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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九岁,她生子时才十四岁罢了,她那时其实还小,又懂得什么,她爬上先帝的床也不过是为了赌一口气罢了,谁知道从此就将她深锁宫中再也出不去了呢。
她对重渊是什么心思,重渊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一直就知道,只是毫不在意罢了。当初楚家出事她还挺高兴的,他未婚妻死时,她就想问问他后不后悔,自己哪里比不上楚千珠了?
她还以为他对楚千珠情意有多深重呢,如今不也是再娶了么?萧家六姑娘,就是长得很像楚千珠的那个吧,她之前还见过的。
她笑了笑,柔声道:“恭喜表哥新婚之喜了。当年先帝将表哥当作亲子,若是知道表哥娶妻,也必然十分高兴。是萧家六姑娘吧?有时间让她到宫里来坐坐,我与她说说话,想来我们两个也必然是投缘的。表哥还记得先帝吧,他临去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
重渊眼神中带着毫无顾忌的冷淡,慢慢道:“太后想说什么?”
窗外起了大风,吹得檐下红色的绉纱灯笼不停摇晃,光影斑驳,太后神情有些恍惚,“当年先帝对我也是很好的,只是他最喜欢之人却不是我,我以前还想,为什么我年轻漂亮,在他心里的地位却比不上重夫人呢?重夫人明明都三十了啊,保养得再好,又哪里及得上稚嫩的小姑娘?”
太后端起茶杯却没有喝,望着水雾道:“先帝以前常跟我说起重夫人,说重夫人性情温和,说重将军身上的腰带非常好看,是重夫人亲手做的。十五那天,宫里办了宴会,本来是没有预备着请女眷入宫的,后来是他亲口说的,让诸位官员带着女眷同来,他让人准备了很多花灯,沿着御道摆开。后来喝了几巡酒,他就离席了,大家都找不到他,最后是我找到他的,他就站在御道旁的高亭上,看着重夫人。之后他就不会再与我说起重夫人了,几乎是绝口不提的,我那时就知道,他这是真的动心了。”
太后笑了笑,“夺臣子妻,即便他是皇帝,这份骂名他也是承担不起的,更何况他与重将军情如兄弟。只是感情这东西,越是压抑,就越深入骨髓,所以后来王楚两家构陷重将军时,他明知是诬陷,却也默许了。”
重渊已经冷静下来,看着太后,却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太后拿不准他心里想什么,微皱了皱秀眉,才又柔声道:“先帝强占了重夫人之事,只有几人知晓,而且皆已死于表哥之手,表哥是怕此事传扬出去吧?毕竟是你的母亲,如果传扬开了,虽然重夫人是受害者,但只怕重夫人连重家的祖坟也不进去了,表哥说是不是?也是巧得很,前几日我在收拾先帝遗物时,竟发现了先帝写给重夫人的一封信,信中情意绵绵,当真让人感动……先帝的笔迹,许多人都是识得的,作不得假,表哥若是不信,可以找人来验证一二。”
“如今我们母子艰难,煜儿虽是皇帝,却无实权,表哥愿不愿意帮一帮我们母子?”太后缓缓起身,走到重渊面前低下.身去,“表哥如果愿意,我愿意侍奉表哥。”
重渊慢慢笑道:“太后有徐大人相助,又岂会需要我?今日这一番话,就是徐大人教给太后的吧?”
太后轻轻笑了,她妆容精致,在灯盏下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最后一句话是我的真心话,表哥怎么不信?表哥不信也就罢了,表哥如果愿意将手中的兵权交出来,重夫人之事就会沉埋于地底,再也无人知晓了。”
重渊突然伸手捏住太后的脖颈,“只要我杀了你,即便有其他人拿出那封信,只怕也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太后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她心里这才真的恐慌起来,面前这个人的手段她是知道的,杀了她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他是真的要杀了她吗?她奋力挣扎,恰好碰到了小几上的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在寂静的夜中十分清晰。
可是竟然没有人进来……
重渊手下微微收紧,太后此刻恐惧的不行,她带来的人明明就守在外面啊,怎么竟然一个进来的都没有?
她意识渐渐涣散的时候才被放开,她咳嗽不停,眼泪都出来了,抬头看重渊时,却见他仍是儒雅俊朗的模样,有人进来递给他一张帕子,他慢慢擦了手,又递回去,淡淡道:“回去吧。”
……
第二天萧央醒来时,晨曦透过幔帐映进来,满室柔光,一个声音从头顶传过来,“睡醒了?”
萧央抬头时差点儿撞到他的下巴,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明明记得他昨晚是出去了的!
重渊闭着双眼,眉头微微皱着,按住她的头说:“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萧央狐疑的问:“去哪里?”
重渊沉默,慢慢道:“去看看我母亲。”
重夫人……
重家的墓地在京郊一带,四周古柏参天,收拾得十分整洁,有重兵把守。周围的树木已经开始落叶了,可这里的松柏仍然是苍翠挺拔的。
重渊对她伸出手,温声道:“跟我来。”
走到两座坟墓前停下来,萧央突然一滞,那是重将军与重夫人的墓,前面立着墓碑,萧央还记得她第一次看见重夫人时的模样,柔和安宁,明明是极清婉的长相,眉眼间却又带着丝媚.色。她那时候已经知道好看与不好看了,她见过许多好看的人,但是对于重夫人,她却觉得用好看来形容是不行的,不只是好看,是让人看了就难再忘记了。
所以先帝才会起了别样的心思吧。
萧央抬头去看重渊,却见他正看着那两座墓碑,他披着一件玄色大氅,沉默的站了很久。
回府之后,重渊就去了书房,萧央则去老夫人那里陪老夫人用午饭。
屋子里已经点了地龙了,十分暖和,座垫也都换上了绒面夹棉的,重老夫人笑眯眯的让萧央过去吃糯米糕,“我看你昨天就坐在这里,吃了好多,今天我特地让厨房多做了些,里面红豆沙放得多,我看你是喜欢偏甜一些的。”
萧央拿起一块,笑着道:“多谢祖母。”
重老夫人笑道:“跟我客气什么,以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我让厨房给你做。”
正说着话,就见胡嬷嬷从外面进来,对重老夫人道:“老夫人,护送许姑娘回陕西的赖护卫回来了,说有事要回禀。”
重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是不是妙婵丫头出了什么事了?让他进来。”
赖护卫进来先给重老夫人和萧央都行了礼,才道:“回老夫人,属下等人护送许姑娘到了河北界内,许姑娘在河边不小心掉了下去,虽及时救了上来,却是一直昏迷不醒,嘴中念着老夫人的名字,属下不敢自专,请老夫人吩咐。”
重老夫人半晌才叹了口气,对胡嬷嬷道:“以前你和渊哥儿说妙婵丫头心机颇深,我还不肯相信,如今却是不得不信了,她连自己也能算计……”
胡嬷嬷道:“老夫人别难过,许姑娘许是在外家长大,故而心思才多些,老夫人仁善,许姑娘在咱们重府时,老夫人可是厚待她的。”
重老夫人点点头,才对赖护卫道:“既然病了就去给她请位大夫人好生瞧病,反正回陕西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到的,等她病好了再起程也不迟。”
赖护卫立刻应了是,告退走了。
重老夫人还是很感慨,精神就有些低落,后来跟萧央说到吃的上面来,才慢慢好起来。
第三天回门,萧央指挥丫头婆子将要带回去的东西准备好,还是要穿得端庄一些的,耳畔坠了两颗明珠,映衬得脸色很好。
萧央在重老夫人那里请安出来,快到垂花门时,才看到重渊正在那里等她,昨天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的,回去时她早就睡着了,第二天从他怀里醒来时,才知道他回来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脚步不知不觉的就加快了。
看见她过来,重渊对她伸出手,微微笑道:“走那么急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甬道两旁种的菊花开了许多,金灿灿的,就是闻着不怎么香,好在桂花的香气传得远,满鼻都是清淡的桂香。
再过几日就要秋闱了,也不知道萧承和萧起准备的怎么样了。
到了萧府,萧央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虽然也是早早就为她回门预备起来了,但萧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明显是强挤出来的。
萧玠却是很高兴,特地换了身新做的袍子,带着重渊去书房说话了。
萧央这才发现二夫人的眼睛是肿着的,看着像是哭肿的,二老爷时常不着调,前些年二夫人就常常整宿的哭,不过这两年她也不怎么在意二老爷了,二老爷反而听话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老爷。
萧若平静的坐在一旁轻声劝慰二夫人,萧央听了,这才吓了一跳,忙拉着萧若道:“四姐,怎么就到了要和离的地步了?你不是跟你婆母相处得很好吗?”
萧若淡淡笑道:“不是因为我婆母。”
二夫人气得就去拍她,“你婆母都说了不会再让莫家人来闹,也保证了你夫君绝不会纳妾,你怎么还是死心眼儿的非要和离呢?和离的女人总要比别人低一头的,再说你婆母也是真心想让你回去的……”
“母亲也一直在说我婆母,”萧若笑了笑,“他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