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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帘在风中猎猎作响,融进夜色中辨不清黑白的棋子被吹动,在地上滚着哗啦作响,狗蛋被这混乱之声惊醒,有些惊慌地叫了声“叔”。牧轻言在他背上拍了两下,然后将不断往里扑腾的车帘挽起,往外探出头去。
风大得不合时宜,营地外的那一圈篝火焰舌扬得老高老远,很有与枝叶勾结引发一场山火的趋势。曲泊舟当即吩咐灭火,但在风的助威下,火就像张牙舞爪的恶魔,恶魔不断地前扑,就凭守在篝火旁的那几个兵士根本无法控制火势,一盆水浇下去有半盆都洒在了自己身上。
牧轻言咋舌,回身拎起狗蛋,再运起轻功,窜到一棵树上。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唯独最中央那辆载着病秧子王爷的马车,火光映在光可鉴人的漆木之上,车门紧闭的马车就像是在接受火葬的棺木。
诡异至极。
地面上,曲泊舟改变方针政策,让士兵们就地挖土埋火,一时间沙土和碎石齐飞,火灭之后,天上地下归为一色。
但牧轻言依旧没带着狗蛋下地,因为他看见了远处有一群冒着绿光的东西在接近他们。
“叔!那些是啥!”狗蛋也看见了,手指颤抖着指向远处。
“是狼,别怕,它们不会爬树。”牧轻言将狗蛋的手按下,轻声道。牧轻言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曲泊舟,但病秧子王爷太安静了,给人的感觉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而是物极反常必为妖。
风歇息了会儿后又继续猛烈地刮起来,地面上的人顶着风加固帐篷,大家都忙碌着,没人注意到逐渐逼近的危险。
这时病秧子王爷所在马车的门被打开,一只苍白的手死死扣上门框,接着剧烈的咳嗽响起来,但很快呗呜咽的风声给吞没。病秧子王爷的侍卫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作势要扶起他回车内去,却被一把打出去。
“王爷。”侍卫急道。
“滚。”病秧子王爷这一吼甚至带出了血,他一把捂住嘴,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站起来。
病秧子王爷一路跌跌撞撞,走到曲泊舟面前时已气喘喘吁吁,还未站定就险些倒下,亏得曲泊舟手疾眼快地将他扶住。
“有东西来了,快走!”病秧子王爷厉声道。
“什么?”曲泊舟一愣。
“快走!”病秧子王爷推了他一把,“带着人走!不然它们来了,你们都会死!”他太久没有用力又快速地说过这么长的话,嗓子顿时又痒又疼,话到末尾几乎让人无法辨清。
曲泊舟尚且不明所以,但仍道:“王爷您别急,慢慢说。”
病秧子王爷瞪大眼,一手掐着曲泊舟胳膊,一手指向前方,远处的灌木丛后,亮起了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是狼!曲泊舟心道不好,这些野兽不知何时将他们围了起来,它们本是怕火的,可方才他们将篝火全部熄灭,已然失去了一道屏障。来不及计较为何足不出“车”的病秧子王爷会比他这一直守在外面的人更先发现狼群,曲泊舟吩咐所有人围成圈,圈分两层,外层是刀兵,所有人拔刀相待;内层是弓手,所有人都箭搭上弦,在狼群扑来的瞬间开弓。
然而这样的阵型并无太大作用,拉弓上弦需要时间,弓手无法无缝隙地射箭。而狼太狡猾,它们有智慧似的,抓着这段空白时间直扑到人的身上,咬掉鼻子。阵型很快被冲散,人和狼混战起来,大片土地都染了血。
曲泊舟一双极具风情的眼此时格外凛厉,眼角沾着血和汗,他在狼跃起的刹那送出手中的刀,将狼心脏贯穿,然后抽刀而出。他四下环顾一圈,接着提着这把滴血的刀朝病秧子王爷走去。
此时牧轻言的人已所剩无几,王府随行的下人们也都成了狼群口中的食物,病秧子王爷由于有侍卫的贴身保护,毫发无伤地立着,周围满是狼的尸体。
“你带着王爷先走。”曲泊舟对侍卫道。
但病秧子王爷想也没想就拒绝,曲泊舟没有惊讶,这感觉到烦躁。
“王爷留在这是想做什么?”曲泊舟沉声道。
病秧子王爷口张了张,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这时牧轻言轻飘飘地从树上飞下来,还顺手捡了把弓,他手搭上曲泊舟的肩膀,“大哥,看见了吗,那边是头狼,我们先搞死他。”
“藏在树上还好,但你站在了这儿是射不中它的。”曲泊舟摇摇头。
“没说我射啊,我又不会射箭。”牧轻言将弓和箭塞到曲泊舟手中,同时拿过他的刀,“我跑得快,我去诱敌,然后你找机会射杀头狼,一定要把握时机,我估计它不会让你射出第二箭的。”说完牧轻言提刀而去。
头狼的身形比普通的大出许多,但它一直在战局的外围,像个君王一样冷眼看着将士为他厮杀。牧轻言不敢大意,他以一种极其扭曲的轨迹冲到头狼身边并成功引起它的注意。头狼冒着绿光的眼睛与牧轻言相对,同时口中发出低沉的吠声。
面对这样的玩意儿,一点都不能跟它犹豫,连鸡都没杀过的牧轻言执起刀在头狼面前玩了一招简陋的虚晃,随即接二连三起来。他没溜过狼,使出的章法跟逗狗无二,也就轻而易举地点燃了头狼的怒火。它在牧轻言运着轻功荡来荡去的瞬间扑上去咬住他的手腕,迫使牧轻言丢掉手中刀的同时将他从半空中拉下。
电光火石之间牧轻言被头狼压倒在地,湿热气息扑面而来之时,离弦之箭恰好没入头狼脑袋,从眼睛穿出,离牧轻言只余分寸。
头狼已死,剩下的狼纷纷啸起来,随即四散而去,隐没在丛林中。
牧轻言将头狼尸体从自己身上扒下去,站起来后才发现背上已然湿透。他脚步有些虚浮,准备去树下把狗蛋接下来时却被曲泊舟拽住衣领。牧轻言回过头去,在曲泊舟开口前笑了一下,“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狗蛋在树上又是激动又是惊吓,看见牧轻言往回走他直接顺着树干爬了下来,扑进牧轻言的怀里。牧轻言有些无奈地拍拍狗蛋的头,余光却瞥见夜色中银光一闪,病秧子王爷将匕首捅入他侍卫的后颈。
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病秧子王爷所有的力气,他和他的侍卫一齐倒地,不同的是前者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后者连回头的动作都没完成就已断气。
牧轻言一时目瞪口呆,他看向曲泊舟,对方神色淡漠,很明显是知道些什么。
“王爷,接下来您欲如何呢。”曲泊舟道。
“皇上这次诏我入京,我很清楚是为了什么,也从未想过抗旨。”歇了好一阵子,病秧子王爷才从地上爬起来说道。
曲泊舟讽刺一笑,“那请吧,现下这情况,我们只得连夜赶路了。”
马死的死,逃的逃,马车是没法用了,病秧子王爷只能拖着虚弱的步子跟在曲泊舟后面,好在后者没有有意走太快。说来牧轻言也疲惫,他刚才溜狼又惊又险,体力已去了大半,此时还得抱着个孩子。牧轻言看着狗蛋在他怀里睡得舒舒服服,顿时心生羡慕。
风在狼群退去的时候也跟着弱了下去,但十月冬初,夜里依旧是透骨的寒,病秧子王爷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山中尤为响亮。
牧轻言有些无奈道:“曲公子,咱们先找个山洞将就着歇一晚吧。”
病秧子王爷却摆着手:“不能在此逗留太久,否则还会有东西来的。”
灵光一闪,牧轻言明白过来,“方才那群狼是冲你来的?”
病秧子王爷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这时曲泊舟却转身走到牧轻言面前,他伸出手指戳上狗蛋的脸颊,将狗蛋给生生给戳醒,然后把狗蛋从牧轻言的怀里提溜出来,“自己走。”
牧轻言:“……”
狗蛋睡眼惺忪,头发也乱糟糟的,他艰难地睁开眼只眼睛,手指勾上牧轻言的手,“叔?”
“小孩子在长身体呢,不能不睡觉。”牧轻言顺势牵起狗蛋。
“你儿子?”曲泊舟挑眉。
“你儿子管你叫叔啊。”牧轻言翻了个白眼,心说这问题有意义吗和让不让小孩睡觉有关系吗。
最终狗蛋没能再回到牧轻言怀里。
四个人一路从夜色深沉走到晨光熹微,终于在山脚下看见一个茶棚。进去稍坐片刻后,曲泊舟派出狗蛋去问老板买了些干粮,简单地泡开在热茶里吃了,又继续赶路。
“据说奈城外有家茶铺,卖的茶叫做奈何,意思是‘喝过我的茶,便能走到奈何桥’。”回头再瞧不见那茶棚时,曲泊舟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鬼?”牧轻言脚步一顿。
“因为奈城多桥,所以有了这么个段子罢了。”曲泊舟耸耸肩,继续赶路。
当太阳终于穿透云层,露出全身样貌时,四人来到一座高大的城门前,城门上方赫然写着两个字——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