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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朱樉和朱棣的身上,陆长亭倒也学到了两招审讯的手段,对付有些擅长演戏的人, 你何必执着非要从她口中问出东西来呢?越是严刑逼供、气急败坏, 说不定越是让对方觉得自己的抵死不招供都是有意义的。只有自己淡定下来, 对方才会渐渐慌了手脚。
现在最好的自然就是什么也不问,直接将人关起来。那娇兰的心理压力自然便会被加大,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之中, 最后忍不住主动与他们说话。
娇兰的声音渐渐远了。
没有了那恐怖的环境, 此时朱樉也显得淡定沉着许多了, 他还悠闲地给陆长亭倒了杯水,随后才问道:“长亭, 那娇兰身上何处有异?”
其实朱樉对娇兰也很是不满意, 当然, 他主要怀疑的是娇兰撺掇了邓妃, 邓妃才会脑子一热, 干下了这些事来……尤其对长亭的污蔑,更必然是那娇兰撺掇的。而现在,朱樉却发现, 陆长亭似乎从娇兰的身上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二哥, 我们住进那屋子,待到入夜后,确实见到了鬼怪,只是我们所见之物各有不同。那说明,屋子确实有异处,住进去的每个人都能瞧见,只是每人所见不同,而绝不会像是娇兰这样,一口咬定只是邓妃疯了,而并非当真见鬼。那岂不是说明娇兰有异?娇兰敢在我们跟前撒谎,不过也是笃定二哥已经不再信任邓妃,不会亲自前往复查。”
朱樉对陆长亭的推断毫不怀疑,他点点头,道:“这娇兰确实有问题。”
“那娇兰为什么要隐瞒见鬼之事呢?一是,隐瞒这件事本身;二是为了坑害邓妃,纵为奴婢,却有背主之心;三是两者都有。”陆长亭抿了口茶水,缓缓吐出一口气,顿时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
“隐瞒见鬼这件事本身?这是何意?”朱樉有些迷惑。第一点和第二点难道不是一样吗?
陆长亭低声道:“不让我们知道真会见鬼,将这件事彻底隐瞒下去,会引起什么后果?你的儿子,你的妻妾会继续被害。谁会乐于见到?当然是对宅子动手脚的人,妄图让□□遭灾的人!”
朱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想要害我的还能有谁?”
“……白莲教。”两人同时说出了心底的猜测。
有了猜测的方向,朱樉顿时定心不已,仇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出了事只能同无头苍蝇一样。那才叫可怕!
“看来这娇兰,还得多关上两日了。”朱樉冷冷地道。
陆长亭瞥了他一眼,没有错过朱樉眼底闪动的冷光。还不待他们去收拾白莲教,白莲教便主动递上门来了啊……
陆长亭低头默默地塞了一块点心,而后道:“今夜还得委屈二哥再同我进去一次了。”这时候,陆长亭倒是很庆幸之前他带上了朱樉,不然他也不会发现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朱樉的身子微微一颤,不自在地道:“嗯。”
陆长亭拍了拍朱樉的手臂,端着茶杯起身大步走出去了。朱樉顿时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忍不住道了一句:“长亭,莫要忘了给你请的那老师,该要到了。”
陆长亭的背影僵了僵,随即他就加快了脚步,还是回去再多读读书吧。
按时间算来,应当就是今日到了……
为了避免在被大儒考核的时候掉链子,陆长亭觉得临时抱佛脚还是有那么点儿意义的。
这一看书,就看到了下午去,陆长亭用过饭后,还顺便将字也练了,却还是没等到那位老师。
一转眼就是用晚饭的时候了。
陆长亭坐到了朱樉的跟前,没一会儿,有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快步跑了进来,因为一路狂奔的缘故,他看上去有些灰头土脸的。
“那、那位先生说是路途阻隔,怕是要多花上几日功夫才能到西安了。”男子大口喘着气道。
陆长亭眨了眨眼,倒是没什么感觉。而朱樉的脸色却是瞬间就沉了下来:“路途阻隔?哪里来的路途阻隔?”
“好像、好像是路上遇了什么故人吧……”男子犹豫着道。
朱樉是什么人?天子骄子,那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掌心的,此时闻言,自然好一阵不悦:“若是五日后都不见人,便不必请他来了,我大明幅员辽阔,难道还寻不到一个好的老师吗?”
男子连连点头。
朱樉将那男子打发走了。
陆长亭这会儿倒是有些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欣喜。不过一想到眼下白莲教的问题,陆长亭也就将这什么老师给抛到脑后去了。
已是黄昏时,陆长亭放下筷子,道:“二哥,我们这就过去吧。”
朱樉有些惊愕:“这么早?”
陆长亭点了点头:“黄昏时分,正值白日与夜晚的交际之处,方便我仔细查看分辨屋子中的变化。”
朱樉无奈,只得点头。陆长亭要去,他当然也只有跟随,倒是不曾想过让他人替代自己。
他们一路缓步行着,也当是消了消食。约摸行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方才踏入到了院子之中。一走进去,便觉得院子里安静极了。
因为发现屋子有问题的缘故,朱樉不敢托大,再度将朱尚炳转移了出去,如今邓妃娇兰也不在了,自然的院子里就冷清了下来。
这时候,正是太阳快要彻底落入地平线的时候。
天边的晚霞都淡薄了许多,灰沉沉的夜幕将要交替而至,若是往身后望上一眼,会觉得这一刻的天幕漂亮极了。
陆长亭陡然加快了脚步,待停在门前后,陆长亭便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屋门。光线照进了门内,看上去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因为屋内已经没什么人生活的气息了,所以瞧上去还是有些阴森。
陆长亭抬脚便要往里走,朱樉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等会儿我!”
陆长亭点了点头,顿了顿脚步,等着朱樉一同走了进去。
“关门。”陆长亭道。
朱樉却是不敢松开他的手腕,只微微侧过身子,勉强将门关上了。门一关,外面的光线再度阻隔。
朱樉忍不住道:“长亭,我觉得浑身一凉,这是错觉吗?”
“不是错觉。”陆长亭认真地道。
但是这个回答半点也没有安慰到朱樉,反而让他更觉得毛骨悚然起来了。
陆长亭将屋中扫视了一圈,低声道:“二哥知道为什么之前我们未能发现异处吗?”
“为什么?”
“这个风水阵……实在太过精妙了!”陆长亭发出了感叹的声音。
朱樉愣了愣,若是他没听错的话,他似乎还从陆长亭的声音之中,听出了几分赞赏的味道?朱樉不通风水,自然不知道这院子里布下的风水阵何等精妙。就算是精妙又如何?这等害人的玩意儿,令朱樉很是不痛快。
“若是白日,外面是瞧不出什么来的,打开门更是瞧不出什么不妥之处。而当入夜以后,风水阵启动。除此之外,风水阵还开门则断,闭门则启。没有谁会开着门睡觉,所以只要住进屋子的人,夜晚必然见鬼!但前来看风水的,少有人是关着门看的,大家都是将大门敞开,进进出出不断观察,而这时候开门则断,自然谁也瞧不出这个风水阵!”陆长亭依旧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
虽说背后的人确实用心险恶,但那人能想出这等有意思的法子,也算得上是天才了!这时候,陆长亭自然想到了龚佥事家里那出风水布置,也是巧妙得很……这白莲教的风水师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什么水平?能做到这等地步,他们怕是不好相与啊!当然,哪怕是想到了这里,陆长亭也并不觉得畏惧。相反,他觉得有意思极了。若非来到这个时代,他又如何能拥有这样与人切磋的机会呢?
陆长亭这番话解释得很简单明了,朱樉又不笨,自然是转瞬就明白了其奇妙之处。朱樉皱眉道:“这人很有本事?”
陆长亭点了点头:“有本事。”
说罢,朱樉瞥见他的眼底升起了两抹亮光,一双桃花眼端的更加好看了。
“那我们今日还睡觉吗?”朱樉觉得站在这屋子里,哪怕是在和陆长亭说着话,他都觉得还不如睡觉呢。
陆长亭瞧出了朱樉的紧张,他点点头:“当然要睡。”因为这次已经有头绪了,所以要再查探起来,应该容易许多了。朱樉睡觉的时候,自然就是他查探屋子的时候。不过这话陆长亭没有说,因为他总觉得,若是他不睡的话,朱樉很有可能也不会睡觉。他对这样的生活很是习惯,但朱樉呢?朱樉怕是不行的。
朱樉在这头微微松了一口气,两人很快脱去身上衣衫,靠到床上休息去了。
因为躺上床的时候有些早,朱樉虽然想睡觉,但是养成的习惯却让他半晌都未能入睡。盯着摇曳的烛火看了一会儿,朱樉越看越觉得浑身毛毛的,他不由转头看向了陆长亭,还是选择了和陆长亭闲聊起来。
“长亭,那日邓妃胡言乱语的话,你没放在心上吧?”朱樉突然道。
“嗯?没有。”
“那我便放心了。”朱樉淡淡道:“邓妃这话说得也着实太没根据了些,纵算我真对长亭有意,我也舍不得将长亭陷入到这般境地之中。”
“……”
朱樉没听见陆长亭回答的声音,顿时就急了,连忙解释道:“当然,二哥这话只是说个如果……”
陆长亭低低地应了一声。若是朱樉知道,朱棣还费尽心思将自己往那条路上拐,朱樉是会打断他的腿呢?还是朱棣的腿呢?
朱樉听着陆长亭又没了声音,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也是,长亭并非断袖,硬是被人往断袖上拉扯,定然心中不痛快。不过朱樉看着陆长亭这般抵触的模样,心底一下子就安心了。瞧长亭这般模样,是必然不可能和老四有一腿了!
单纯的朱樉高兴得太早了点儿。
心情一好起来,朱樉的困意也就上来了,他一拍床铺:“睡觉。”
陆长亭有点没懂他的激动从何而来。
因为隔着一道屏风的缘故,陆长亭也看不见外面天色如何了,只能隐约知道天色越发地黑了。陆长亭眨了眨眼,却并未在屋子里看见什么。难道非要睡一觉醒来才能看见?陆长亭犹豫着闭上了眼。
渐渐的,陆长亭感觉到思绪距离自己远去了……
他陷入到了睡梦之中。
但是这一觉格外的短暂,因为朱樉似乎做噩梦了,他惊叫了一声,这一声非常的急促,但短到外面的侍卫根本就没听见。陆长亭睁开了眼,一把按住了朱樉:“二哥,二哥!”
朱樉当然并未熟睡,被陆长亭手上一用劲儿,便立即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
“长亭?”朱樉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后还不待陆长亭开口,朱樉便已经指向了一个方向:“长亭!我又看见了!那张脸!”
这种滋味儿是很难言的,刚从噩梦中脱离,马上现实中的鬼怪又接档了,心理素质稍微弱一点的,怕是已经忍不住大叫出声了。
这次陆长亭主动攥住了朱樉的手,他按了按朱樉的手背,“二哥,没事了……我们所见到的都不一样,那都是假的,不过欺骗我们的双眼和思想。”
朱樉都见到了,当然,毫无疑问的,陆长亭也见到了,和昨日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一团黑气,丑不拉叽的。见惯废气和雾霾的陆长亭,在看见这团黑气之后,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点想笑。
陆长亭现在疑惑的是,这个风水阵是怎么操纵人的视觉的呢?竟然能够恰好保证他们在同一时间“见鬼”。
就在陆长亭深思的时候,朱樉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它近了……”朱樉低声道。
陆长亭也看了一眼,他眼中的那团黑气还在原地没有动。
当然,这也正是昨日他发现他们二人所见不同的原因。谁让当时朱樉指的方向,和他所看见的方向,正好相反呢?
陆长亭将朱樉拽了一把:“二哥要到我身后去吗?”
朱樉当即扬眉:“自然不用!”他怎么能让长亭来保护呢?当朱樉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底的恐惧和膈应也就消散一些了。
“那就只有劳烦二哥陪我在屋子里走动走动了。”
朱樉咽了咽口水:“好。”
两人一同下了床,一同攥着手腕,一同在屋子里转悠了起来。
茫然无目的地转悠,是很难找到异处的,若是白日前来,他们更是半点收获都没有,现在好歹勉强能分辨一下,煞气从何而起。这屋子里杂乱得很,不仅是东西摆得杂乱,更重要的是屋内的煞气也很是杂乱,难以让人分辨其源头。陆长亭猜测,这应该也是用什么风水物,将屋内的风水煞气打乱重组,使得其很好地隐藏起了源头。
陆长亭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朱樉低声问,还夹杂着一点点颤音。
“不走了。”陆长亭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到桌边坐下,而后倒了一杯茶水。
“水冷了,都不能喝了……”朱樉正要伸手去夺,却见陆长亭只是将手指伸进去沾了沾水,然后便就着手指在桌面上画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朱樉跟着坐了下来,根本不敢往四周看。毕竟在他的视野之中,那张可怖的脸就是这样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只要看上一眼都会令人觉得心悸。见鬼没什么,见了你怎么也摆脱不掉的鬼,那才叫人崩溃。若非身旁有个陆长亭,朱樉怕是已然坚持不下去了。
“画图。”刚才转悠那么几圈,倒也没白转悠,至少这座屋子什么模样,都印在陆长亭的脑子里了。
陆长亭三两笔就将屋子的结构画了出来,最后确定下了五鬼位。
“这里……这里就是五鬼位。”陆长亭轻点了一下桌面上的那个水点儿。
朱樉只来得及匆匆看上一眼,毕竟这水画出来的,很快就干了,只能借着烛光勉强看清桌面上的几根线条。
“五鬼位在这里,那么也就是屋中的……”陆长亭抬起头来,扫视一圈儿,最后定格在了那扇屏风上,语气骤然一肃:“那么也就是在这里。”
“屏风下的位置?”
“不错。”陆长亭起身欲往那边走,朱樉就只能连忙跟着起身,匆忙追上去抓住了陆长亭的手腕,如此这般才叫他安心了许多。
白日里还瞧不大分明,此时借着烛光细细打量,陆长亭才瞥见屏风之上,端的流光溢彩,好不漂亮。那些都是埋入屏风的丝线,染了金,烛光一照,自然漂亮极了。
“所有屏风都是这么做的?”陆长亭问他。
朱樉皱眉细细思考了一会儿:“这等杂事我是真不知晓,但是王府之中不同其它,大都是依制而为,若是一处如此,其它应当也都是如此。”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擅动摆设的地方。何况这处并不是主屋,若是单独动手脚动到这里来,实在太过艰难。
陆长亭点了点头,却并未就此断定屏风没有异样。
“我们如今只能先靠推断,再作验证。”陆长亭淡淡道:“屋中有煞气,能使人精神迷乱,让人本能地想象出自己潜意识里最为恐惧的东西。寻不到制造煞气的源头,那我们就只有推测……”
“只有推测五鬼位?”刚巧,之前陆长亭就曾与他提起过这个东西,但是谁也没想过,说五鬼位,便真是五鬼位出了问题。
那时候,他们还当是或许与朱尚炳的八字有冲,但是现在已经确认这煞气是无差别地让人见鬼,自然就不可能是针对八字而去的了。那么条件限制最小,最有可能大范围影响到屋中人的,就是五鬼位上出了问题!
“所以这个五鬼位被谁埋下了晦气之物?”
陆长亭没有立即点头,而是选择了直接蹲下身去检查。
这扇屏风很大,与地相接的位置,的确有一块不小的区域。陆长亭皱了皱眉:“得挪开屏风瞧瞧,不过没事,白日挪开来看也是一样,煞气会变,但放在这里的东西不会变。”
“长亭能肯定这里一定有东西吗?”朱樉问。
“能。”陆长亭指了指屏风:“尤其是看见了它之后。”
“这是为何?”朱樉实在想不通个中联系。
“若是没有这扇屏风,煞气便不是这样散开遍布了,而是能清晰见到它的流动路线和源头。”陆长亭轻点屏风:“上面的丝线,就是玄机所在了。屏风接地,地下埋有阴邪的秽物,煞气滋生,由屏风而起,金线作路,在屋中向四处扩散开去。这个风水阵并不难,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但是或许真是大智若愚,大巧不工。这般粗糙的风水阵,很难被人发现。”陆长亭顿了顿,接着道:“若是我没猜错,这屏风本就是早早制好的,所有屋子所用都差不多。而那人所做,不过是往下面塞个东西,平日又有谁会来挪动屏风呢?而且此举省时省力,屏风是现成的,只差一个东西埋进去,风水阵便成了……”
往深了想,若是那人想要对□□下手,岂不是随时都可以下手吗?
朱樉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面色骤然一冷:“我这就命人来将屏风检查一番。”此时听陆长亭这么一分析,朱樉哪里还能再等下去?
陆长亭摇摇头:“先等等,我们到门边去看看。”煞气白日无,夜晚有倒是不稀奇。毕竟他曾经做的那个阵也是这般。普通煞气当然不会因为白日黑夜的变化而变化,但阴煞却是会。所以这稀奇的是,关门则有,开门则无。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门边。
这扇门看上去,平凡无奇,并没有什么改动过的地方。
陆长亭正待,朱樉却是出声道:“这门是有玄机的。”
听到这话从朱樉的口中说出来,着实令陆长亭觉得有些惊奇。他转头定定地看着朱樉,等着朱樉往下说话。
“从前督造王府的时候,父皇特地请了风水师。那风水师为了防妖邪不侵,在所有门上都下了功夫。”朱樉指了指门的中央,“这是个八卦。”
八卦可辟邪,但具体起到什么功效,跟上面刻有什么有着很大的关系。有的只是单纯刻有八卦,有的则是刻有镇邪剑等物……而眼前的这个“八卦”
,上面有着最普通的八卦图案。木土沉稳,君不见古时建房,都是用土木吗?
因为是刻在了木门之上,所以这个八卦也被赋予了沉稳之气。
陆长亭低声喃喃道:“锁……这是用来锁的……”
“什么?”朱樉不解。
“八卦图在内,是对内锁的,对内锁住煞气,将里外分割成两个世界。因而从外入内时,光线不透,盖因屋中煞气过于浓重,才会致此。长此以往,此地只会越发的阴暗不见光。但是……为什么门打开之后,煞气就不见了?”
朱樉当然不知道是为何,一时间也插不上话,只能静静站在一旁。
陆长亭伸手敲门。
外面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这时候正是夜深时分,里外都安静极了,彼此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当呼吸声摩挲过耳膜的时候,朱樉觉得身上阵阵发寒。
“怎么会没有动静?”朱樉推开陆长亭,忍不住一拳擂在了门上:“总不至,总不至是鬼打墙吧?”
陆长亭摇了摇头。
而就门被拍响的同时,朱樉和陆长亭都觉得耳边嗡了一声,随后门外响起了侍卫惊呼的声音:“王爷!王爷可是醒了?”
朱樉眨了眨眼,视线重新归于清明,他沉声道:“开门。”
陆长亭都有点儿没想明白,为什么刚才外面半点动静也没有,难道大家都睡着了?这不大可能啊,在训练有素的□□侍卫中间,不大可能出现这样的意外啊。就在陆长亭深思这个问题的时候,门从外面打开了。
陆长亭注意到侍卫的这个动作,倒是瞬间有些同情邓妃。
邓妃在这屋中时见了鬼,自然不可能如他这般镇定,当时她必然是慌乱不已,在屋中四处逃窜一阵后,想要破门而出,奈何门只能从外打开,侍卫不给开门,无人相信她说见鬼的话,邓妃便只有在屋子里生生受着了。
所以啊,这鬼也不是真鬼。
若是真鬼,邓妃焉能有命?充其量也就是让她在心理上备受折磨罢了。
“王爷没事吧?”侍卫们涌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方才你们在外面为何没有动静?”朱樉面沉如水地道。
侍卫们面面相觑:“王爷,我们……我们并未听见声音啊!”
陆长亭此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们身上,他低声道:“拿烛台来。”
侍卫愣了愣,不敢怠慢,直接举着火把凑近了:“陆公子,这个行吗?”
“行,你拿近一点。”
那侍卫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凑近了照亮。
陆长亭抬起手细细摩挲了一下门面:“上面也有八卦图案,而且是左右各一个。”
“这个又是做什么用的?”
陆长亭将门推回去,道:“门是朝内开的,门开以后,门外的一面便对准门内了。这两个八卦图上有所不同,上面刻有镇邪剑,已经不单单是辟邪之用了,而是镇邪只用。兼之左右各一,正对屏风,镇邪之效自然强悍。不过时日一久,怕是就镇不住了。”只要没有人来管,那么屏风而起的阴煞只会一日浓重过一日。到那时两方力量不均衡,自然就会泄露出来。哦不,不用等到那时了……
陆长亭的目光在侍卫身上扫了一圈。
这扇门上的八卦图怕是就要锁不住也镇不住里头的阴煞的,他觉得今日侍卫们的迟钝反应,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现象。因为阴煞更甚,八卦挡不住了,所以泄露了出来,使得外面的侍卫多少守了影响……
陆长亭推开身旁侍卫举着火把的手:“多谢。”随即,他指了指里头的屏风:“所有人,点起火把,进去将屏风抬开。”若是屏风下面什么也没有,那就只能说明他今日所有的推断都错了。
朱樉立即道:“都听陆公子的。”
侍卫高声应道:“是!”
“等等,将这个拿进去。”陆长亭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串东西来,“这个谁拿着都可以,必须要拿进去。”
“这是?”朱樉挑眉。
侍卫门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手上的东西,想不明白这个小玩意儿能起到什么作用。
陆长亭低声道:“这是之前在皇宫的时候,皇上为皇太孙打造化五黄二黑的风水物,我顺带便让他们多做了一个给我。这是儿罗六铜钱,可化五黄。”屏风位于五鬼位,用此物来化解正正合适。当然,陆长亭也不是指望用这个就能化解了,他只是担心里头阴煞浓重,侍卫们难以承受罢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侍卫们别的听不懂,但他们听懂了这是皇宫里做的,人家皇太孙也有……那还了得?顿时都是双眼一亮。能把这个东西带在身边,那都是荣幸啊!
陆长亭扔给了一个侍卫,这才道:“进去吧。”
侍卫们拿着铜钱便立即进了屋子。
“那我们……”
“就在外面等着就好了。”陆长亭应道。
听到不用进去了,朱樉骤然松了一口气。
那屏风高大笨重,但是在人高马大的侍卫手中也算不得什么,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便将屏风搬开了,紧接着,里头传出了侍卫的惊呼声。
“他们发现什么了?”朱樉微微紧张,待他话音落下,陆长亭已经三两步当先跨进屋子里去了。
“大家别动!”陆长亭担心他们碰了什么不该碰的,所以开口便是这样一句话。
侍卫们浑身一僵,也的确是谁都不敢动。
陆长亭走上前去,拨开人群,然后蹲下身去,旁边的侍卫很是识趣地送上了火把照明。眼前的景象自然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地上并没有挖开一个洞,自然也就没有埋什么东西下去,但是无论谁都无法忽视这一块地方。
因为那屏风挪开后的地方,躺了一张剪纸,被剪成了人形,纸面惨白惨白的,实在有些可怖。
众人都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而这时候朱樉也跟进来了,见众人都没有了声音,他不由得好奇地出声问道:“发现什么了?”
侍卫们自发地让出了路来。于是朱樉也看见了那个纸人,就在看见纸人的那一瞬间,朱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总觉得一身冷意又回到自己身上了。
朱樉别开了目光,低声道:“这就是那害人的玩意儿?”
陆长亭点头:“是。”
“这……这能变鬼怪出来?”朱樉低声道。
陆长亭忍不住笑了:“自然不能……不过此物在民间素来代表阴邪之物,所以将它放置在五鬼位上,是可以催动煞气的。加之它的特殊,所以煞气转为阴煞,受白天黑夜的限制。当然,这个限制放在背后风水师的手中,却成为了极好的藏匿手段。”
所以不得不说,这个风水师实在是个聪明人啊!他没有花费什么大力气,就用了宅子里原本的东西,再加上一张轻飘飘的纸人,就达到了他的目的。这可不是一般的聪明……
“二哥,这娇兰可不能轻易放走了……”如今就她身上有个线索,他们必须得抓紧了。
朱樉笑了笑,目光却是有些阴沉:“这是当然。”
“走吧,回去歇息吧。”陆长亭拿出一个小袋子,将那纸人装了进去,站起身道。折腾到这个时候,他也有些困了。
但朱樉却是放不下心:“若是不能快些将屋子都检查一番,我不能安心。”
陆长亭无奈:“行吧,那我也陪着吧。”
朱樉微微一笑,摸了摸陆长亭的脑袋:“辛苦长亭了。”
陆长亭躲开了他的手:“还好,还好。”朱樉一个动作,倒是又让他想起朱棣了。
陆长亭将这个名字从脑子里甩出去,带着侍卫一块儿,在王府里大肆检查了起来。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在检查到朱尚炳的屋子里去时,陆长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回头提醒朱樉道:“二哥,我们的动静这样大,二哥可得注意了,有没有手忙脚乱的下人。”
朱樉脸上这才有了点笑容:“我早就想到了,已经吩咐人去严密注意了。”
陆长亭点点头,这才安心了。
一夜忙碌下来……
一共搜出了五处地方,一是他们睡的这个屋子,二是朱尚炳的屋子,剩下三个,有两个是秦王妻妾的屋子,还有一个……却是下人住的屋子。
再让人一瞧,还是娇兰和另一个丫鬟同住的。
这就稀奇了,娇兰就在他们的怀疑列表之中,娇兰的屋子怎么会也有这样的玩意儿呢?
但是忙碌了一夜,陆长亭的脑子也几乎全剩下浆糊了,哪里还能转动?自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着这些总有朱樉去操心,陆长亭便不管不顾了。
二人一同去了澡池子里缓解一身疲惫。
朱樉神经紧绷了一夜,此时比陆长亭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两人说话的力气还是有的。
朱樉对于背后之人的行为很是瞧不上。
“竟然是布置在了他们的屋中,若是有胆量,怎的不敢在我的殿中布置?白莲教,也不过如此,成不了什么大事。”朱樉嗤道。
陆长亭也瞧不上白莲教,他倒是不是因为白莲教所作所为的小家子气,而是因为白莲教总是与明朝纠缠不休,煽动民众只为一己私利的行为。
此时泡在热水里,陆长亭倒是忍不住想,若是朱棣也成婚了,会不会白莲教的手也伸到了燕王府,意图谋害他的子嗣妻妾?
不过很可惜啊,燕王府别说有什么妻妾子嗣了,还就只有个他呢!
陆长亭心底莫名升起了点儿欣喜。
但同时,他又不得不想到,他离开了燕王府,那么还会不会有人趁虚而入呢?
陆长亭的欣喜很快就消失了,相反替代而来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慢慢侵蚀着他的心脏。
朱樉困极了,也没注意到陆长亭的不对劲,他站起身来,擦去水珠,小太监很快就扶着他去休息了。
陆长亭昏昏沉沉地跟着爬起来,一边往寝殿的方向走,一边犹豫地想,要不……要不给朱棣去封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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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看着就快亮了。
当日光接触到地平线的那一瞬,早早起来的下人们,隐约瞥见有个方向跃动着红光。
有谁尖声叫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朱樉和陆长亭才刚躺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惊醒了。
朱樉一张脸难看极了,前来禀报的太监跪在他的面前,哆哆嗦嗦:“主子,是、是王妃生前居住的宫殿走水了……”
此时陆长亭大步走了进去。
朱樉一见陆长亭,低声道:“我……我是嘱咐了他们的。”朱樉叹气:“一群没用的东西。”
陆长亭当然不生气,他淡淡道:“或许是对方太狡猾了。”不过其实他们得感谢对方如此动作。
至少说明,王氏之死,当真有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