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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问题上,男人和女人的看法是不同的。
刘太妃生怕赵溥会吃亏,又希望赵溥能一步登天,她患得患失,想把所有的都给自己的儿子——从这个角度来看,若是由着刘太妃的性子来,赵溥无论如何是无法登天的。
但赵溥也并不是傻子,他告辞了刘太妃之后,第二日下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今上的腿跪下大哭出声了。
今上颇有些讶异,周围的大臣们都还没走完呢,谁能想到赵溥突然冲出来?
在这样情景之下,今上也乐得扮演一个好兄长的角色,于是好声好气地问道:“皇弟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谁给了你委屈受?”
赵溥嚎啕道:“臣弟昨天方知道那些人背着我做了什么,臣弟对不起皇兄……还请皇兄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饶过臣弟吧!”
今上颇有些玩味地笑了一笑,道:“皇弟说了这许多,朕倒是不解了。”
赵溥眼泪汪汪地看着今上,道:“臣弟知道皇兄是照顾臣弟的脸面……臣弟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也不敢在早朝上把这些拿出来……”一面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奏折,呜呜大哭着呈给今上。
今上接过了奏折,却没有翻开看,只笑道:“我知道你好面子,可现在你看,还有这么多文武百官看着呢!快起来吧!”
赵溥泪光闪烁了一会儿,毫不讲究地拿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泪,委委屈屈好似小媳妇一样站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今上的身后。
今上笑道:“这是你跟小曦学的,还是小曦跟你学的?”
赵溥满脸都是羞涩,道:“皇兄疼爱臣弟……”
今上慢慢地往书房走,也没叫肩舆,口中只笑道:“疼爱是有的,看你今日做戏还是比真心多。”
赵溥忙道:“我对皇兄,是一片真心。”
今上轻轻笑了一声,道:“这朕就没看出来了——朕瞧着,你的戏应该还没演完,让朕猜一猜,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折子里面是大义灭亲么?太妃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让你娶了清河崔氏家的女儿,你准备当做小卒弃掉么?”
赵溥心中闪过一丝惶恐,情不自禁地抬眼去看今上,然后发现今上也在看着自己。
“朕的兄弟姐妹当初也仿佛是很多。”今上笑着说道,“朕偶尔想一想从前,有时倒也有种孤家寡人的感慨了。”
“臣弟知错了!”赵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这次不是做戏,也没有装模作样地抹眼泪。
今上停下了脚步,语气中仍是带着笑的:“起来吧,朕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争着要认错,看来是谋划了不少事情呀,说来给朕听一听?”
赵溥此时此刻心中有太多不确定了,他张了张嘴巴,许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承认自己的野心吗?不能。他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崔家吗?以今上刚才的语气来看,他也不能。那么究竟今上知道多少?他又能讨到几分的谅解?一时间他竟然感觉心乱如麻了。
今上又道:“起来吧,难不成还要朕来扶你?”
这话一出,赵溥慌忙站了起来,低着头道:“臣弟……臣弟做了许多错事。”
“做了错事不足为奇。”今上道,“人生在世,谁没犯过错?”
赵溥咬咬牙,道:“臣弟有了不该有的想法……还请皇兄责罚。”
今上笑了笑,继续往前走,道:“朕并不想责罚你,但却想听一听,你这不该有的想法,是从何而来的呢?”
赵溥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口中道:“臣弟……鬼迷心窍……”
今上道:“从前小曦总喜欢和你一起厮混,朕觉得也没什么的,只是那一次,却让朕觉得有些寒心。”
赵溥自然知道今上说的是哪一件事,于是低着头道:“那件事……是臣弟对不住小曦……”
今上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小曦因这件事儿成长,你也不算对不起他了。”
赵溥抿了抿嘴唇,道:“那件事……臣弟也对不起小暖。”
今上回头看了赵溥一眼,轻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崔家所为,你都看在眼里了?”
赵溥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句话中不一样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道:“臣弟起初……起初真的没有这些想法。”
“罢了,这些事情朕心中有数。”今上并不想听他辩驳什么,“朕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今日你既然摆出了姿态,朕也不会太过为难你。只是你须得回去好好想一想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你可要想得清楚明白。”
赵溥明白这话后面的意思,于是道:“皇兄仁慈。”
今上把手中的折子重新递回了赵溥,道:“等你想得清楚明白了,再想一想,这折子应该怎么写。”
赵溥愣愣地接过了折子,还没来得及琢磨今上话中的意思,却见旁边的内侍们抬着肩舆过来,而今上上了肩舆之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朝着内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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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齐王府,赵溥觉得自己的腿都是软的。
他也没叫人过来伺候,便自己在书房里面坐了,仔仔细细地把今天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回忆了一遍,又细细琢磨了今上的态度,顿时又是一身冷汗。
就这么枯坐到了晚上,长史在外面问崔棠来了,要不要见。
赵溥猛地回过神来,起身命人把灯都点上,然后吩咐了人去带崔棠过来。
他对崔棠远远没有之前对待崔橼那样的客气了,崔棠不比崔橼,虽然是同辈也都曾经是崔家出名了的才子,但崔棠为人十分僵硬,又十分死心眼,远不如崔橼那样左右逢源。
崔棠进到书房来,便问起了今日赵溥下朝之后那一哭,他道:“殿下这样,倒是让人看到了会多想呢!”
赵溥看了崔棠一眼,道:“我如何行事,还由不得你来评价。”
崔棠被噎了一下,道:“我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如今这样战战兢兢,不如放手一搏了。”
赵溥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们崔家所谓才子,也只会说这些?”
崔棠道:“才子不过是糊弄人罢了,这人活于世,靠的哪里是才华?不过是深厚家世罢了。”
赵溥微微挑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以为,要如何放手一搏呢?”
崔棠道:“不如就从太子下手吧!”
赵溥盯紧了崔棠,道:“那此事可能委任与你?”
崔棠道:“若殿下放心,自然可以交给我来做。这不仅仅是为了殿下,也是为了殿下与我们崔家共同的大计。”
赵溥似笑非笑,道:“那便看崔郎君的本事了。”
崔棠走后,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溥仍然出了府,却是一径往陈王府去了。
赵曦刚从东宫回到府里,还没来得及与沈玉娇在一起腻歪着说说话,便听闻赵溥来了。他是看到了赵溥在下朝之后那一哭的,后来也听赵旸说把这一哭一跪分析得透透彻彻,这会儿要再看到赵溥,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他一面让人去请赵溥到书房去,一面抓紧时间和沈玉娇卿卿我我了一会儿,然后便整了衣冠,往书房去了。
到了书房,便看到赵溥站在窗边,也没坐着,赵曦和之前一样打了招呼,然后便坐了下来,笑问道:“小叔这会儿来做什么?要是去什么如意楼看花魁我可不奉陪的。”
赵溥回头看向他,也笑了笑,道:“哪里敢带着你去看花魁,你父皇母后岂不是要把我给撕了!”
赵曦道:“那是有什么事情?我可还想和娇娇一起下棋聊聊天呢,皇叔,你是专门来打扰我和我家娇娇你侬我侬的吧?”
赵溥忍不住一笑,却正经了颜色,道:“这会儿宫门下钥,我也不好递牌子进宫什么的……是有件事情,若是你开口会比较好。”
赵曦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什么事情?皇叔说来听听吧!”
赵溥道:“崔家想对太子动手。”
赵曦眉头一拧了起来,盯紧了他:“皇叔莫不是在逗我玩吧?”
赵溥道:“这件事情,可不能开玩笑的。”
赵曦盯着赵溥看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你与我一起进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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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号称北方豪族,并不是吹嘘或者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
崔棠这一支虽然被分了出来,但却也并非是一无所有地离开崔家,甚至他们手中紧握的,要比本家的人所知的更多一些。
崔棠手握了之前崔橼手中所有的人脉,他知道崔家曾经在宫里面通过种种途径埋入了多少棋子,这么多年的采选,这么多年的逐渐渗透,崔家的野心或许并不是为了现在,只不过却在这样一个不恰当的时机被不恰当的人做出了不恰当的决定。
崔棠知道自己离开了本家之后,已经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他也知道自己从来都比不上崔橼,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是抓紧手中一切的砝码,孤注一掷。能成,便从今以后坦途锦绣,不能成,便死无葬身之地。他甚至无所惧怕,或许是因为追随他离开本家的,都是这样一群亡命之徒。
崔妃自然是知道崔棠要去做什么,她几乎病态地等待着赵溥的到来,在她心中,赵溥这个时候应当来到她这里,与她细细商议,就像当初一样,什么事情都要说给她听过——当然了,她知道那么多的事情,自诩女中诸葛,他来与她商议也是理所应当。
但她等了许久,却并没有等到赵溥的到来。
莫名地她觉得有些慌张,但又很快镇定了下来——如果崔棠成功了,那么赵溥自然也会知道应该如何。她这样想着,若是赵溥成功了,她将来会是皇后,还能母仪天下。
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她来到梳妆台前坐下了,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没由来地有些厌恶。她长得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太过平庸,崔家的俊男美女那么多,可偏偏她并不那么好看,她的皮肤有些发黄,眼睛也不够大,鼻梁倒是够挺,但却实在像男人的鼻子,嘴巴似乎太大了一些,与樱桃小口是沾不上边了,她从镜子里面看自己,满满都是缺陷,竟然是自己都开始嫌弃了。
如果能长得美一些,会不会就不会嫁给齐王了?说不定就能直接嫁给太子。
如果嫁给太子,那么还需要做这么有风险的事情么?做了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
崔妃想着,手里捻着胭脂,又模仿着京中时下流行的花色,在眼角涂抹上了桃红细粉,这据说是桃花妆,效仿了前朝时候桃花夫人的妆面,所以就有了这么个名字。
微微皱了眉,崔妃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扬声喊贴身伺候的丫鬟进来。
名叫二荔的丫鬟匆匆进到屋子里面来,躬身在她身侧站了,恭敬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殿下在哪里?”崔妃回头看向了二荔。
二荔道:“殿下出去了,也没说去哪里。”
崔妃皱了眉头,问道:“怎么没有人来和我说?”
二荔忙道:“娘娘没有问,奴婢们也不敢过来打扰。”
“那棠哥儿也已经走了?可还留了什么话没有?”崔妃问道。
二荔道:“崔郎君说,一切他都有安排。”
崔妃勉勉强强放了心,于是道:“你为我化个妆吧!你觉得我什么妆好看?”
二荔战战兢兢地看了她一眼,不太敢去接她手中的胭脂。她的妆面向来都是她自己来的,旁人化妆她从来都没有满意过。
“怎么,你们平日不是常常在一起讨论妆面头饰吗?”崔妃有些不满了。
二荔手有点抖地接了崔妃手中的胭脂,努力咽了下口水,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奴婢们讨论的妆面,娘娘恐怕都瞧不上的。”
“那就给我画个桃花妆。”崔妃说道。
二荔犹豫了一下,想说娘娘你并不适合这样柔媚的妆面,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老老实实地上前去,给她细细地涂抹起来。
妆台记中说,美人妆,面既施粉,复以燕支晕掌中,施之两颊,浓者为酒晕妆;浅者为桃花妆;薄薄施朱,以粉罩之,为飞霞妆。而前朝的桃花夫人,会用朱笔在眼角描绘一朵盛放的桃花,京中盛行的桃花妆,便是二者之结合了。
二荔手抖着画完了那朵桃花,放下朱笔,不敢看镜子,只道:“娘娘看……哪儿还需要奴婢修整一二的?”
崔妃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却只觉得粉太厚,胭脂太红,显得好像是戴了一张面具一样,有些滑稽又十分僵硬。
二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
“棠哥儿生得不错,橼哥儿更是俊美,为何独独是我,却生成这幅相貌?”崔妃低头去问二荔。
二荔哪里敢说这些,只低着头道:“娘娘相貌英武,英姿飒爽。”
崔妃嗤笑了一声,道:“连奉承话都不会说。”
二荔立时闭了嘴,不再开口了。
崔妃不再看镜子,而是轻叹了一声,道:“不知棠哥儿准备什么时候动手……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进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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