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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萧央并不知道他为何要突然出征。
那是他父亲重琰战死沙场前两年。
她知道他回来了就立刻去看他,她听说他受伤了,于是提着裙摆跑得很急,到他书房外时,怕他看见了要说她,便将裙摆放下来,按捺着情绪走进去。
他立在桌案旁,仍是一身玄色的衣袍,左手拿着一份公函,右手背在身后。看到她,平静的问:“你怎么跑来了?”
她进来前明明看到有护卫端着一盆血水出去,她有些紧张,“我听说战事凶猛,担心你会有危险,所以就过来看看……”
他打断她,“看过了,回去吧。”
她抿了抿唇,坚持道:“我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我想照顾你。”
他沉默很久,蓦地笑了,盯着她道:“你确定你敢看?”
这时庑廊下就传来争执的声音,似乎是守在外面的护卫拦住了什么人,那护卫声音压得很低,“公子在见客……”
“简直胡闹!”那人声音很大,怒气腾腾的,“不要命了么!手臂伤成那个样子,才处理了一半就把人都撵出去?再不包扎那条手臂也就不用要了!这个时候还见什么客!”
那护卫也不说什么,却只是拦着他不许他进。
她眼睛发疼,却像个孩子似的固执的不肯哭出来,他的手臂仍背在身后,一丝一毫也不给她看见,他突然叹气说:“我怕吓到你,你再不走,以后我就只能用一只胳膊抱你了。”
她出去时,正迎面撞上匆匆进来的黄柏神医,黄柏神医还特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进去了。
她听到黄柏神医在里面说:“……怎么又把这袍子穿上了?才清理好的伤口,我就出去看药这么一会儿功夫……”
后来她才知道,那时她祖父就开始预谋翦除重家势力了。
黄柏神医?
萧央突然想起来,她以前竟然没往这个上面想,虽然这么多年过去,样貌变化有些大,但此时细想起来,自幼便给她瞧病的游太医竟就是黄柏神医!
她看了重渊一眼,心里忍不住猜测,甚至黄柏神医突然去宫里做了一段时间的太医,就是为了有个合理的身份,好经由萧玠请他来给自己瞧病吧。否则以黄柏神医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做太医?
她心里发紧,闷头将粥吃完,屋子里很静,只有铜漏的声音。
重渊吩咐人进来收拾下去,对她道:“太晚了,早些睡觉吧。”就起身走了。
过一会儿夷则进来,又重新替她散了发,服侍她上床,将幔帐挂好了,留了盏灯,才轻轻退出去。
萧央哪里能睡得着,想起重渊的右臂……那时他就知道她祖父的谋划了吧,态度虽然对她冷淡下来,可还是处处护着她的。
她望着承尘,心底有些慌乱的情绪慢慢翻涌上来。
走到回廊尽头,重渊停住脚步,他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那里,如山岳耸峙,静静望着沉沉雨幕,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性子倒是半分未变,固执,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过也很好猜,他太了解她了,从她六岁开始,他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小妻子养着,她想什么,他总能知道。
他方才踱步出来时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先哄哄她,她脸上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却看不出睡意来,她一向如此,心里郁积着自己想不开的事,就会睡不着觉。
但他也知道,她的性子太软了,遇到事情总是逃避,不逼她是不行的。
总要让她自己想办法放下心结。
雨势渐小,几至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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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时,萧央还有些恍惚,她也不知道自己倒底睡没睡着,也不知是梦到的,或者是自己一直在想,翻来覆去眼前总是幼时的事。
她起身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对外唤抱石,见进来的是夷则,她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观山阁。
夷则伺候她洗漱,边对她道:“王爷说一会儿要先带姑娘去东院看看,然后再送姑娘回萧府,东院种的紫薇树全都开花了,十分好看!”
夷则所说的东院其实就是重府的主院,而西院这边是重渊住的,是个独立的宅院,丫头婆子很少,都是重渊的亲兵和护卫。连重老夫人要进来都要先派人告诉重渊一声才行,旁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他有时候与其他臣僚商议事情,都是在东院的书房,但若是隐秘之事,就会在这里,护卫十分森严。
他现在要带她到东院去……
带她过去做什么?
萧央下眼圈都是黑的,她不爱用脂粉,反正用了也是遮不住,穿戴好了,她走到桌前,自己倒了两大杯浓茶喝了下去,暗暗握了握拳头,才把要逃走的心思压了下去。
她走到庑廊上时,看到重渊正站在不远处与人说话,见她出来,便招手让她过去。
她突然又有点儿畏缩,挣扎着走过去,到了近处,重渊多看了她两眼,才说:“东院的紫薇花都开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他走在前面,她犹豫了一下才跟上去。
也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啊!
进到东院,明显就感觉丫头婆子多了起来,看到重渊都纷纷行礼,重府的规矩很好,虽然好奇,却也没有人敢直接看萧央。
重府的回廊很长,蜿蜒如带,两侧有亭,飞檐凌空,再走过去就是重老夫人住的正房,重老夫人喜静,正房后面挖了荷塘,荷塘对面就是一大片簇簇紫雪般的紫薇树。
这个时节开得正好。
萧央走过去时不小心踫到了一枝枝桠,因昨夜才下过雨,花枝上积落的雨水猝不及防的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额前的碎发都湿了,一绺一绺的,她觉得尴尬,不停的用手去捋。
重渊叹了口气,将她手里的帕子拿过来,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拿帕子替她擦拭额前的碎发。帕子是绸缎的,擦不太干,但至少比方才要强。
她把帕子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重渊脸上的神情慢慢缓和下来,他总是不能对她生太久的气。
这时就有个小丫头匆匆跑过来,行了礼道:“王爷,老夫人请您现在立刻过去一趟。”
重渊淡淡的“嗯”了一声,对萧央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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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老夫人脸色微沉,胡嬷嬷宽慰道:“王爷是您养大的,您还不知道王爷的性子吗?定然不会胡来的……”
“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私下里就有往来了,能是个什么好的!”重老夫人方才听下人回禀时,心下恼怒非常,马上就要跟许妙婵定亲了,连媒人都请好了,因想着上一回冲喜之事,让许妙婵受了委屈,这回才样样都按着规矩来。重渊却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不过胡嬷嬷的话也有道理,她这个孙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连通房都不踫,在女.色一事上算得上冷淡了……
她压下去些火气,才嘱咐胡嬷嬷,“先让人都把嘴管住了,不准传到妙婵耳朵里去,省得让她烦心。”
胡嬷嬷笑道:“老夫人就放心吧,许姑娘在院子里与几个管事对账呢,没人敢过去打扰。”
重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笑意,“妙婵管家也很不错,那些个管事哪个不是滑不溜手的,她却也震得住。以后府上交到她手里,我也放心。”
胡嬷嬷却没接话,老夫人是让这许妙婵哄住了,老夫人又是个直爽的性子,对谁好便是一心一意的,如今就是将许妙婵当孙媳妇看待了,觉得样样都好。她却是旁观者清,许妙婵心性狭窄,手段甚至都算得上狠毒了,单看许妙婵才开始管府中庶务时处理的几个丫头就知道,毫无宽人之心。有这样的主母,家宅才恐不长久。
只是她现在劝老夫人,老夫人是怎么也听不进去的。
过一会儿,守在门口的大丫头牡丹就进来通传,“老夫人,王爷到了。”
萧央随重渊走进去,她深深的呼了口气,屋子里有淡淡的檀香味,让人心神宁静。
重渊笑着唤了声:“祖母。”
她俯下.身去,郑重了见了礼,才道:“老夫人安好。”
以前重老夫人对她很是慈爱,知道她喜欢吃桔子,每回她来,总要给她留一些。
但此时重老夫人却绷着脸,也没看她,直接对重渊道:“你做事向来有分寸,若是好人家的女孩儿,你这般大摇大摆的带进府里来,岂不是毁了人家女孩儿的名声?”
重渊笑了笑道:“萧六姑娘是来拜见祖母的,与我不过是偶遇罢了。”
重老夫人听他话中有回护之意,便有些不喜,“你不用唬我!你马上就要与妙婵定亲了,这个时候弄个人进来,让妙婵怎么想?”
这时有丫头沏了茶来,萧央抬起头道谢,重老夫人的目光正转到她身上,突然就愣住了。
手里的佛珠差点儿拿不住,愕然许久。
胡嬷嬷也是大惊,看着萧央,又看向重渊,半晌说不出话来。