一个屋子的……”说到这里,马三保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与陆长亭说起了那些亲兵睡觉的恶习。

    打呼的,说梦话的,都从马三保的口中活灵活现地描绘了出来。

    一路上闲聊着,陆长亭倒也不觉得路途遥远且无聊了,并且经此一番后,陆长亭觉得精神了不少。

    看着这时候的马三保,陆长亭忍不住想,他还有多久才能成为那个郑和呢?

    陆长亭想着想着,便出口道:“三保知道远方是什么吗?”

    马三保怔了怔,全然不知道陆长亭问这句话是什么目的,于是他摇了摇头:“远方?远方是什么地方?”

    “遥远的,从沿海延伸过去……”

    “番邦吗?”马三保立即反应了过来。

    “……嗯,算是吧。”

    马三保却并未表现出半点兴趣来,他只低声道:“我没去过,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

    陆长亭想了想,开始用极为朴实的话对他描绘起海上的世界,和海那面的世界。

    “海是蓝的,当你站在大船之上,你一抬头便能轻易地瞥见蔚蓝的天空……海面之上是一望无际的,你或许能看见几只飞鸟,翻滚的海浪,还有天边一条狭窄的细线……或许还能看见海上绿洲……若是有无主之地,那么我们大明便可以将那处圈为大明的国土……再走远一些,也许会见到番邦人,他们有着高鼻梁,颜色各异的眼珠,口中说着别扭的番邦话,他们手中会有些明朝不曾见过的玩意儿……”

    马三保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陆长亭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其实光是听着他的声音,都会觉得舒服极了。

    良久以后,马三保才插声道:“陆公子去过海上吗?去过番邦吗?”

    陆长亭滞了滞,想起了上辈子。

    “去过。”

    马三保笑了笑:“在陆公子的口中真有意思。”

    陆长亭没说什么。

    以后在你心中也会变得有意思的。

    郑和下西洋,固然有永乐大帝命令的因素在其中,但未必没有他本身向往大海的因素。

    “日后陆公子若是再去海上,便带着三保一同吧。”马三保说完,又红了红脸,像是觉得自己说的话越了矩一般。

    “好。”陆长亭应是应了,但他知道,以后去到海面上,可只有马三保一人,当然还有无数永乐大帝派遣给他的人。

    陆长亭说了这么久的话,实在有些口渴了,他坐起身来,倒了杯水喝下,然后便又躺下去了。

    只不过这次他倒是没再和马三保说话了。

    这一路说来也是会累的。

    陆长亭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不得不说,他的适应力是极强的。

    倒是马三保久久都没能睡着,他目光发亮,就这样盯着马车顶,久久久久……

    马车赶回到燕王府外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管家披着夜色迎了出来。

    这管家如今已经知道了陆长亭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不敢怠慢的,比起陆长亭刚回来的时候,着实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管家将他迎了进去,马三保便小心地跟在了陆长亭的身后。

    亲兵们自是各自散去了。

    管家走在陆长亭身侧,小声道:“主子没有回来吗?”

    “嗯,燕王还有事要在宣府滞留几日。”

    管家陡然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皱了皱眉,像是遇上了什么甚是为难的事一般。

    陆长亭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当然是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了?”

    管家苦着脸道:“待主子回来后,劳烦陆公子为小的求个情吧。在主子和陆公子走后,那汤家小姐便又来了……这回还是两个都来了。小的是想将人拦在外头,但是那汤二小姐不管怎么说都是未来的燕王妃,小的想拦,最后也还是不敢拦啊!”他只是个当下人的,而那汤二小姐未来却是要做主子的。纵算现在燕王对这汤二小姐并不如何喜欢,但那主子总归是主子,今日他将人拦了,日后汤二小姐又会如何处置他这么一个管家?

    他和义父可不一样,义父是宫中赐下来的,谁也不能轻易发落了去,但他可不是啊!

    管家当时实在难以取舍,最后咬咬牙,还是将汤家两位小姐给放进来了。

    放进来也没事吧……反正主子不在府中呢。何况这满府的下人,也没谁听这汤小姐的,她们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管家心中想的很好,只是在见到陆长亭后,他还是觉得恐惧了。

    陆长亭扫了他一眼,眉头本能地皱了皱。

    汤芸和汤月?

    陆长亭是极为不欢迎的。

    没想到那汤一海表面的安分只是一时的,暗地里还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但是正如这管家所说,谁叫人家是未来的燕王妃呢?

    陆长亭都没察觉到,此时自己面上的表情冷酷了许多。

    那管家看见陆长亭脸上的表情,顿时打了个寒颤,心道,完了!瞧这模样,陆公子都是不肯为他说话的。

    “这事不必与我说,自己与燕王解释去。”说罢,陆长亭便加快步子朝前走去。

    管家仿佛被一盆冰水浇下,站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

    马三保倒是还跟在陆长亭的身后,他不仅跟着,他还出声道:“陆公子不喜欢那汤家小姐吧?”

    陆长亭暗道,那又不是我媳妇,我自然不喜欢她。

    “王府里很多人都不喜欢她。”马三保小声道:“她的脾气很坏,明明只是汤家小姐,但却爱来王府中拿主人架子。我见过她打骂她身边的丫鬟,样子很丑……”

    马三保口中的样子很丑,应该就是说当时汤芸面上的表情显得很丑。

    陆长亭压低声音道:“三保,你这般议论未来的燕王妃,不觉得有何处不妥吗?”马三保应当不是这般愚笨的人啊。

    马三保也跟着压低声音道:“陆公子,我觉得……这个汤家小姐,不一定能成燕王妃。”

    陆长亭瞬间就惊讶了。

    马三保是如何猜出来的?

    似乎因着一趟马车之旅,马三保对陆长亭亲近了不少,他毫不避讳地对着陆长亭道:“我能看出燕王殿下对那汤家小姐并不上心。”

    “这有什么稀奇?怎么能作为依据?”

    马三保接着道:“主子身边没有妻妾,连半个红颜知己都没有,若是皇上赐下婚来,主子就算对那汤家小姐没甚感觉,但是冲着赐婚,也应当会愿意试着去接受这个王妃。可自从那汤小姐来了王府,主子连一面都不愿意见她。好吧,就算主子的确不喜欢她。但以主子的性子应当也是会尊重王妃的。可是,王府中下人不喜汤家小姐,对她多有忽视,主子也默许了。”

    马三保将声音压得更低:“所以,我大胆猜测,定是那汤家小姐成不了王妃……所以主子才会有如此态度。”

    原来马三保不仅不愚笨,还聪明至极啊!

    马三保推断的过程说不上如何缜密,但是却能看出,马三保在察言观色时的细致入微,并且他还敢如此大胆猜测……

    这可真是正好说中了朱棣的心思啊!

    “这话莫要与别人说了。”陆长亭伸手将马三保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将手放在他的头上告诫道。

    这时候,陆长亭难得有了点儿身高上的优势。

    要知道朱棣、朱樉的个头都不矮,陆长亭实在很难在他们跟前体会到身高的优势。

    马三保连忙点头:“不会,不会和别人说的,只和陆公子说。”

    陆长亭方才对他露出了一个极为寡淡的笑容。

    马三保也跟着笑了笑,一路送着陆长亭回了屋。待陆长亭前脚进了屋,马三保也后脚跟进来了,道:“我为陆公子铺床吧。”

    “嗯。”陆长亭没有拒绝。

    “这几日我便伺候在陆公子身边吧?”马三保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满是期待。

    “好啊。”陆长亭也担心他真将那番话说出去了,虽说他是信得过马三保的,但还是小心为上。

    马三保展露出了笑容,待铺好床后,他便退出去了。

    陆长亭快速洗了澡,又用了些食物,随后便睡觉去了。至于那汤家小姐……于他何干?

    不过,陆长亭是这样想,但那汤小姐却不这样想。

    翌日,陆长亭醒来,总算不用再像在宣府那样,早早起床,匆忙穿衣吃饭……

    他慢腾腾地洗漱了,再慢腾腾地吃起了早饭。

    往日厅中都是他和朱棣一起吃,偶尔还会有程二的身影在。只是今日却只有他一人,而王府下人们都很规矩地伺候在一旁。隐隐之中,陆长亭觉得自己这般做派,还挺像王府主人的……

    正想着呢,陆长亭便听一阵脚步声近了。

    有下人在外面道:“汤小姐,你不能再往前了。”

    “为何我不能过去?”汤芸皱起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明明闻见食物的香气了!燕王没有回来,难不成是你们这些下人,胆大包天敢私自在厅中用饭吗?”汤芸一边说着,一边指挥身边的丫鬟去拨开跟前挡路的人。

    陆长亭一听见这个声音,便觉得倒胃口极了,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要说如果拦不住汤芸的话,就将人请进来。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他那张嘴连朱樉、朱棣都怼过,还会在乎一个汤芸吗?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道声音插.入进来了。

    “汤小姐在燕王府如此放肆,怕是不合适吧?”

    这又是道女声,而且听上去还带着些媚意,这似乎是声音的主人多年下来不自觉养成的习惯。

    陆长亭忍不住拧了拧眉,这又是谁?

    不可能是汤月!汤月不敢与汤芸如此说话。

    燕王府还有别的女人?

    陆长亭心底顿时就不痛快了。朱棣一面说着喜欢他,一面还金屋藏娇是何用意?

    陆长亭还是站起了身。

    马三保跟在陆长亭身边,低声道:“方才说话的是纪紫蓝姑娘。”

    陆长亭回溯记忆,这才想起来,这位纪紫蓝姑娘哪里是朱棣藏的娇,分明是朱樉之前准备给他的……咳。他是冤枉朱棣了……这下反倒是陆长亭自己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陆长亭顿了顿脚步,但是随即想到他都已经起身了,那就干脆走出去好了,现在再坐回去岂不是更不成样子?

    陆长亭走到了门外,他的眼中很快便映入了三名女子的模样。

    这三人中,以汤月的五官最为出众,但若真要比起来,却是那位纪紫蓝纪姑娘最为吸引人,她身上的妩媚和汤月不同,她是仿佛浑然天成的,不会令人觉得不庄重,加上年纪的关系,纪紫蓝身上便更多了两分韵味,哪怕是眼角隐隐有了细纹,也依旧不损她的美丽。

    也就是说……三人若是比个美,那么汤芸最丑了……

    好吧,其实汤芸也不丑,但是放在两人跟前,要美丽没有美丽,要气质没有气质……自是输得一塌糊涂。

    “是你!”在周围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汤芸一眼就注意到了陆长亭的身影,当时便怒火升腾地喊出了声。

    在汤芸的作用之下,周围的人都看向了陆长亭。

    “陆公子?”纪紫蓝也出声了,不过她的声音却是充满了惊喜。

    从纪紫蓝被朱樉送来以后,燕王府的人便将她留在府中了,虽说平日并不怎么照顾她,但燕王府也不怕多这么一个人,自然是好吃好喝都有的。比之从前的生活,在燕王府的日子对于纪紫蓝来说宛然是天堂一般。

    纪紫蓝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当初她对陆长亭有了几分好感,便有了今日的造化……

    所以从她知道陆长亭一人回来了之后,便忍不住来见陆长亭了,哪里知道正巧在外面遇上了汤芸。

    纪紫蓝在北平生活了多久,她对汤芸的名声多有耳闻。

    这汤芸脾气娇纵也就罢了,她最为引人乐道的还是,她养过野男人。当然这些话谁也不敢传出去,毕竟汤一海和高云虎着实不好惹。而纪紫蓝之所以会知道,也是从恩客那里听来的。

    就是这样的女人,却对着里头的陆长亭撒火,纪紫蓝当即就站了出来。

    陆公子乃是君子,不好与汤芸这等小人争之,那她便出来为其争之好了……纪紫蓝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她要钳制住汤芸,实在并非什么难事。

    唯一令纪紫蓝想不到的是,她才刚开口,陆长亭便出来了。

    纪紫蓝的脸飞快地掠过了两抹绯红。

    “在闹什么?”陆长亭问话的时候却是看向了汤芸,这个举动落在纪紫蓝的眼中,毫无疑问成了对她的维护。

    纪紫蓝忍不住微微一笑。

    汤芸冷声道:“原来是你在里头……燕王不在此,你可莫要惹了我……”

    陆长亭:“……”汤小姐你这话说反了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陆长亭没说话。他也想知道,在汤芸眼里,他是什么人。

    “你以为靠着美色与燕王有了一腿……”

    纪紫蓝闻言,登时怒色起。

    此时陆长亭却不紧不慢地道:“……是,谁让你长得丑,想靠还没得靠呢?”

    因为陆长亭一直没说话的缘故,汤芸还当他怕了自己,哪里知道陆长亭陡然一开口,却是生生将自己噎住了。

    汤芸瞪视着他,愣是没想到该以什么话反驳之。

    我比你长得好看?

    不,汤芸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若她真说出这句话来,周围的人定然会忍不住笑开。

    “纪姑娘说得不错,你并非燕王府之人,何故在此吠?”陆长亭又淡淡道。

    他说什么?吠?那一瞬间,汤芸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下一刻,汤芸就快给气疯了。

    他是在嘲讽她是狗?

    其实要陆长亭说,说她是狗那都是侮辱了狗,她也别自我带入成狗了。

    “好!好一个燕王府!”汤芸咬牙。

    “燕王府自然是很好。”陆长亭淡淡接口道。

    “好你个陆长亭!”

    “我也知道自己很好,就不消汤小姐提醒了。”

    周围的下人已经看得目瞪口呆,他们看陆公子平日里可不怎么多话,大部分时候还冷傲着呢,但谁能想到他噎起人来,这般厉害呢?

    其实正因为陆长亭这样坦荡地说出来,所以根本没人相信陆长亭和燕王真有什么关系。

    若是真有的话,谁敢承认?谁敢这样姿态洒脱?

    反倒因为此举,他们更为厌恶汤芸了。

    这汤小姐得不了主子的喜欢,便这般抹黑主子……

    “汤小姐还想撒泼吗?可以,我请几个人来,将汤小姐抬出去,外头场地宽广,汤小姐可以尽情撒泼。若是觉得声势还不够,我便让他们再多去寻些人来……”

    汤芸忍受不了自己落在下风的滋味儿,她厉声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你敢在燕王府发号施令?”

    陆长亭点头,道:“你不能做,但我可以做。”这话说得实在太理直气壮了。

    想到刚才自己连半个下人都支使不动,汤芸顿时便觉得胸中怒气翻涌,甚至让她有些站立不稳。

    “你……没人敢如此对我,我是燕王妃!”

    “汤小姐慎言,如今燕王府中没有王妃,就算有那也是以后的事。”纪紫蓝忍不住道。

    汤芸环视一圈,这才有了孤立无援的感觉。她回头看了看汤月,汤月低眉顺目,什么话都没说,汤芸顿时更觉得火起。

    “将你带来,半点作用都没起,贱人生的女儿,果真上不得台面。”

    陆长亭都快给逗笑了。

    你这多上得了台面啊?

    真不知道汤一海是怎么样才教出这么个奇葩的!

    这时候,有下人来报:“汤千户来了。”

    汤芸双眼一亮,顿时挺直了腰杆,面上还涌现了得意之色,自觉救兵来了。

    陆长亭面上似笑非笑,道:“那便请汤千户进来吧。”

    那下人犹豫了一会儿,便按照陆长亭的吩咐去做了。

    汤芸见状,一面高兴,一面又很是不快,这燕王府的下人怎么都听他的?汤芸哪里知道,这些都是朱棣特地吩咐过的呢?

    很快,汤一海进来了,汤一海被引了过来,他一看外面站着的人,再一看,没有燕王的身影,汤一海便忍不住暗暗皱眉,然后看向了陆长亭。

    “陆公子。”有了上次那道圣旨,如今汤一海对他说话也客气得很。

    但陆长亭却不打算对他客气。

    反正汤芸非说他和朱棣有一腿,那么他无论摆出什么态度,都不会被人联想到朱棣的身上去,只会以为是他的私人恩怨。

    “汤千户是怎么教出这般出色的女儿的?”陆长亭勾了勾嘴角,露出了轻蔑的表情:“在燕王府也敢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